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石頭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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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禾米的姊妹侄女中間,不乏長舌婦,唯有面對安靜,卻是眾口一詞地嚴防死守,半個字不提湯禾米的豔情,瞞著她。
而湯禾米籌集的離婚補償費用又遲遲未到手,幾個姐姐都持觀望態度,嘴上應承借錢給他,真要真搶實彈掏包了,誰都不肯佔先,你推我攘的,拖延著。湯禾米新近的興趣都在職稱上,為著靜心寫論文,也就狡猾地留了一手,暫且不把自己和安靜一道推往水深火熱的戰壕中。
湯禾米一向本分,安靜可沒料他有這一招,反倒對他突然積極寫文章評職稱的壯舉欣不已,在他伏首寫作時不去打擾他,對他外出活動應酬也不加盤問。因此這一家人該幹嘛還幹嘛,彷彿柴緋所引發的山崩海嘯本就不存在。
安靜拾掇拾掇沙發上堆放的雜物,請柴緋坐下來。湯禾米用紙杯泡了茶,安靜伸手接過來,放在柴緋跟前的茶几上,又指派湯禾米洗一盤甜橙,安靜親手切了,遞給柴緋。柴緋吃著橙子,打量著湯禾米的家。屋子裝修得很講究,一純白的傢俱,時尚的落地窗簾,但亂得一塌糊塗,餐桌堆著書,雨傘躺在廳中央,*曬在壁燈底下,cd碟片橫七豎八撂在沙發上。
“禾米,去,把陽臺上的衣服收進來!”安靜命令,又招呼女兒把電視的音量開小聲點,轉而笑眯眯地與柴緋聊天。
“喲,小柴,你可真了不起,都27歲了,還能下決心考研究生,”安靜嘆“像我就不行了,給姓湯的兩父女拖累著,大的小的全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甭說讀書,就是翻翻報紙都沒空。”
“結了婚以後,女人牽掛確實要多一些。”柴緋不痛不癢地附和。
“呵,那可不是一般的牽掛!”安靜表情誇張“將來你成了家就知道了,男人孩子,能把你給活活累死!”柴緋笑了笑,不說話。安靜削開一隻橙,自顧自地吃了,用紙巾擦擦嘴,拉著柴緋的手,親親熱熱地訴苦:“你看我吧,忙活完家務還不行,在工作單位上好歹還是個小官兒,上班也沒歇著,我倒羨慕人家那些專職家庭婦女,光在家待著,可是我沒這個好福氣啊,湯禾米養不起咱娘倆,沒辦法,還得靠我辛辛苦苦給女兒掙學費…”
“瞧你,那麼多抱怨!”湯禾米收了衣服,扎煞著手聽她們講話,老婆的一番痛陳,他不惱,反而笑起來。
“去,把洗洗切了。”安靜命令。湯禾米對柴緋做個鬼臉,依言去了。
“男人哪,眼裡不出活,一家人都餓著呢,他能站在那兒發呆,”安靜又是一陣慨嘆“小柴,你今後得當心了,嫁了人,好歹得老公幫著分擔分擔家務,別老吃虧,男人做家事都笨,再笨你也別閒著他,你說對不?”
