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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狼躡紅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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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了,在大來集的唯一客棧“昌升客棧”裡。

秋離等三個人合租了這家客棧中最寬最大也最好的一間上房。這十天來,他們除了盡情休息、大量進補之外,就是散散步,聊聊天,找了一個當地醫術馳名的大夫每來為他們看傷換藥——縱然他們也全懂得如何調治身上的傷勢,,卻都懶得再費腦筋,再動手腳了。三個人用心地保養著身體,不想,不煩,不燥,因此。這段時光過下來,非但他們的創傷俱已痊癒,疲倦皆已消除,就連三個人的體重也增加了不少,全胖了…十天過後,就在此地,已早雪初落…現在,是清晨。

仍然是一身黑衣,外罩黑袍,頭扎黑巾。那種純淨的黑,深沉的黑,配著秋離俊俏而白裡透紅的健朗臉,看上去,他顯得神采奕奕。英姿昂昂,此際。他正從房中出來,悠閒地行出客棧大門。

夜來的——層薄薄初雪,如今已經叫冬天的朝陽又給曬融了。青石板街面上有些漉漉的,溼淋淋的,但是,人家的屋頂簷前,卻還殘留著白雪的微痕呢…空氣有些冷例,但陽光卻是暖烘烘的、照在人身上十分舒適熨貼,是個散步活腿的好子…秋離嫌這小鎮唯一的那條通衡大街上太嘈雜忙亂了,來來去去盡是些牽驢馬、趕早集的人群,因此他放開腳步,悠悠閒閒地朝著鎮郊行去。

鎮郊,一哇哇的莊稼地阡陌縱橫,麥苗也都青蔥蔥地在晨風中輕輕搖晃著,這是大路的右邊;左面則是一座半高不大的小山,山上山腳,長滿了錯雜卻不十分濃密的松樹,這些松樹,有些還直延伸到道路邊來了。

信步朝山腳下的松林子裡行去,秋離一面伸展雙臂,一次又一次地做著深呼。早晨這曠野中清新的空氣入肺中,特別予人一種愉快又舒暢的覺。那麼鮮涼,那麼幹淨,那麼柔美,不由把隔宿來的沉濁之氣一掃而光。

在林中,秋離略微活動了一下,便揀著一塊平坦的石頭坐了下來,他輕輕磕上眼,默默在沉思一些事情——或是過去的,或是現在的,也或是將來的;他淡淡地想著,不去懊悔,亦不去自傲,如今,他只是藉思維來填眼前的一段空茫罷了…四周是沉靜而幽寂的,一種帶有禪意的沉靜與幽寂,沒有一丁點喧囂,一丁點嘈雜。在這片刻,秋離彷彿已能聽到泥下冬蟲的呼,松梢冷的顫抖,多美好,多恬適的時光礙…但是,晤,是什麼聲音忽然破壞了這安詳又平靜的境界呢?那聲音由遠處傳來,顯得急促而迫切…不快地睜開眼睛,秋離側耳聆聽著,這一次,他明白了,是馬蹄聲!不錯,一陣急驟的馬蹄聲正朝這邊傳來!

嘆了口氣,秋離喃喃地道:“這幾個狗才該下地獄,他們簡直一點詩情畫意也沒有…煞風景煞到他姥姥家了!”他自言自語著,然而,還有使他更為不快的事情跟著發生——那一陣嘻雜密集的蹄音,竟然還朝著林中奔來了!

“媽的!”秋離嘀咕一聲,離石站起,快步走向松林的濃深之處。他實在不願和那幾個破壞了這寧靜情調的俗夫照面!

在一株枝幹盤虯的松樹後面站定,秋離方才回過身來,看著,一匹棗紅馬已似箭地由外面大道上猛竄而入!這匹棗紅馬衝勢太猛,一下子由直坦坦的驛道上竄入這坎坷不平的松林裡,前趾一滑便失了蹄,整個馬身猛嚮往左橫摔,但馬上騎士卻好功夫,全身倏弓,已凌空——個筋斗站到地面!這人一身水兒綠的緊身襖褲,頭扎水兒綠的頭巾,連一雙蠻靴也是水兒綠的呢,哈,敢情是個女子!

此刻,那女子象是有些焦灼,有些惶然,也有些猶豫,但是,她卻宛似下定了什麼決心,一咬銀牙,迅速朝立身處的四周環境打量起來!

她這一轉臉,便給樹後的秋離看了個一清二楚,同時,秋離不齒微笑。天下何其小哪,世事又何其巧?那女子,喂,不是別個,正是與秋離有過恩怨,又含著滿腔幽意分別的“玉里刀”梅瑤萍!

秋離正在疑惑這會是怎麼回事時,林外,另一陣強悍又洶湧的馬蹄聲亦已跟著來到!

後來的騎士們並沒有縱馬入林,他們就在林外各自勒住了坐騎,然後,人影連閃,飛掠而進!

