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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民怒已如焚猶溺狂歡不知死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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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易過,一晃四五年。岳飛已十六七歲,每勤學用功,耐勞耐苦,藝業大進;在父母師長教養之下,文學武藝俱都打下極良好的基。李正華自來看重岳飛,又將愛女許配與他。婚後光陰,甚是和美。

卻說趙潔因用臣蔡京、王黼作宰相,太監童貫、梁思成,一個作上將軍,一個掌管御筆詔旨。李彥掌括公田,朱-掌動花石綱。這六個賊連成一黨,巧立名目,搜刮老百姓,貪冒軍功,出賣官爵,任意橫行,無惡不作。最可恨是,老百姓種的田稍微好一點,便被指為荒地,隨意充公,名為“括田”一面強徵許多民夫,往江、浙一帶深山窮谷之中,搜尋奇峰怪石和各種花草樹木,以供御花園中堆砌假山和點綴風景之用。

這些東西都是又笨又重,花繁多,特別是那些假山石,往注重達好幾萬斤。當那通不便的時代,硬要用人力車船,從遠隔汴京(開封)二三千里的江、浙一帶抬運到京,這是多麼麻煩困難的事!每次所徵發的民夫,動輒在萬人以上,而賄賂賣放和被迫逃亡的苦難百姓,再加十倍不止,還未計算在內。

押送花石綱的大小官員差役,貪殘兇暴,無惡不作。這些抬運花石的窮苦老百姓,都是自備乾糧,不管炎天暑熱、雨雪風霜,都得咬牙忍受,掙扎前進,稍有不合,便遭官差們的毒打。押送的官差只管倚勢招搖,到處都有地方官吏逢接待,任享受。這大量民夫們只能宿在野地裡,曬夜,受那寒暑風霜的侵襲。稍微體質弱一點的人,便在途中磨折而死,死後連屍首也無人掩埋。至於這些被害人們的家屬,田業荒廢、加重飢寒、盼夫盼子、望野悲號的慘狀,更是寫它不完。

以千萬人的膏血供給皇帝權要們的一時玩好,自然民怨越結越深,終於使許多善良的老百姓在萬般無奈忍無可忍之時,不得不造起反來。朝廷所養驕兵悍將,見了外敵雖然害怕,對於這些反抗朝廷的老百姓,卻認為是貪功冒賞、蒐括民間財物的好機會,打起仗來非常殘暴。這班初起事的百姓,不知戰陣,勢力較單,基還未穩固,開頭時常被打敗。各地連帶遭受殘殺的良民,簡直不知多少。後來到處官民反,此伏彼起,各地官府這才慌了手腳。趙潔在蔡京、童貫等六賊矇蔽之下,依舊窮奢極,任,全沒料到不久就有國破家亡之禍。

宣和(趙情紀元年號)以後,由於六賊當權,民不聊生。休說遠方各州府縣,就連開封城外的鄉民,也多半是炊煙斷絕,家無隔宿之糧。偏又由頭年臘月底起,連下了幾場大雪。好容易盼得天晴,雪還沒化,宋室君臣又非常隆重地舉行了一年一度的天夜張燈。這一場豪奢無比的御苑花燈之會,照例由頭年九、十月就準備起,除夕前就開始張燈。到了正月十五的元宵佳節,稱為極盛。

歷史上,許多封建王朝在將要崩潰的前夕,由於對百姓的壓榨益加深,所造成的災害之嚴重,已成為不可掩飾的事實。他越要夢想用與事實絕對相反的繁榮來作為他的安和誇張,因此其行動也必更加愚昧、殘酷而瘋狂。封建統治者本質如此。這是他垂死以前必然會有的現象。當年趙佶特下詔旨,允許全城官吏軍民人等,不分男女,都可往御苑觀燈遊玩,表示與民同樂之意。這些話說來好聽,其實去的人不是官紳士族,便是富商大賈,真正的老百姓正在飢寒迫,兒啼女號,漫說沒有心情前往賞玩花燈,就有個把人打算看看皇家富貴、御苑風光的,恐怕還沒走到端門,憑他穿的那一身破舊衣服,先就被守門的軍打個半死了。

那往御苑觀燈的都非尋常百姓,不是衣冠整齊穿戴華麗的人,先就進不了門。載籍上只管寫得天花亂墜,仔細一想,這些卻都是謊話。

沒有功名財產的人,想要進去一開眼界,真個萬難。少數城市居民,羨慕皇家富貴,上一身華麗穿戴,仗著久居京城,懂得一些皇家禮節,混到御苑裡面去賞玩一個通宵的,並非沒有,但決不是那些受苦受難的老百姓!

