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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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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府花廳之中,葉遠齋一個人坐在客座用茶,他的臉極為陰沉,顯然被季府上下人等的怠慢氣不輕。

喝過頭道茶,葉氏才由江嬤嬤扶著手緩步走了進來。葉遠齋抬頭一看,立刻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了椅上,一動也動不了。像,實在是太像了!一個聲音在葉遠齋的腦海中反覆迴響。

但見緩步走來的葉氏挽驚鴻髻,簪點翠銜珠赤金五鳳釵,以卷鬚赤金蝴蝶壓發,她肌膚微豐,一雙水杏眼如點漆一般,雙頰暈著淡淡緋紅,點著鮮紅口脂的嬌潤澤鮮,真如當年葉氏之母顧氏初嫁於葉遠齋之時一模一樣,也難怪葉遠齋會僵住了。

葉氏微微垂眸,向葉遠齋行了個萬福禮,淡淡道:“見過父親。”葉遠齋還在僵著,一時沒有回應,葉氏便自然的直起身子,走到西主位上穩穩坐了下來。小丫鬟趕緊上茶,江嬤嬤將茶捧到葉氏手邊,輕聲道:“夫人請用茶。”江嬤嬤是服侍過葉氏生母的,她自然知道葉氏和先夫人有多麼的相象,見葉遠齋僵成那樣,江嬤嬤便知道他想起了先顧氏夫人。

葉氏也不說話,只淺淺輕酌香茶,如今再也不必怕坐在她斜對面的那個男人,葉氏心中忽然有一種痛快。

葉遠齋過了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他看向葉氏緩聲道:“霖,你和你的母親很象。”葉氏放下茶盞淡淡道:“是麼,難得父親還記得先母的樣子。”葉遠齋臉一沉,立刻皺眉道:“誰許你如此同為父說話?”葉氏眉一挑眼皮一抬,毫不客氣的說道:“我應該如何同父親說話,還象從前那樣跪在角落裡求父親高抬貴手,少打幾下麼?”

“你…你放肆!”葉遠齋氣的麵皮紫漲,騰的站起來衝到葉氏面前揚起了巴掌。葉氏將頭一昴,冷冷道:“父親怎麼停了手,從前父親可不會這樣。”江嬤嬤急壞了,忙衝到葉氏身邊將她護在身後,葉氏卻輕聲道:“江嬤嬤你讓開,父親七年未曾打過我,想必手癢的厲害,讓他打!”江嬤嬤急道:“夫人!這…”葉氏輕輕推開江嬤嬤,穩穩的坐在椅上,雙眼直直的看著葉遠齋,嘴角勾起一絲冷然的譏誚:“打啊!”葉遠齋怒視著葉氏,卻在她那冷冷的目光中敗下陣來,他頹然垂下手,脊背也有些彎了,“霖,你一定要把爹爹當仇人麼?”葉遠齋用極悲傷的語氣問了起來。若是不知就裡的人聽了葉遠齋的這句話,還不定得把葉遠齋腦補成什麼樣的好父親。

葉氏勾起角冷冷笑道:“爹爹?自孃親過世之後,我便沒了爹爹,只有一個被稱為父親的人,這個被稱為父親的人罵我打我折磨我,請問葉大人,一個這樣對待親生女兒的人,他配人家爹爹麼?”

“你…霖,為父那樣對你都是為了你好,你知道女兒家最重要的就是規矩,你從小便不省心,為父不能不那樣教你規矩,若非如此,你豈能有今呢,為父一片為你之心,你要理解啊!”葉遠齋似是給自己找到了藉口,說話聲音也漸漸大了起來。

葉氏氣極反而笑了起來,她看向江嬤嬤道:“嬤嬤,你可聽過這樣好笑的笑話,原來做苦工打罵罰跪不許吃飯都是為了教導規矩,枉我活了二十多年,還是頭一次知道這個道理。”葉遠齋臉紫漲極為掛不住,葉氏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繼續說道:“只是為何葉大人不對繼夫人所出的孩子也這般上規矩呢?”葉遠齋被堵的無話可說,只能紫漲著麵皮氣。葉氏對此卻一點兒表示都沒有,看上去絲毫不怕把葉遠齋氣出個好歹。