五個人中的為首者,是個身材魁梧,面容鐵青,形態異常威猛冷酷的中年人;他身邊,一側是位鷹鉤鼻、禿頂削腮的陰沉老人,再過去,是一個牯牛般強壯的黑臉巨漢;另兩個,便是相仿的個頭——都矮矮胖胖的,只是一個臉圓,一個臉方。二人的容貌皆平板無奇,但若加以仔細看,才越發覺出那種平板木油的臉孔上所隱隱出來的瘋狂及殘暴韻味!

這五個不速之客,除了那兩個矮胖人物之外,俱是一的灰衣巾,那兩位矮胖仁兄,則全是穿著羊羔袍子,圓臉的那個是褐袍,方臉的那位卻是黯紫袍…站在松林中間的梅瑤萍,驟見那五個人飛掠進來,神間立刻湧起了一片驚恐,不過,她卻宛似豁出去了,儘管惶悚忐忑,腳步並不移動,一個俏生生的身子也便那麼倔強地立著了…於是——進入林中的五個人迅速站定了他們的位置——那是一種巧妙的,可攻可守,又扼卡住梅瑤萍進身退路的位置!

五個人的五雙目光,全如寒刃般投注向梅瑤萍的身上,而梅瑤萍也毫不示弱,息著,她亦睜著那雙鳳眼仇恨地環視來人!就這麼互相盯望,六個人的形態間全充滿了敵意,溢滿了生硬,盡了冷厲,尤其梅瑤萍的雙瞳深處,更在驚悚中透出了無比的憤怒:半晌後。

那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啟了聲,字字有如鈸鳴:“梅瑤萍,任你逃到天涯海角,又豈能逃過狼牙幫的手掌?幹裡迢迢,我們終究還是追到了你,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俏麗的臉蛋是蒼白的,梅瑤萍的角也在微微搐,她深深了口氣,強行壓制心頭的動、嗓音有些顫抖——但卻倔強地道:“二當家,你不覺得,狼牙幫是欺人太甚了嗎?”一聲怪笑,那魁梧大漢道:“好賤人,你罪大滔天。尚不知仟悔自責。反而大膽責備起本幫的不是來了?梅瑤萍.就以此點。便是證明你早有叛心!”梅瑤萍鳳眼如火,全身顫抖,她憤怒地道:“屠昌義,你少在姑娘面前狐假虎威,拿著雞當令箭,什麼罪大滔天?什麼仟悔自責?全是你們狼牙幫的上上下下加之罪,含血噴人2我梅瑤萍自從十七歲加入狼牙幫,六七年來,可以說兢兢業業,傾心盡力,無時無刻不在為狼牙幫賣命,無時無刻不在為狼牙幫奔勞,六七年來,我了多少血,多少汗?而我這些用生命換來的功績卻全叫你們以‘莫須有’三個字的理由給一筆抹煞了,到頭來竟還要另借事端定我的罪?你們一個個良心何在,道義何在?”那屠昌義冷冽地一哼,厲聲道:“梅瑤萍,你不用白費口舌了,任你說得天花亂墜,舌上生蓮,我也不會聽信你這套胡說而稍加憐憫!”尖聲狂笑,梅瑤萍道:“憐憫?姓屠的,你把你自己看得.太象人了,把你們狼牙幫那群烏合之眾,也捧得太神話了!我梅瑤萍雖是個備受迫害.幾經糟蹋欺凌的女人,但卻永不求人憐憫。更不會稀罕你們的憐憫!”屠昌義氣湧如山,暴吼道:“大膽賤人。你是求速死:“一摔頭,梅瑤萍毫不畏縮地道:“就是我真個死了、變為厲鬼也要素你們的狗命!”鐵青的臉孔越發鐵青得不帶一點點人味了,屠昌義雙目血紅,鼻孔大張,他暴烈地叱道:“梅瑤萍,幫主有諭.你若束手就縛,便押回總壇受審。否則,授權於我就地正法!”頓了頓,他又惡狠狠地道:“看這情形.你恐怕是要就地正法了!”一咬牙,梅瑤萍嗔目道:“狼牙幫只是一群江湖草寇,綠林蟊賊.憑什麼可以定我的罪?你們反正人多勢眾,可以憑著暴力強取人命,但要我受審受縛,卻是痴心妄想!”屠昌義陰沉沉地道:“很好,我早就知道你頑冥不化,刁潑難訓,說不得我只好在這裡將你剷除了!”說著,他一側首,道:“賴堂主,宣其罪狀!”這時,那個鷹目鉤鼻,禿頂削腮的老人踏前一步,冷漠的一副絕情寡義嘴臉,開口道:“本幫前‘淨荷堂’堂主梅瑤萍,行事不力,策劃無方;處置失當,貽誤重舉。發刑堂論罪之後,又蔑視幫規,抗拒渝令,竟然私行離幫潛逃。以此數端足證梅瑤萍早存叛幫之心,背棄手足之義,違盟誓,輕諾信。反宗門,數典忘祖,罪無可追!”屠昌義火毒毒地一笑,道:“定何刑?”那賴堂主森嚴地道:“死刑!”點點頭。屠昌義道:梅瑤萍,刑堂幫規我隨身帶著了,你也全聽見方才賴堂主的宣判,現在,你是自絕,或要我們代勞?”窈窕的身軀在抑止不住地簌簌哆嗦,梅瑤萍的一張粉面轉成為慘白泛青,她目光驚休悲憤,咬牙切齒地道:“屠昌義…我不理你們那一套.你們要動手,一起上來好了,我決不甘心受制。任由你們宰割!”屠昌義眼神如炬怒盯著梅瑤萍。半響,他重重道:“梅瑤萍。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螳螂之臂,豈能攔阻大車?你是也太不知自量了!”此刻,那賴堂主冷冷地道:“二當家,可要拿下?”角痙攣著,梅瑤萍淒涼又不屈地一笑,她道:“賴秀長,你刑堂把持的年歲久了,連心全變黑了!”賴堂主——賴秀長,聞言之下生硬地撇撇嘴,冷酷地道:“本堂素來便是如此,梅瑤萍,你別看你是女人,長得象一朵花,本堂照樣能摘下你的腦袋!”淒厲地尖笑一聲,梅瑤萍道:“姑娘我也並不含糊你這雙手染血,善惡不分的劊子手,殺人狂!賴秀長,除了狼牙幫會收容你這種歹毒禽獸,世上哪個角落你也站不住腳!”賴秀長的鷹眼一寒額際青筋緩緩暴起,他陰森地道:“就憑你這幾句汙言穢語,梅瑤萍,本堂便會叫你多受點零碎罪!”梅瑤萍猛一仰頭,橫了心叫:“你們來吧,姑娘我等著了!”怒哼一聲,屠昌義叱道:“賴刑堂,你還等什麼?”猙獰地一笑,賴秀工側首道:“竇蛟!”那牛高馬大的黑臉巨漢立即轟應:“在!”賴秀長冷喝道:“拿下了!”宏然答應一聲,叫竇蚊的這個巨漢一步搶前,回手“呼”的一下,寒光眩目,他已將斜背的厚沉“九環刀”拔了出來!

