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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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那幾天上學,咻咻總是假裝不經意地看一眼娜的鞋,如果不是他給她買的那雙他就會很失望。娜沒有穿那雙鞋因為它太薄了,冷,只有到了夏天才能穿。所以咻咻就一直失望失望失望,幾乎在失望中死去。
娜再也沒有穿過那雙鞋,她把它們放在一個角落裡,幾乎忘了它們的存在。直到那天大七說:來三城吧。娜才把它從角落裡拿出來,上面已經落滿灰,她把它們洗乾淨,連同另一雙黑的球鞋。等兩雙鞋都幹了,她穿著咻咻買的鞋上路了。走之前她很想給咻咻打一個電話,告訴他她穿了那雙鞋子,可是她忘了,她又忘了。
農夫的家是一個小院子,外面有一圈很就都沒有人再用的籬笆。走進院子的時候雞和狗一起叫了起來,娜並不怕它們,她也許是太累了,只想睡覺。
農夫有一個子和兩個兒子,他們都好奇地看著娜。農夫說:她路了。農夫的子給她端來了熱水給她洗臉,然後端來了熱的湯。那是一種看上去不太乾淨的湯,裡面有雞蛋和菠菜,還有胡蘿蔔和粉條。真是混亂啊。娜喝了幾口,可是很好喝,她把一碗湯都喝了下去。這時候農夫稍大一點的兒子問她:你從哪裡來?
a城。
那你要去哪裡呢?
三城。
那很遠啊,你要一直走過去嗎?
恩。
娜從包裡拿差異張地圖,離三城還有一大拇指的距離,可是走起來不知要多久。娜用紅的筆把三城塗成一隻小兔子,她笑著把地圖折起來從新回包裡。
然後大家都瞌睡了,娜睡在農夫小兒子的上,農夫的小兒子和大兒子擠在一起。娜很快就睡著了,她沒有做夢。
第二天醒來時房間裡只剩下農夫的大兒子一個人,他看著她說:爸爸讓我送你出去。
農村的清晨美麗得如同童話,籬笆上纏著牽牛花,粉的紫的,不知道名字的小蟲子在上空飛旋。泥路上長滿了野草,上面綴著珠。有人趕著羊群經過。田地裡已經有人在耕種。空氣很新鮮。
我叫小站,你呢?旁邊的男生說。
娜。
好聽的名字。
娜問小站:哪裡可以買到電池?
小站帶她到村邊的一個小商店裡,娜把電池裝到隨身聽裡,然後把一隻耳機到小站的耳朵裡,問:好聽嗎?
小站還是嚇了一跳,音樂實在太吵了。娜笑了起來。
小站指著一條路說:從這裡一直走,大概三天的路,就會到三城。
小站又說:相信嗎?我們還會再見的。
娜抬頭仔細地看了看小站,他其實是一個很好看的男生。如果他生長在城市裡,他會很受歡,也許他會彈吉他,或者崇拜達利,能畫出很象的彩。說不定他喜歡打籃球,場邊有很多女孩為他尖叫。他當然還會菸,頹廢地倚在牆上。可是現在他只是穿著灰的襯衣,褲子上有泥點,無恥地纏住他。他逃不開,貧窮和忍耐,還有寂寞。
有一些人,從生下來起他的命就被註定了。
大七的howareyou樂隊要在三城參加一個演唱會,有很多人都在湧向那裡。他在電話裡說的時候很平靜,他只是說娜你也來三城吧。他沒有說他想要見娜或者其他什麼,他的語氣駐定,好象她本來就應該去那裡。
但娜的確是想去的,她想離大七近一點地去看他的臉。大七寫來的信裡他說,他的鬍子已經長出來了,鏡子裡的他很man。大七喜歡男人的樣子,喜歡有鬍子的男人,英俊而,於是娜就覺得大七也是英俊而的了。
公路上的車一輛一輛地飛馳過去,沒有人。娜的耳朵裡還是大七樂隊的音樂,這一首是輕搖滾,夾著車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遠處還有山,對著公路的這一面塗上了綠的顏料。可是山上沒有樹,連草都沒有。它們更像是一堆沙子,不遠處即將要建起一幢大樓的沙子,等著用。
娜一直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她有一點想念咻咻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教室裡上課呢?
娜已經很久沒有上課了。二月的某一天教室裡只有她一個人,慢悠悠地整理書包。突然停電了,黑暗一片。娜很小的時候有一次也停電了,班主任拿了很多蠟燭來,每張桌子放一,點燃。小火苗輕輕地搖擺,好象沒有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孩子一樣打量著這個世界。那次的停電時的火苗一直在娜心裡燒著,於是娜這一次就也是開心的了。可是娜只開心了一小會兒,教室裡來了一個男人,戴著眼鏡的男人,很高。他走近娜,手伸向她的臉,好象一枚子彈即將要穿進它想要進入的身體。娜這才發現這枚子彈,她愣住,停止呼。男人的手指捂住了她的嘴,來不及尖叫,呼急促。她伸出手去抓他的臉,指甲在他糙的皮膚上劃下一道痕跡。男人用另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一場罪惡就要開始。
這時門被打開,咻咻的聲音響起:你怎麼還沒回家?