葉遠齋的臉變了數變,最後才放低了姿態軟聲道:“霖,為父知道從前你受苦了。為父也難啊,她到底是你的母親。”

“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已經過世整整二十年了。”葉氏毫不客氣的說道。想讓她承認鄭氏是她的母親,葉氏死也不願意。

“你,是鄭氏將你養育成人,你豈可如此無情無義!”葉遠齋習慣的護著鄭氏,這句話順嘴便溜了出來。

葉氏冷笑數聲,“她養育我?自母親過世之後,她進了門可曾看顧過我一眼,除了奪走屬於我母親的一切,我沒沒夜的做繡活,冷嘲熱諷肆意打罵凌辱之外,她還做過什麼?養育!哼,我的一幅雙面繡至少能賣百兩以上,那些年只她我繡的雙面繡便能賣出少說十萬兩白銀,請問葉大人,到底是誰在養著誰,只憑葉大人的薪俸,能住的那樣的宅子,左一個右一個的添鋪子莊子,金奴玉婢的使喚著,動輒一擲千金萬金的花費著?”葉遠齋被葉氏問的無言以對,壓在火心的怒火便越發直衝腦門,他氣道:“葉霖,不要忘記是老夫生養了你。你再敢如此忤逆不孝,老夫必到有司告你。”

“葉大人要告誰?本宮倒想聽聽。”葉遠齋話音未落,一道清冷的聲音便響了起來,葉遠齋忙循聲看去,只見一個頭戴赤金百花冠,面覆鮫帕有著一雙極黑亮眼睛的女孩緩步走了進來。

葉氏忙站起來向無憂,輕聲問道:“郡主怎麼來了?快請上座。”無憂向葉氏微笑道:“三嬸,我剛剛聽說了一些事情,便過來瞧一瞧。”葉遠齋忖度著這個女孩必就是那位萱華郡主,忙上前見禮道:“下官拜見郡主。”無憂並沒有理會葉遠齋,徑直走到葉氏方才所坐之處坐下,向葉氏笑道:“三嬸不必招呼我,您也坐。”葉氏知道無憂這是給自己做體面,便在東首主位坐了下來,無憂這才淡淡道:“葉大人免禮,適才本宮聽說葉大人彷彿要告誰,葉大人,你要告那一位啊,說來也讓本宮知道知道。”葉遠齋在官場打滾幾十年,這會兒豈能聽不出無憂的話外之意,忙乾笑道:“下官不告誰,想是郡主聽左了。”因無憂沒有叫葉遠齋坐下,葉遠齋便不得不站著回話。他看到自己的女兒都能坐在東首主位之下,郡主只坐了西首主位,心中就別提多不是個滋味了,他怎麼也想不到葉氏這個女兒都已經被踩到泥裡了,居然還有翻身的機會。

無憂沒再答理葉遠齋,只對江嬤嬤說道:“江嬤嬤你替本官去前頭瞧瞧小王爺在做什麼。”江嬤嬤心中納悶,今兒郡主可是帶了好幾位嬤嬤過來,怎麼卻特特命她去前頭呢。不過郡主有命,江嬤嬤自然屈膝稱是,飛快的退了下去。

江嬤嬤一出花廳,便被徐嬤嬤竹海棠上前拉進抱廈之中。江嬤嬤奇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麼?”海棠急急說道:“嬤嬤,郡主要為我們夫人出氣,你快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我們好去稟報郡主。”江嬤嬤一愣,遲疑道:“你們是說…”玉簪急道:“哎呀嬤嬤你還遲疑什麼,我見著好幾次你偷偷哭先夫人呢,如今有這麼好的機會可千萬不能錯過。剛才婢子們已經把夫人從前受的委屈都說了出來,只是先夫人的嫁妝之事我們都不知道,只能問嬤嬤你了。”江嬤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才叫天遂人願,她剛想著是不是請老爺為夫人追討先夫人的嫁妝,郡主便已經開始過問了。