微微後退,梅瑤萍也緩緩地,將她暗藏於側一具錦囊中的佈滿細銳倒須勾的金鞭取出,同時,她的身軀已站成斜側!

陰險地桌笑著。屠昌義瞅著梅瑤萍道:“賤人,你還真打算以你那兩手對抗本幫刑堂的第一好漢麼?”專神一致地注意著那竇蚊,梅瑤萍冷冷地道:“好漢是要拿本事來證實的!”賴秀長大吼道:“竇蛟便證實給她看!”暴叱如雷,竇蚊身形烴閃,一個旋迴便待僕前,就在這個緊張關頭——林子的濃深處,一株古松樹後面,已突然傳來一個笑的口音:“慢來慢來…”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不將在場的雙方六個人。全驚得一愕,屠昌義第一個迅速回身,厲叫道:“誰?”大搖大擺地,秋離自他隱藏的那株松樹後面行出,他滿臉全堆著那種天官賜福般的笑容,連連抱拳道:“我,是我驟見秋離,梅瑤萍不由猛然呆了,此時此刻此地此情,她說不出心頭是個什麼樣的滋味來,又是酸澀,又是悽苦,又是興奮,又是窘迫,帶著些兒莫名的動,也泛著些兒隱隱的哀怨,生著些兒盈盈的喜悅,亦漾著些兒羞怯的甜

除了梅瑤萍之外,其他五個人不認識眼前的這位仁兄便是名震天下的“煞神鬼手”!他們五個人深具戒心地監視著秋離吊兒郎當走近,在隔著他們六七步遠,秋離便站定了。

屠昌義狠盯著對方狠厲地道:“小子,你是何方神聖?”哧哧一笑,秋離眨眨眼道:“老傢伙,你又是哪裡來的鬼頭蛤螟臉?”屠昌義聞言之下,不由怒火頓熾,他那原本鐵青的臉泛起一抹憤的褚赤,大吼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小子,你可知道我們是誰?在幹何事?竟敢不知天高地厚地橫加手?”秋離,笑眯眯地道:“你們是誰?玉皇大帝?托塔天王?還是閻王爺座下的牛頭馬面?你們在幹什麼事?呢,說穿了不值一文,也不過只是在幹一些以強凌弱,辣手摧花的下三爛窩囊事罷了…”咆哮一聲,屠昌義叱道:“小子,象你這種血氣方剛,幼稚簡單的後生晚輩,我已是看得太多了。我奉勸你在伸手管閒事之前,最好掂一掂你自己的分量,看看夠不夠這塊材料,否則,只怕你要呼爹喊娘,悔之已晚矣!”口裡“嘖”了兩聲,秋離道:“你嚇壞我了,老兄,這裡我已經心驚跳了呢!但是,我就是天生的賤骨頭,寧可叫人打死,也不肯叫人嚇死,明明知道我不夠分量,卻也非得硬用這條命撐一撐不可,唉!誰叫我‘血氣方剛’、‘幼稚簡單’,又‘不知天高地厚’呢?我是太具正義了,以至連自己是塊什麼材料也顧不得啦!”幾乎氣得暈了過去,屠昌義切齒道:“這麼說來,小子。

你是非要把這條命送上不可了?”秋離懶洋洋地道:“應該這麼說!我是非要管這件閒事不可了;當然,我是螳螂擋大車,不知自量,可是,便真個叫你們給擺平了,我也甘心。這總是為了救人,為了道義,而且,美人有知,恐伯也會大大地恩於我吧?”說著,他斜瞅了怔在那裡的梅瑤萍一眼,又似笑非笑地長:“救佳人今,拼老命;鬥群醜今,揚豪情;打得贏今,我僥倖;吃了癟今,該倒運;扮好漢今,硬頭皮;裝英雄今,靠膽氣…”在強敵環視之下,秋離卻毫不在意,任地嬉笑怒罵,調侃譏消,本就不把眼前緊張情勢當作一回事。他這一一頌,梅瑤萍再也忍不住抿微笑,而屠昌義幾個人卻幾乎連臉皮都要氣炸了!