到了十五這天,一輪滿月剛剛升起,汴京城內已是燈火萬家,笙歌處處。跟著皇家內外,寶炬燭空,管絃四起,花燈萬點,燦若繁星,照得端門一帶明如白晝。將近黃昏的雲層,都被映成了紅!那當頭明月懸在空中,只遠近陪襯著幾點疏星、幾片雲,竟比平顯得孤單,與下面的繁華景象相比,大有天上清輝遠遜人間火熾之

隔不一會,門開處,明月華燈光照之下,人影紛紛,萬頭攢動,那能夠觀賞花燈的士女們,真如水一般湧了進去。這些參與元夜張燈的遊人,男的是文武百官和他的親友,女的是命婦閨秀和她的靈巧丫環,一個個衣服華美,珠翠滿頭,笑語如珠,從容雅步。

御苑以內,到處金鰲噴雪,玉螭垂虹,火樹銀花,城開不夜。真個是富麗-皇,氣象萬千,歌舞江山,上下如狂!可是城外那些老百姓,卻都是破屋號風,柴門擁雪,苦痛呻,星火全無。這一城之隔,簡直成了兩個世界!

這許多遊人,大大小小都有一點來歷。內中只有周侗忘年之黃機密,因父母老病在京,知天下將亂,同張若蘭由浙江趕來親回籍。聽說御苑張燈,夾在人叢之中混了進去。一見那種奢侈豪華景象,想起沿途所見許多老百姓離死亡、白骨在野的慘狀,不由動氣憤,便想回去。

若蘭笑說:“你既答應和我同來,就該讓我看完花燈再走。這些雖然都是民脂民膏,我們看看昏君到底荒無道到什麼地步,不也是好麼?”黃機密道:“我想起沿途所見那些死屍和受苦受難的老百姓,氣就往上撞,實在無心再看下去了。聽說銀嶽花燈最盛,還有人工做成的瀑布和鰲山燈棚,你看完那裡就走,可好?”若蘭雖然貪看花燈,知道丈夫疾惡如仇,只得點頭笑諾。夫二人正在悄聲談論,忽聽眾聲喧譁,人們紛紛散避。跟著眼前一片五花光閃處,由宣德樓兩旁擁出兩隊花燈。舞花燈的都是俊童美女,有的扮著鸞、鳳、孔雀、鶴、鹿、麒麟、魚、蚌等形象,有的扮著梅、蘭、荷、菊、牡丹、芍藥等四季名花;還有一些拿著各種樂器。一個個都是粉妝玉琢,姿容美秀,又穿著一身雲錦一般的裝束,在那燈月輝之下,載歌載舞,真和金童玉女一般,使人目,耳亂八音,顧此失彼,應接不暇。

若蘭幾時見過這樣繁華的花燈?正看得在興頭上,那隊花燈忽然越舞越急,方才的細細笙歌,也變成了繁音促節。隨聽砰砰連聲!先是接連幾十百串“炮打星”沖霄直上,灑了滿空花雨!驟出不意,人們業已吃了一驚;緊跟著便是一陣大亂,下面花燈隊裡,突又竄進數十條虎豹之類的猛獸,張牙舞爪,見人就撲。舞花燈的俊男美女,紛紛狂呼急叫,四下奔逃。

就這非常混亂中,忽聽金鼓鳴,震耳聾,那百十頭野獸,竟在場中隨同鼓樂之聲搖頭擺尾,飛舞迫撲起來。若蘭才知那些野獸,也是一種燈形。

因為扮的人都是殿前武士,長於跳躍追撲,用的又都是真獸皮,乍看上去,已和活的一樣。再加上人工的製,有的口裡還在吐火,一個個磨牙血,七竅生煙,越發顯得形態兇猛,令人可怖。那二三百個俊童美女再一狂呼救命,四下奔逃,彷彿真有大群野獸撲來神氣。