一瞬間,男人消失得乾乾淨淨,教室裡只有他們兩個熱門,娜看著咻咻,一直看著。
來電了,咻咻的臉一如即往的蒼白,但汗珠下。他跑了很久,擔心地看著娜。他說:我有不好的預,就回來了。
第二天上化學課的時候,娜看著老師臉上的一小道傷疤,是指甲劃過留下的痕跡。她睜大眼睛看著那道紅印,老師卻問:娜,你有什麼問題嗎?
那是娜比較喜歡的一個老師,娜作業不上的時候他總是說:補上下午來就好了。有時候娜上課睡著了,但老師從不叫醒她,他總是等下課的時候把她叫到教室外面說:晚上別敖太久了。老師是從農村來的,普通話說得很蹩腳,但同學們都很喜歡他。他看上去很樸實,甚至是羞澀的。他幾乎每天都穿著那件舊的夾克,可是現在看上去他那麼地髒。
老師又問:娜,你有什麼問題嗎?
娜站了起來,全班同學都看著她。她開始整理書包,屜裡亂扔的磁帶,雜誌,零食,信紙,全都進書包裡。她聽到老師叫:娜,你在幹什麼?!
娜不理他,她把耳機套在頭上,背起書包就從教室後門走出去了。走到學校門口,門衛攔住她問:你要幹什麼?
我要回家。
班主任的假條呢?
我要回家,我再也不來了。娜說著朝外面跑,她聽到有人叫:娜,快跑!
是咻咻的聲音,老師和門衛一起追了上來。
娜一直跑著,耳朵裡是大七的聲音:請不要揭開我的傷,請放我去。
娜,快跑。
媽媽這樣說。
娜就跑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娜一直不喜歡那個女人,雖然她給她買了最好看的裙子,買了比娜還要大的一隻狗熊。爸爸說:娜,叫媽媽。
娜沒有叫。她只是抱著那隻看著那個女人,她微笑著看著她。這像娜做過的一個夢,爸爸兇惡地對娜說:快叫她媽媽!那個女人就站在一邊微笑著看著娜。爸爸的身後藏著一個人,好象是在掙扎。娜問爸爸:爸爸你的身後是誰?爸爸說:你別管了,你快叫她媽媽!娜就叫了,叫完以後爸爸和那個女人一起發出了恐怖的笑聲,然後他們一起消失了。爸爸身後綁著一個女人,那才是娜真的媽媽。她向媽媽跑去,可是她總是離她那麼遠。
媽媽媽媽媽媽。娜尖叫著醒來,女人就坐在邊,握著娜的手。娜看著她,突然驚恐地出手跑了出去。她推醒了爸爸問:爸爸,你為什麼要把媽媽綁起來?!
爸爸奇怪地看著娜,娜突然地就哭了。她想起小時候喝過的裝在杯子裡的牛,它們是燙的,隔著很久遠的記憶,爸爸著她喝下去。他每天都要她喝她並不喜歡的東西,她終於明白爸爸,跟這個女人,是一起的。
天快黑了,娜又覺得累。她坐在路邊,從揹包裡掏出一隻蘋果咬進嘴裡。蘋果已經變味了,兩天,它們一直跟著娜走,也累了,沒有力氣再新鮮。可是娜只能吃這個,從家裡出來的手她帶了整整一袋子的蘋果。大七說一個星期後演唱會就開始了。娜掛了電話就翻出了一雙白球鞋和一雙黑球鞋,她把它們洗乾淨曬到陽臺上,然後一直看著水分蒸發。晚上爸爸回來,他問娜你幹什麼著呢?娜沒有回答。他便不再叫她。娜變成了一個古怪的女孩,自從媽媽去世以後,她幾乎不跟人說話,常常地是一個人看著天空發呆。
夜午十分球鞋已經乾透,,娜把它們裝進一隻大包裡,又裝了一件t恤和一條牛仔褲,一袋蘋果。她搖醒爸爸說:爸爸我要走了,去三城,去見一個我愛的男人。你知道嗎?他很英俊,聲音。他還有鬍子,不過他的鬍子跟你的不一樣。哈哈,也許我永遠都不回來啦!
爸爸睜開眼睛看了看娜,她頭一次說了這麼長的話。可是爸爸並不覺得她要做什麼,他以為她是在夢遊。是的,夢遊。他經常的深夜起來發現她坐在客廳裡看影碟,或者吃蘋果哼歌。他已經習慣了她做各種各樣令人奇怪的事。他不知道她這一次說的是真的。
然後她就上路了。她出門的時候還穿著那件糖果的裙子,那是她最喜歡的一條裙子,上面綴滿透明的彩珠,像眼淚一樣。她走出去的時候月亮在頭頂,圓圓的。其實娜並不適合穿裙子的,她有一些胖。同學們都說娜你真像一隻貓,圓眼睛圓臉蛋和圓的下巴。但娜並不介意,她喜歡自己胖胖的樣子,她寫信給大七時說:我想象自己吃到一百三十斤的樣子,那時,我會變成一個氣球,哈哈。
娜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買了一張地圖,a城離三城有一香腸的距離。但娜沒有足夠的錢去買火車票。她的身上只有三十塊錢,她不知道這三十塊錢能做什麼。但她還是把它們裝在了身上。她興奮地幻想她見到大七的時候,也許他會抱她一下。她不需要他也愛她,她只是想去實現自己的愛。
模糊的,脆弱的愛。是咻咻的頭髮,輕輕一拉,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