秋離一看梅瑤萍忍不住笑了,他拍手道:“笑了,笑了.美人一笑。煩國傾城,閉目羞罵?我情滔滔、我心暈暈.哈哈。得此一笑,雖死伺撼?”這時一——屠昌義髮梢上指,握拳透掌。他霹雷般狂叫,道:“混帳王八,我們狼牙幫是給你作耍子來的?我叫你俏皮,叫你耍寶、馬上我要你連哭都哭不出來!”笑嘻嘻地,秋離道:“屠二當家,屠二爺。屠老前輩,請你暫息雷霆,乞你且收震怒。我這裡已是哆咳得將三魂抖出二魂了…”猛一跺腳,屠昌義暴烈地吼:“來人哪,給我先將這沒開眼的小畜牲剝了!”那巨漢竇蚊轟喏一聲。返身便轉朝秋離去。此刻,賴秀長忽然一皺眉,揮手道:“且慢!”屠昌義怒道:“賴刑堂,你還有什麼高見?”賴秀長走到屠昌義身邊.低促地道:“二當家,此人年紀雖輕,卻是神態軒昂,氣宇不凡。舉手投足之間,更出一股傲凌強悍的霸道韻味,而且,他早不來,遲不來,恰巧就在我們正在行事的時候出現,其中必然有蹊蹺;本堂之意,切切不可貿然動武,還是摘清楚了這人的來龍去脈及真正意圖才是上策!”遲疑了一下,屠昌義十分勉強地道:“賴刑堂既然如此說,我也沒什麼意見…你去和他攀攀道吧!”賴秀長微微躬身道:“二當家吩咐,本堂便有譜了。”他往前走上一步、一雙銳利的鷹眼炯亮寒森地,細細打量著秋離,半晌。這位狼牙幫的刑堂堂主陰沉沉地道:“閣下用不著再裝瘋賣狂,嬉笑胡鬧了,看你年紀不大,卻敢拔虎嘴之須:必然自有兩下子,朋友,報個名兒聽聽?”秋離故作莊容,道:“這位想就是狼牙幫的刑堂堂主‘小勾魂’賴秀長!”指了指屠昌義,秋離道:“那一位屠二當家的專號又是什麼?莫不成叫‘太上皇’?”賴秀長怒道:“本幫二當家屠昌義,大號‘青鵬’!”秋離又朝那兩個矮胖人物努努嘴,笑道:“這二位呢?”雙目倏寒,賴秀長道:“朋友,你問得這般清楚作甚?”聳聳肩,秋離吊兒郎當地道:“很簡單,等下若是打起來,我如果打不過你們被擺平了,至少也該叫我到閻王爺那裡報到的時候,說得出送我終的人是誰吧?沒得做了糊塗鬼才不上算呢?若是打不起來,呢,知道了各位的大名尊號之後,也可以個朋友,後拿著列位的招牌出去炫耀炫耀哪!”冷森森地一哼,賴秀長道:“你站穩了,那二位乃本幫二當家的生平摯友,‘銀虹’廖全,‘飛月’史賓!”長長地“氨了一聲,秋離:“久仰久仰,這兩位的盛名我早已如雷貫耳了,一知道是他們兩位,我就越發覺得今天自己的舉止是做得魯莽了…”一時不清對方的是真話抑是假話,賴秀長道:“不管你心中是否確為此意,朋友,本堂奉勸你還是拍手退出為妙,否則,只伯你再是勇猛,得勝的希望亦是不大!”秋離慎重地點點頭,道:“我也想手退出了…”此言一出,梅瑤萍不全身一冷,頓時有如墜下萬丈深淵,一種出奇的孤單與絕望的覺侵襲著她,以至在剎那間連她的眼圈都紅了!

