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了個上上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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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了個上上籤不過吳樹生這人歷來講究分寸,話說得不溫不火的,先很體諒地說,誰也不願意出事兒,可要真遇上了騙子,那就誰也沒有辦法。狄小仍然不吭聲,只等著他直截了當地質問自己一家子是不是耍了個花招把這筆錢了。結果吳樹生只是抱怨說:“出了這麼大的事,你為什麼不跟我商量商量?我好歹還是村支書嘛。”狄小沒好氣地頂撞道:“跟你商量?你難道有什麼好主意?”吳樹生見談不下去了,笑一笑站了起來:“企業是你管,我能有什麼主意?好,我也該回去吃飯了。狄小,我們晚上開個村委會,會上再接著說吧。”原來是來正式下戰書的!看著吳樹生輕鬆得意的背影,狄小很惱火,又無可奈何。散步的興趣早沒有了,看著吳樹生走遠了,他才站起身,穿過商業街的中心地段,重新往家裡走。
連綿幾天陰雨後出了太陽,午後的大街早已熱鬧起來,不斷有人滿臉笑容地跟狄小打招呼,狄經理、狄總、狄老闆,叫什麼的都有,就沒人叫他村長。企業發達之後,村委會雖然名義上還是領導機構,但職能逐漸萎縮,一年也難得開兩次會,吳樹生想從這上頭髮難,沒門兒。想到這個,狄小心裡稍稍舒坦一些了,他隨和地漫應著眾人殷勤的招呼,一時卻忘了該往哪裡去。
走到街口,抬頭突見一面大紅大紫的旗幡風招展,定睛一看,旗幡上還寫著“麻衣神相算破天”幾個古里古怪的大字,不覺有了好奇,快步走將過去。
算命先生是個枯瘦的中年人,一看就知道是外地來跑江湖的。他蹲在生意清淡的攤子前,一副無打彩的樣子,一見狄小直直向他走來,立即來了勁,竄過來,一把拉住他,很突兀地叫道:“狄老闆,俺在此地,等候你老人家已有多時了!”這傢伙一口土得掉渣的河南話,一副襤褸的侉相,讓人倍覺可笑。不過他的話真讓狄小吃了一晾,脫口問道:“你不是本地人吧?你怎麼知道我姓狄?”其實這很簡單,狄家灣方圓百十里,就只有狄、吳兩戶大姓,一看地名,猜也猜得個**不離十。可這算命的卻偏要故玄虛,不正面答話,只將那乾瘦的脯一拍:“俺出師中嶽嵩山,修道西嶽華山,打聽打聽,俺是…”狄小打斷他:“你在這裡等我幹什麼?”
“昨夜俺得一夢,夢見龍鳳呈祥,貴人顯聖,所以一大早,我就直奔龍鳳鎮來了…狄先生,我看你兩頰紅潤,二目放光,近必定好運連連,雙喜臨門!”他順手拿起求籤竹筒,嘩嘩搖著“口說無憑,狄老闆,你若肯求此一簽,方知我言不虛。”此時四周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大家都慫恿狄老闆試試運氣。狄小左顧右盼,有些猶豫;在狄家灣這方土地,他早就是掌握百姓命運的大主兒,要他屈尊讓這麼個江湖術士給測命,他覺得面子實在擱不下。然而那籤筒已經筆直地伸到鼻尖下了,狄小只得將手伸了進去,摸索半天,摸出一枝細細的竹籤來。
算命的一把搶了過去:“瞧瞧,‘二龍戲珠,雙喜臨門’,怎麼樣,俺沒說錯吧?”狄小從他手中將籤拿了過來,看了看,臉上出了由衷的笑容:“多少錢?”算命的高深莫測地伸出巴掌搖晃著。狄小便將一張鈔票到算命先生手裡,拿著那支竹籤離開了。待看熱鬧的人們散去,算命的這才鬆開握得緊緊的拳頭,雙眼頓時閃閃發光:手心裡,是一張五十元的大票!