江嬤嬤忙道:“我說,可是怎麼向郡主稟報?”草立刻拿出準備好文房四寶,飛快的說道:“嬤嬤你說我們寫。”江嬤嬤點點頭,立刻說了起來。竹下筆如飛,江嬤嬤說到哪裡她便寫到哪裡,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江嬤嬤便將先顧氏夫人的嫁妝之事都說了出來。直氣的滿屋子的嬤嬤丫鬟只咬牙跺腳,她們也算是見過無恥之人了,卻沒想到間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那葉遠齋夫都不配被稱為人。

竹吹乾紙上墨跡,徐嬤嬤拿過草寫的那份對江嬤嬤說道:“這份你拿去將給三老爺。”江嬤嬤點頭,她剛才還不明白為什麼要同時寫兩份,原來其中一份是給她們家老爺看的。接過紙折起來,江嬤嬤立刻去了前頭將之給季光慎,季光慎有些疑惑的打開折起的紙張,細看之下臉立變,他將那張紙重又折了起來,沉聲道:“知道了,你仍回去服侍夫人。”江嬤嬤屈膝告退,她想了想便立刻去了花廳。

此時花廳之上,無憂已經看完了竹送進來的江嬤嬤證辭。看罷,無憂將之遞給葉氏,沉聲道:“三嬸你看一看。”葉氏接過來細細一看,臉上頓時失了血,雙顫抖著問道:“這是真的?”無憂冷冷看向葉遠齋,沉聲道:“真假與否想必葉大人心裡最清楚,竹,拿去給葉大人過目。”葉遠齋心頭縈繞著莫名的不安,他雖然不知道那張薄薄的信箋上到底寫了些什麼,卻有種不詳的直覺。雙手接過那張紙,葉遠齋看了兩行便臉大變,急急大叫道:“這不是真的,郡主,下官冤枉啊!”邊說,葉遠齋邊將那紙證辭撕了個粉碎。彷彿這樣一撕就能將一切證據徹底消毀。

無憂冷冷道:“哦,葉大人原來是冤枉的啊,這卻讓本宮為難了。不如這樣,本宮素聞刑部的馬尚書最有判獄之明,事非曲直到底如何,只請馬尚書一查便知,竹,去二門傳話,讓他們去前頭看看馬尚書可曾來了,若是也來道賀,便請你們老爺和小王爺同馬尚書一起進來,將這事查個清楚明白,總不能冤枉了好人不是!若是馬尚書沒來,就拿小王爺的帖子去請。”無憂特意咬著“好人”二字,譏樊意不言而喻。

葉遠齋進退不得,臉越發紫漲,他此刻才意識今天真的不應該過來找碴,如今碴沒找成反而惹得一身臊,雖然他自認當年之事做的機密,可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然真的有人去查,保不齊會查出些端倪,他丟面子不說,只怕連官身都再難保住。可是若不讓查,豈不是直接坐實了那紙上所說的一切。

竹響快的應了一聲便往外走,葉遠齋急了,忙叫道:“且慢…”竹停下來轉身看向無憂,無憂微微點頭,竹這才站住不走,只是看著葉遠齋。

葉遠齋快步走到葉氏的面前,痛心不已的問道:“霖,你當真如此恨你的親生父親,非要的老夫無路可走?你可是老夫與你母親的親生骨,你母親是那麼的溫柔善良,你是她的女兒,必也是一樣的。”葉氏看著身突然佝僂許多的父親,緩緩搖了搖頭,沉聲道:“父親若還有一絲一毫記著母親,也不會任人那般做賤於我。到了此時你再說這樣的話,只會讓我更加不齒。”葉遠齋直直的瞪著葉氏,忽然‮腿雙‬一彎跪了下去,悲聲道:“霖,你真要死父親麼?”葉氏嚇了一跳,慌忙站起來避開,葉遠齋慢了一慢,去抓葉氏的雙手便落了空。