賴秀長心中竊喜,得意洋洋地道:“朋友,這無疑是個有益的決定。本堂答應你,若是你知道悔悟,自願手離開,剛才你那冒犯這罪,自可不再追究…”齒一笑.秋離連忙拱手道:“多謝了。”賴秀長微微頷首,形態間立即變得有些傲慢了:“以後,年輕朋友,行事之前務須多加斟酌,細微考慮,要不,恐怕你便沒有今天這等好運了!”秋離躬身道:“金玉良言,我自當謹記不忘,賴堂主,我們這就走了。”賴秀長一聽秋離的言詞裡提到“我們”兩字,不怔了怔,他疑惑地道:“我們?哪個我們,莫不成你還有朋友隱伏左近麼?”睜大了眼,秋離也裝成愕然之狀道:“你不是叫我們乖乖離開麼?”不待對方回答,他又緊跟著道:“我當然就和這位姑娘一同離開呀!你放心,我們會盡快走遠,決不再與各位動手動腳…”賴秀長一下子把眼珠都氣紅了,他指著秋離,尖厲地叫道:“你你你…你這不知死活的混帳小子…”一側,屠昌義也暴跳如雷地吼:“媽的皮,可惡透頂,小畜牲,小王八蛋,你耍我們的活寶是這種要法的?你把我們全當成木頭啦?”忽然——一聲冷悽悽的笑聲響起,那圓臉的矮胖人物——“銀虹”廖全第一次開了口,他盯著秋離道:“屠二哥,這小子從頭到尾就是在耍活寶,吊胃口,他本就沒有一點點想拍手退身的意思,屠二哥,他既想試一試,我們何不成全了他?看看這位後起之秀到底有個多麼狠法?”方臉的“飛月”史賓也嚴厲地道:“便是他想走,我們也容不得他走了,屠二哥,我們全是幹什麼的?叫人家如此戲?”屠昌義用力領首,宏烈地道:“二位賢弟說得有理,今天便把這不開眼的小子,與梅瑤萍那賤人一起做倒此地!”秋離連忙大叫“苦也”他衝著啼笑皆非的梅瑤萍道:“美娘子,看情形,我們得做一對同命鴛鴦了。”長嘆著,他又道:“在下自幼孤苦?半生飄零,從來未享人間溫暖,那佳人柔情,紅粉憐的滋味就更隔得遠了,今何幸,今世何幸?在下雖與姑娘陌路相逢,素昧生平,卻能以陪同共死,相偕駕雲西赴,做一對再世的鴛侶,這種機緣,實在多麼美妙,多麼神異?罷了,在下全心領受死了!”賴秀長暴叱道:“混帳小子,你做的夢倒是美,同命鴛鴦?本堂要分你的屍,剝你的皮,割你的餵狗!”秋離一指賴秀長:“你好狠的心哪…”就在這時——屠昌義驀然大吼“給我劈了!”

“嘩啦啦”的環節暴響聲中,一片寒光又急又快地猛砍秋離的頭頂,距著三尺,那刀刃一偏,又詭異地削向頸前!

秋離怪叫道:“皇天呦——”叫儘管叫,他的身軀卻毫不移閃,出手之下依是他的絕招:“攀月摘星手”!

碩大的圓弧形中,穿掠著無數星飛芒似的掌影,而弧形便宛似囊括了整個天地,掌影便如充斥了整個空間,氣旋蕩,銳風尖嘯,人的眼中能看見的全是那魔鬼詛咒般的如刀刃利掌了…“吭”的一聲悶哼,陡然間一條牯牛大的身體凌空翻滾出去,一把九環刀拋到三丈多高的天上,刀身還在打轉,那人的軀體已重重跌落!這一上來便殞了命的攻擊者,正是狼牙幫刑堂下的第一好手——竇蚊!

雙方的接觸開始得如此突然,但,結束得更加突然,幾乎就在人們一眨眼的時間,競就分了勝負,定了生死。方才還是那麼虎虎有威的一個牛高馬大的漢子,居然便在這麼瞬息前後即了屍,完了蛋!

一剎那間,狼牙幫這邊的幾個人全象看見天開了一樣呆在當地,每一雙眼卻直愣愣瞪著,嘴巴也木生生地半張,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視覺,這會是真的?一個功力強悍的巨漢,就在一眨眼的時間裡便栽了筋斗?而且栽得如此慘法一一永世不能再站起來了!

秋離伸出右手食指,磨擦著前襟上雪亮的銅釦,他的面容上依舊含著那抹皮笑不動的藐視味道,齒不語…好一陣子,狼牙幫這邊的幾位仁兄才算驚醒過來,屠昌義看著賴秀長,賴秀長瞪著廖全,摩全瞅著史賓,大家面面相覷,惴惴不安,屠昌義咬了咬牙,開口道:“你,你到底是誰?”秋離淡淡一笑道:“我?一個‘血氣方剛’的末學後進而已!”屠昌義忍住一口氣,憤怒地道:“朋友,你可真人不相,沉得住氣,不過你也得顧著江湖規矩。我們狼牙幫在追拿叛逆,維護幫規,任是何人也不該手。如果你與本幫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無妨等到我們將這件家務事處理完了再行議論,若是你想藉此手;橫加干預,便違背道上傳規,不夠光了!”揚揚眉,秋離道:“是麼?”屠昌義急道:“當然!”微微一笑,秋離道:“我卻不以為然!”雙目如火,髮梢上指,屠昌義大聲道:“為什麼?”秋離笑地道:“不為什麼,因為我不以為然了,就是不以為然了,這無須什麼理由。”屠昌義吼叫道:“你,你是硬要蠻橫到底了?”