遊人們都知道御苑內養有許多奇禽猛獸,稍微沒有看清的人,都誤以為野獸出籠,當然害怕。等到樂聲再起,獸蹄齊飛,看明真相拭乾急淚,業已嚇出了一身冷汗。驚慌忙亂中擠掉簪環首飾和受傷跌倒的遊人婦女,不知有多少。宣德樓那面,卻遠遠傳來一陣歡呼譁笑之聲。若蘭被眾人擠出老遠,方始看出那是皇帝老兒異想天開,故意扮些野獸前來嚇人,以博他和左右的一場歡笑。移時,再找丈夫,已無蹤影。

若蘭和機密是表兄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情甚厚。本來又通文史,學過幾天武藝,婚後常隨丈夫遠遊名山大川,富有膽智,不拘小節,因此並未放在心上。先想回到原處等候,不料看燈的人越來越多,先前立處人已擠滿,無法過去,只得尋一較高的地方,連看帶等。不知不覺到了深夜,這才心慌起來。御苑地,又不便高聲呼喊。正在為難,忽聽銀嶽那面真的野獸吼嘯之聲,跟著又隱隱傳來了幾聲雞叫。

這時歌舞初停,那上下四面的千萬點燈光,仍與雪月爭輝;可是閉目一聽,那神氣彷彿以前和丈夫深山夜行聽到虎嘯狼嗥的情景一樣。仰望天空,殘星熒熒,斜月未墜,只比起前半夜月華如水、白雲麗空的情景,彷彿暗了一些。

若蘭心想:“反正要等天亮才能回去,久聞昏君把千萬百姓的膏血收颳了來,供給他君臣們享受;今宵這一片富麗繁華的花燈影裡,正不知有多少千萬的屈死冤魂在內!

機密多半看了生氣,再被遊人擠散,找不見我。雖知我常和他奔走江湖,決不妨事,因此各自先回,卻也不想想公婆在堂,孤身‮婦少‬夜遊不歸,倘若見怪,何以為情?事已至此,又聽說端門早閉,只得忍耐著再看下去。”心正想事,忽聽四面八方又喧起一片“萬歲”之聲。

歌舞一停,御苑中的遊人也都散開了些。豪紳大族的輕裘緩帶與官家眷屬的鬢影釵光,掩映織於火樹銀花之間,本就熱鬧非常。再蚊雷聚關也似,起這大片繁喧,更顯聲勢浩大,聒耳聾。那不可數計的各花燈,也似起了迴光返照,分外鮮明。

這時,宣德樓頭平臺口上,忽然出現了兩個中官(太監),似在那裡張口喊叫;四面八方的人,宛如過江之鯽,水一般,齊向樓前湧去。

若蘭早就看出宣德樓前玉石平臺上,羽葆雙雙,宮花對對,提爐香嫋,孔雀開屏。

無數宮娥太監各持香花儀仗,錦屏也似,兩邊分列,平臺四角,還升著四大盆熊熊獸炭。

當中御座上坐著一人,也看不清他面目,彷彿周身都是錦繡包裝,頭和身上所裝飾的一些金珠寶玉,在朗月華燈照耀之下,五彩輝。遠望過去,好似許多手持金瓜鉞斧的衛士,都是琵琶腿(大腿壯)、車軸身(肩寬細)、魁梧高大。擺出一副威風殺氣的壯漢,站立左右。

若蘭因不願受這些皇室爪牙的呼斥,一直沒有走近。後見眾人都往樓前亂湧,一時好奇,也夾在人叢之中跟了過去。暗中留神查聽,才知中官傳旨,官家(宋朝內監和一般軍民對皇帝的稱號)因見瑞雪初晴,華月輝,京城四十萬居民都來御苑賞玩花燈。

那遠方趕來的百姓不知多少,還未算在其內。想見“風調雨順,五穀豐登,聖君有道,與民同樂”之盛!因此,官家大悅,特降玉音,傳宣黎庶齊集宣德樓前,金盃賜酒,要使每個人都帶醉回去,以盡元夜之歡。

說時,樓前早已擺開賜酒場合,聯結達數十丈長的几案上,陳列著許多金盃玉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