無憂眼看葉遠齋當著自己的面都敢如此迫葉氏,心中怒極,冷道:“葉大人這話本宮不懂,明明是葉大人在迫本宮三嬸,怎麼卻成了三嬸不給葉大人活路?還是葉大人覺得身為丈夫夥同填房合謀侵子的嫁妝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三嬸若要過問此事便是迫葉大人?這道理新鮮的很,崔嬤嬤,你是宮中的老人,最是見多識廣,可曾聽說過這樣的道理?”崔嬤嬤不屑了掃了葉遠齋一眼,躬身道:“回郡主,葉大人的道理老奴從未聽過。不過老奴當年曾學過大燕律,我大燕律有明文規定,婦人過世,其嫁資不論多寡一律由其親生子女繼承,若無子女者,一應嫁資應返還其孃家。若其夫有強行扣押私嫁資之行為,為官者當判削職為民,杖三十三百里之刑,一應非法所得盡數歸亡所出之子女,無子女者歸其岳家。若然是平民百姓,則處以杖六十入獄三年之罰,家產處置如前。”葉遠齋大駭,這條律法他是知道的,只不過這條律法從來都沒有真正被實行過,大燕侵私產的他不是頭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通常都是民不舉官不究。再者以子女告父母,不論告的是什麼,告狀之人先要滾釘板,滾過釘板還能活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大燕開國這麼久,儘管有這樣的律法,卻從來沒有人去官府告其父侵母親的嫁妝。

季無憂笑著向崔嬤嬤點了點頭,果然宮裡出來的嬤嬤就是不一樣,聽這律法背的多啊。葉氏卻是頭一回聽說還有這樣的律法,不由呆住了。

無憂向葉氏笑笑道:“三嬸,您聽崔嬤嬤說清楚了麼?”葉氏輕輕點了點頭,澀聲道:“郡主,妾身聽明白了。”葉遠齋急急爬起來衝到葉氏面前叫道:“霖,你可不能那樣做啊!”葉氏看著葉遠齋,眼中盡是憎恨,冷冷道:“怎麼,父親現在承認侵亡母嫁妝了?”葉遠齋慌亂的搖頭道:“我沒有,我沒有。”江嬤嬤在一旁氣急叫道:“怎麼沒有,親家老爺一定不知道,當您和繼夫人遍尋不著的先夫人嫁妝單子就在老奴這裡吧!老奴等這一,已經等了二十年!”葉氏看著江嬤嬤,眼中湧出淚水,她顫聲喚道:“嬤嬤…”江嬤嬤快步走到葉氏的面前,扶著葉氏坐下來,柔聲說道:“夫人,您還記得老奴一直都怎麼勸您的麼?”葉氏急急點頭道:“記得記得,嬤嬤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沒有嬤嬤,我絕計堅持不到現在。”葉遠齋已經徹底呆住了,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半路進府的嬤嬤竟會得到先顧氏夫人如此的信任,那份嫁妝單子顧氏甚至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沒給,卻給了江嬤嬤。葉遠齋自然不知道江嬤嬤和先顧氏夫人之間的淵源,她不知道自己在顧氏臨死之前出來的貪心讓顧氏夫人徹底對他死了心,將嫁妝單子和親生女兒一起暗暗託付給了江嬤嬤,並叮囑江嬤嬤一定要忍到有絕對反擊能力之時再將一切闔盤托出。

葉遠齋愣了一會,忽然大叫道:“不是我不是我,都是鄭氏乾的,霖,爹爹被鄭氏騙了。”葉氏聞言不由笑了起來,被鄭氏騙了?這話說出來誰信!

無憂卻挑眉道:“哦,原來葉大人是被繼夫人騙了啊?”葉遠齋就象是溺水之人抓住一浮木一般,撲通一聲跪下來,聲淚俱下的哭訴道:“回郡主,下官被鄭氏賤人騙的好苦啊,下官什麼都不知情。”無憂假意做出相信葉遠齋的樣子,皺眉點了點頭,同情的說道:“葉大人,你說被繼夫人騙了,可空口無憑,倘若繼夫人不承認,這倒叫本宮相信哪一個呢?”葉遠齋徹底亂了方寸,只連連磕頭道:“郡主,您一定要相信下官啊。”無憂淡淡道:“不如葉大人將被騙經過細細寫出來,再舉出人證物證,本宮才好分辯不是。”葉遠齋在連番的打擊之下全沒了當初侵顧氏嫁妝的心計,立刻拼命點頭叫道:“下官寫下官寫。”無憂示意竹拿來筆墨紙硯,讓葉遠齋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