“嗤”了一事,秋離道:“我只是主持公道到底罷了,我伸手管了這檔子事,自然便不能虎頭蛇尾,中途退出——”他突然聲俱厲地道:“不必再說廢話,現在,你們通通給我夾著尾巴滾,至少你們還能留著吃飯的傢伙,否則,你們一個個便只好二十年後,重為好漢!我把話說明白,就憑你們這幾塊料,本就不在我眼裡!”被秋離的霸道震得一窒,屠昌義臉紅脖子地叫:“你…你簡直橫不講理,欺人太甚!”暴笑一聲,秋離道:“比起你們一群仗勢凌辱一個孤身女子的狼牙幫狗腿子來,我自覺還清高得多,也堂皇得多!”屠昌義氣得混身直抖地大叫:“我們和你拼了!”冷冷地,秋離道:“歡之至!”此刻“銀虹”廖全忽然嘴道:“朋友,雷帶響,人有名,你的尊姓大名可否見告?”秋離重重地道:“你想知道嗎?比起你閣下的聲威來,我不知自謙地說,恐伯要強上那麼一點!”廖全壓制著滿腔怒火道:“你何不抖一下比較?”秋離冷冷地道:“你們是狼牙幫二當家屠昌義的好朋友,是麼?”一側“飛月”史賓代答道:“不錯,這又如何?”嘲地一笑,秋離道:“兩位是屠昌義的好友,大約也該聽過誰是狼牙幫幫主的好友了?”廖全脫口道:“有何不知?乃是‘赤騎八龍’!”大笑一聲,秋離道:“很好,我就是那個叫‘赤騎八龍’減成‘四龍’的人!”有如焦雷震響,五嶽齊頹,狼牙幫這邊的四個人全在剎那間驚得往後連退,張嘴巴不約而同地吐出了兩個字:“秋離!”拱拱手,秋離道:“冒犯了!”接著,他淡淡地又道:“我想,狼牙幫幫主的生平好友‘赤騎八龍’只怕不比你們四位來得差勁吧?連他八龍我都能生拆一半,你們四位若和我動手,篤定的一個都活不回去,這是我奉勸各位的由衷之言,不信,你們大可一試!”頓了頓,他再道:“只不過,你們必須明白,若要一試,也僅有一次的機會而已,人間美好,何不多行留戀留戀?”長長了口氣,屠昌義道:“秋離,上一遭,我們的買賣也全叫你砸了,梅瑤萍便是為了此事而受到懲處,你何不抬抬手,讓我們把梅瑤萍辦了?人要臉,樹要皮,我們只要將幫規正了,你的事,我們也便一筆勾銷…”秋離冷森地道:“去你個毯,什麼臉,什麼皮?老子一概不管,你們拍拍股走路就對了,其他的事與你們毫無干係。

要辦梅瑤萍,可以,你們除非把我也一道‘辦’了!”額際青筋浮起。搐,屠昌義道:“秋離,你…你這是不給我們出路了…”冷哼一聲。秋離道:“姓屠的,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給你們出路?你不妨出去打聽打聽,我秋離不給人、出路的時候,會是這麼個寬大輕鬆法?”屠昌義在這時不有些進退維谷了,若要打吧,他知道,莫說只憑他們眼前四個人不會是秋離的對手,便是再加四個也一樣吃不了兜著走:但是,假設就這麼窩窩囊囊地退去,非僅一口怨氣難以下嚥,這麵皮也丟他不起,而且,回去之後又怎麼向當家的待呢?”秋離立如山,寡絕地道:“用不著遲疑了,屠昌義,事情很簡單,打,或是不打。我再告訴你們一次,若要動手,你們的希望很渺小,換句話說,只要一動上手,我斷然不會再叫你們四個中的任何一個生還!”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慄,屠昌義退後幾步,他將目光投在賴秀長臉上,賴秀長苦笑著沒有表示什麼——當然,此時此景、他又能表示什麼呢?氣.固然難以下嚥,不過,老命卻還是得要的礙…猛一咬牙,屠昌義仇恨如海地道:“好,秋離,這一遭我們便認栽.容你得意猖狂,但我告訴你,今此仇,無論在何時何地,我們一定會報復回來的!”淡淡一笑,秋離道:“鐵血江湖十年有餘,刀山劍林.龍潭虎,我經多了,強敵四布,大仇環伺,沒有哪一個不想找我報復,這種話,我業已聽得連耳朵全生了繭。姓屠的。我和回答任何一個仇家一樣地回答你:歡你們找我報仇,但你們需要多少有點把握,否則,你們即是提著腦袋在耍兒戲了!”屠昌義幾乎要嗆出血來般厲吼道:“你等著吧,姓秋的,我們斷乎不會甘休!”仰頭看天,秋離道:“有志氣,我恭候各位大駕了!”於是,屠昌義頭也不回地一揮手,大叫道:“走!”他自己搶先掠向林外,賴秀長卻過去肩抗起那竇蛟的屍體,才和“銀虹”廖全“飛月”史賓兩人一同沮喪無比地跟著離開。

一直等到蹄聲揚起,逐漸遠去了,秋離才轉過身來面對著梅瑤萍,他笑了笑,溫和而友善地道:“昔一別,姑娘風姿依舊,芳韻不減,只是玉容卻略顯清瘦了,姑娘,近來可好?”梅瑤萍俏伶伶地站在那裡,那張美秀麗的臉蛋兒上,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她怔怔地凝視著秋離,好一陣子出不了聲。