“對。”柴緋笑道。安靜善談,初次見面,就把她敷衍得密不透風,絲毫不覺尷尬。如果她不是湯禾米的老婆,柴緋或許會對她產生好,儘管她句句話透著俗氣,但俗得坦白,俗得理直氣壯,不像電視臺的許多厲害女同事,綿裡藏針,談吐高雅,混淆視聽,其實內心俗不可耐,像荷葉底下的淤泥。
湯禾米切好了菜,出來叫安靜掌勺,安靜言猶未盡,不情不願地繫上圍裙,進了廚房。湯禾米坐在柴緋身旁,嘆口氣,兩人相視一笑。
“她的脾氣,就是這樣乖戾。”湯禾米輕聲說。
他的女兒從柴緋進門起,就坐到電視機前的地毯上,背對他們,聚會神地看電視,這時猛然轉過頭來,狠狠瞪了湯禾米一眼。
這孩子左耳有殘障,戴著助聽器,湯禾米說話不留神,沒想到女兒腦子更靈光,一下子識破了他話語背後隱藏的痛貶之意。湯禾米心虛,呵斥一句:“寫作業去!”湯禾米的話對女兒缺乏威懾力,那孩子非但不聽,反倒冷冷一笑,舉起手,指指廚房,輕慢地說:“老媽不許我飯前動腦筋,免得影響食慾。”
“你——”湯禾米下不來臺,正待發怒,被柴緋暗中拽住。柴緋向前探一探身,和顏悅地問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那孩子沒有馬上回答,用探究的目光在柴緋臉上仔仔細細掃視一遍,這才慢地說:“湯幸子。”
“她媽愛看本電視劇,就給她起了這麼個不倫不類、不土不洋的名兒。”湯禾米訕笑道。
湯幸子再度瞪了湯禾米一眼,背過身去,繼續看電視。柴緋再問她幾歲,讀初中幾年級,她假裝沒聽見,一律不理睬。
“剛上初一呢,過完年就13歲了,”湯禾米只得替女兒回答“瞧她瘦的,又不肯長個頭,人家還以為咱家待兒童呢。”這話明顯又得罪了湯幸子,柴緋趕緊彌補:“這孩子肯定聰明,聰明孩子心事重,個兒就沒別人竄得快!”湯幸子並不買柴緋的帳,她話音剛落,湯幸子就跳起來,跑回自己房間,砰一聲關上門。湯禾米與柴緋面面相覷,湯禾米正想追過去,安靜在廚房裡忽然聲高八斗地銳叫起來:“湯禾米,你給老孃滾進來!”
“怎麼啦,怎麼啦,大呼小叫的!”湯禾米訕訕地往裡走。安靜已經衝出廚房,手裡還提著一把明晃晃的刀。柴緋以為她要動,嚇得渾身一靈。
“看你把切成什麼樣兒了?!燒不像燒的,炒不像炒的,又有長,倒像你褲襠下那勞什子!”安靜嚎叫。
“吼什麼吼!”湯禾米當著柴緋的面,不得不壯起膽子回嘴“你又沒說怎麼做,我心想切大一點,紅燒也成,炒著吃也成…”
“你啞巴了?你就不會問我一聲?!”安靜稔地擰住湯禾米的耳朵,左右一轉,痛得湯禾米哧牙裂嘴。湯幸子聞聲跑了出來,倚在門邊,手指含在嘴裡,興災樂禍地看著湯禾米。這孩子個子矮小,相貌卻很動人,面孔小小,下巴尖尖,卡通娃娃似的大眼睛、長睫,眼珠很深、很黑,似笑非笑地看一眼湯禾米,又看一眼柴緋。
“我叫你找藉口!我叫你找藉口!”安靜擰住湯禾米的耳朵,以此為心,風車似的擰著他轉,偌大的男人,在她手下,控自如。柴緋冷眼旁觀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釋然。客觀地說,安靜的作派將會成全柴緋的理想婚姻,安靜越是兇猛如母老虎,柴緋越是對自己的將來抱持樂觀。一個給惡老婆糟蹋得醃菜一般委靡的男人,乍染落入纏綿溫柔的漿裡,筋骨也活絡了,周身都通泰了,那脫胎換骨的喜悅足夠讓他安穩、忠誠地度過下半輩子而不再想入非非了。
“你別太放肆了,有客人在這兒呢,少拿出你河東獅吼的那一套!”湯禾米說著,突然奮力反抗,掙脫安靜,摩撫著紅得發青的耳朵。
安靜楞了楞,隨即把菜刀“咚”地一聲扔在地板上,解下圍裙,一手牽住看熱鬧的湯幸子,一手挽住目瞪口呆的柴緋,賭氣道:“今兒我不管你了,隨你怎麼,你自己吃好了,我和孩子出去吃飯,順便請小柴一道——小柴,我是給姓湯的氣壞了,太不禮貌了,走,我請你吃烤鴨,算是道歉,成不成?”
“謝謝謝謝,”柴緋急忙婉拒“今晚我還得加班,要趕回電視臺呢,不好意思了。”
“你是慪我的氣了吧?”安靜銳道。
“沒有沒有,我真有事,”柴緋強調“要不,下次吧?”
“那就改天吧,這一頓,我是一定得請的。”安靜順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