其實剛才他伸那一巴掌,最高奢望不過是五元…
狄小捏著竹籤回到自己院裡,滿面風地好似變了一個人。他一進門就亮開嗓門大聲招呼著:“慶槐,秋雲,中午你們不要開伙了,上我這兒來聚一聚。”老伴兒聞聲從屋裡出來,摸不著頭腦地問道:“老頭子,瘋瘋癲癲的,出什麼事兒了?”狄小一笑:“好事兒!慶祥回來沒有?”剛剛下班回來的二兒子狄慶祥聞聲從東樓裡踅了出來,看見這一陣子一直愁眉不展的老爸如此喜滋滋的樣子,便有些吃驚。二十六歲的狄慶祥還沒結婚,甚至連對象都還沒有,獨佔了一幢去年新修的小樓住著。照常規兩兄弟到這個年齡早該分家了,但現在狄家灣已不是過去傳統意義上的小農經濟的鄉村,狄小爺兒仨都在公司裡上班掙工資、年終分紅利,分不分家已毫無意義。當然哥哥狄慶槐結婚後自己開伙,慶祥平常仍回家在爹媽這兒蹭飯,只是逢年過節或者遇上什麼喜事,一家人才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上一餐飯。
一大家人坐上桌子,慶槐、慶祥兄弟才知道老爸一掃愁雲樂不可支,原來是中了一枝“上上籤”兩人都有些掃興,悶頭開吃。這沒辦法,商海里泡著的人都信這個,生意越做越大就越提心吊膽,連南京、上海那些闊老闆,一個個都在家裡供財神菩薩或者關公之類,見廟就磕頭,逢神便燒香呢。老頭兀自高興著,居然還嚷著要喝酒,老伴臉一沉,說中午喝什麼酒,不料兒媳董秋雲卻笑地說,正好慶槐剛買了兩瓶長城白,既然爸高興,就讓他喝吧,說著起身就去自己屋裡拿了酒來。
這酒本來是狄慶槐留著自己晚上喝的,臨睡前喝上一杯葡萄酒睡得香的,他自打從電視上看到老外往往都有這麼個習慣,也就學會了這一招,還真靈,一醉解千愁。此刻見老爸高興,他就沒去攔子。
瞧著老爸有滋有味地吃著喝著,弟弟狄慶祥不笑道:“爸爸真是的,在算命攤兒上到一枝‘上上籤’,高興得像個小孩子。就那麼小竹,你真相信它能帶來好運?”狄小一飲而盡,將淡淡的微笑掛在臉上,不語。媳婦秋雲重新給他斟滿,隨口說:“爸,我也覺得奇怪,你從來都是不大信什麼命運不命運的啊!”旁邊的狄慶槐瞪了子一眼,顯然是怕她掃了興。狄小端起酒一飲而盡,萬分慨地說話了:“是啊,想當年我帶著我們這一家大小,兩把鐵錘起家,相信什麼?只相信自己!什麼命運不命運,見他媽的鬼去吧!
…
唉,現在事業做大了,膽子反倒越來越小,覺得命運這個東西,說它有吧,看不見摸不著;說它沒有吧,好多好多的事,卻又那麼巧,而且事先,真的總還有些兆頭…比如當初蓋這燈飾廠的廠房,長順老爺子會看兩眼風水,說應該坐南朝北,我不信那一套,我信科學,從上海請來的設計師說照現在樣子修,採光好,我就聽他的,就定了…結果呢?唉,這個廠子大大小小的事情就沒斷過…”狄慶槐聽出了弦外之音,不服氣地說:“這叫信則靈,不信則不靈。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老祖宗傳下來的,沒法子。真有命運這玩意兒的話,它也太反覆無常,變化多端了…算啦,這些話,只能關起門來說,其實也不過鬧著玩,圖個吉利罷了。”狄慶槐嘟噥一句:“那你白高興了。”老頭瞪他一眼,一家人都不敢再吭聲了。眼看氣氛又要低落下去,秋雲忙說:“爸,既然你高興,我們也就湊個趣。大家都猜猜,既然說是‘雙喜臨門’,到底會是哪‘雙喜’?”狄慶槐忙說:“我看這第一喜,肯定是上海那邊沒事,拖欠的貨款這兩天就到!”狄小釋然地笑笑,喝乾了杯中酒,又問:“那這第二喜呢?”秋雲搶著說:“這第二喜,該不會是慶祥能找個合適的媳婦吧?”一直埋頭吃飯的狄小囡認真地問秋雲:“媽媽,二叔要娶媳婦了?”狄小和子都“哈哈”地笑出了聲。慶祥靦腆地說:“嫂子,這是哪兒跟哪兒的事兒呀!我打算三十歲過後再談這事。”他哥這時趁機道:“確實,媳婦倒是沒什麼好著急的。慶祥,你要該長點兒出息才是真的。”慶祥看他一眼,言又止地沒計較。秋雲納悶兒地看看他們,生怕又破壞了剛剛好起來的氣氛。當然她並不知道,兄弟倆早有隔閡了,而且就在今天上午,還發生過一場不愉快呢。
狄慶祥高中畢業後沒考上大學,家裡都勸他繼續複習接著再考,狄家現在在村裡算得上是“第一家庭”了,沒出個大學生總覺得沒臉面的。但狄慶祥卻有他自己的想法,振振有詞地說,讀幾年大學出來還得重新找工作,現在在外面謀個職業太難太難,還不如回村直接就業,以後再作打算。這小子從小子牛,認死了理誰也說不動,只好依了他,由老爸直接安排到燈飾廠當了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