秋離一笑道:“有什麼不對麼,姑娘?”忽然愣一抖,梅瑤萍宛如自一場惡夢醒轉,她馬上眼圈兒就紅了,哽著,她泫然涕地道:“為什麼?秋離,為什麼?”輪到秋離發楞了,他憫地道:“什麼,為什麼?”噎了一聲,梅瑤萍雙含淚道:“為什麼…你要救我?”秋離笑了,他低沉地道:“不該救麼?”珍珠似的淚水簌簌,沿頰滾落,海瑤萍動地道:我一直在恨你…我一直想報復你…你毀了我太多…而這些…你全知道…但…你為什麼還要救我?你要我欠你多少恩,多少惠才肯放過我:…你要我遭受多少良心的折磨才肯恕有我?”聳聳肩,秋離平靜地道:“老實說,梅瑤萍,我並不理會你是否怨恨我,這在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願意怎麼做——而這些你全可不用領情,這只是我單方面的行為而已!我做我喜歡做的,做我認為應該做的,如此罷了。我不需要人家的,梅瑤萍,正如你由衷地不願意接受人家的憐憫一樣!”梅瑤萍啜泣起來,她悲切地道:“我恨你…我更恨我自己…”秋離和氣地道:“現在該我問為什麼了!”咽泣著,梅瑤萍道:“我恨你毀了我的基業…前途…迫使我天涯跡,備受辛酸…我更恨自己的無能…弱小…猶豫…以至到今天非但報復不了你…反而又一次地接受了你的恩惠…”深深地注視著有如梨花帶雨般的梅瑤萍,秋離不由嘆地道:“梅姑娘,你唯一的錯誤,是把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條件,看得太偏了。我之所以幫助你,目的並不在於向你示惠,可以說連一丁點這種念頭也沒有,只是單純地要在你受到欺凌、遭到迫害而孤立無援的時候予你適當的支持。今天這個場合,如果不是你,便是換了一個人,我也會同樣地協助他,所謂路不平,有人睬,僅是如此而已;人的因素固然重要,但道義與公理的責任也一樣重要!”潤潤,他又道:“何況,你之落到今天這種地步,我也該擔負部分責任。”梅瑤萍咽聲道:“我…我覺得我大過無用…處處比不上你剛強,處處比不上你卓越…更處處避不開你的憐憫…”秋離溫和地道:“不要這樣想,梅姑娘,在某一方面來說,男人是應該比諸女子剛強與卓越的,但在另一方面說,女子則往往又比男人高明得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笑了笑,秋離續道:“至於說到憐憫,你完全錯了,我在你困難的時候幫助你,乃是基於人類的互愛及互助心理,也是我輩江湖道人的最起碼作為,哪裡談得上‘憐憫’二字?大凡是一個人,在其有生之年,任誰也不能永遠孤傲自持,毫不接受他人善意的愛護,這不但是你,就算我吧,也是避免不了的了!”拭著淚,梅瑤萍悽怨地道:“你真…是這樣想嗎?”點點頭,秋離道:“當然,我舉幾個例子來說,譬如你病臥於途,有人將你救起送往求醫,這算憐憫麼?假如你溺之於水,有人奮勇泅泳前往將你拯起,這也是憐憫?你飽受欺壓,有人為你做不平之鳴,也能說是憐憫麼?不,這只是一種正義,一種天生的俠義行為罷了!施者與受者,全乃基於人之博愛,沒有其他一點什麼雜參其中,我之對你,亦是這樣了!”長長了口’氣,梅瑤萍似已心頭寬釋,他微垂著臉,在淚痕未乾中,帶著些羞澀道:“秋離…謝謝你…”秋離一笑道:“不用客氣,做了這件事,我十分欣悅!”又伸出纖纖玉手拭著淚痕,梅瑤萍低細地道:“世間上的事真是太湊巧了,我做夢也想不到竟會在這個地方,這種情形之下,再遇到你…”秋離和氣地道:“無巧不成書,呢?”咬咬,梅瑤萍臉蛋兒紅豔豔地道:“這些子,你可好?”笑了,秋離道:“託你福,好得很。”幽幽嘆息一聲,梅瑤萍道:“我知道你的子從來都是過得十分惺意的…在這人世間,似乎沒有使你困惑的事情。沒有能令你心煩的問題…”秋離深沉地道:“那是你只看到我的表面罷了。梅姑娘。

有的人包瞞不住她內在的煩惱,有的人卻可以,我就屬於後者了…”梅瑤萍睜著那雙猶是微紅的鳳眼,低細地道:“你也會有煩惱?”淡淡一笑,秋離道:“人世是美麗的,但卻不一定美滿,是麼?”輕垂螓首,梅瑤萍苦澀地一笑道:“太不美滿了…”用鞋尖在地下隨意划動著,秋離道:“這些子來,你呢?好麼?”角牽動了下,梅瑤萍傷地道:“你看我會過得好嗎?”秋離悄然道:“生活不好,或是心情不好?”梅瑤萍沉默了半響.苦笑道:“全不好。”手,秋離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還恨我不?”瘦伶伶的身子抖了抖,梅瑤萍怔怔地望著秋離。她那如水的目光澄澈極了,清瑩極了。瞳眸深處有一股無可言諭的,令人顫慄的古怪意韻出來,是那麼溫柔,那麼真摯,那麼坦誠,又那麼火熱,就象一把無形的,但足以熔得了鋼的火,當人們面對著,幾乎就能在她的凝望下失了…秋離不可自地打了個寒慄。他也為自己的動與剎那間的暈眩所驚異了,腔裡的一顆心在急速地蹦跳著,血往頭上衝。渾身燥熱,嘴巴苦澀、連呼也都顯得侷促了…這,這是為什麼呢?老天,這是怎麼一回事呢?秋離整個怔愕住了、有生以來。他未嘗產生過此際的覺,那是慌亂的,忐忑的,依戀的,熱切的,慕求的,而且,更帶著一絲兒甜的,一絲絲兒振奮!兩個人都象痴了一樣站在那裡,面對面地互相凝視著,宛如天地混沌,古今成空,一切俱已消失,一切俱已不存在了。

彼此看見的全是對方的眼睛——以及眼睛裡火般的熾熱,想著的,也只是那種強烈情盪下的奇異與美妙了…良久…良久…秋離首先如夢初覺,他機靈靈地一哆嗦,恍然醒轉,剎那間,不由面容染赤,窘迫無已。他連忙咳一聲,這一聲於咳,也驀然將梅瑤萍驚覺,悠悠神智立即回到了現實。於是,梅瑤萍的那張俏麗的臉蛋,就更婿紅滴了,她羞澀萬狀地深深垂下頭去.慌臊不安地連一雙玉手全沒了個放處…連忙打了個哈哈,秋離掩飾地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梅姑娘,還恨我麼?”這句話一出口,秋離馬上就暗裡跺了腳,他暗罵自己的愚蠢。者天,這一問,不是又回到先前的窘境中去了?梅瑤萍的身體又是一震,但是,猛然間,她卻宛如決定了什麼,毅然抬起頭來,她的面龐羞紅朱酡,象似玉染硃砂顫抖著,她語如蚊納般細微:“不…我不恨你…秋離,一點也不恨…還在你上一次治好我的傷,又釋放了我之後,我已經不恨你了…”秋離硬生生,嚥了口唾,乾巴巴地道:“很好…這樣很好…”他忽然又發覺一向舌利銳的他,這時講起話來竟然一下子變成了如此呆滯木訥,毫無‮趣情‬,那兩句話彷彿不象是他說的了。急急強笑一聲,他又立刻有些失措地道:“我是說.我也希望你不會恨我,因為我在心底深處,向來便沒有把你當做敵人看待…”梅瑤萍驚喜地道:“真的?”秋離忙道:“當然,但是我卻記得——”焦盼著,梅瑤萍急問:“記得什麼?”’秋離低聲道:“記得你說過,總有一天要報復我,刺殺我的,你還舉出古時候,豫讓擊衣的故事來提醒我…”窘迫地笑了,梅瑤萍坦誠地道:“我…我那是言不由衷,全在賭一口氣…其實我內心裡本就沒有這個念頭,非但沒有這個念頭,而且…而且當時我已經完全對你消除了敵意,我更深切地…佩你…”手,秋離道:“可是,你當時的表情與神態卻怨氣十足,象是恨不能剝我的皮呢…”搖搖頭,梅瑤萍羞怯地一笑道:“你不瞭解女人的心理…秋離,他們往往表面的神情與心底的意念是相反的,我那時…正是這樣…”

“氨了一聲,秋離喃喃地道:“原來如此…”一甩頭,梅瑤萍勇敢地道:“還記得另一件事嗎?”秋離惘地道:“哪件事?”梅瑤萍猶豫了一會,低下頭道:“我說過——你賜給我的.我要報還?”恍然一笑,秋離道:“你當時說,我給你的兩樣東西——思與仇俱全了?”點點頭、梅瑤萍道:“我本不想找你報仇,只想報恩,如今,我更須報恩了。你已給了我太多,給了我太多!”秋離忙道:“不算什麼,不算什麼,梅姑娘,你千萬不要客氣。助人最樂,我何嘗又希望得到什麼回報呢?”猛然抬頭,梅瑤萍象是沒有聽到秋離的話,這瞬息間,她美豔的面龐光燦如花,嬌麗滴,有一種湛然的異彩來自她的雙瞳,炙熱極了,明媚極了,也晶澈極了,她毫不保留地,赤地道:“我沒有什麼可以回報你的恩賜,秋離;我只有這個身子,假如你不嫌棄,我願意奉獻給你!”做夢也想不到梅瑤萍竟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秋離頓時只到頭暈目眩,天旋地轉,腦子裡亂嘈嘈的,耳朵裡震嗡嗡的,他一下子呆住了!梅瑤萍匆忙說完了這些話,也不動得全身哆嗦,臉如白紙,淚珠兒滾滾而落,她象等待著命運之神的宣判一樣,又是緊張,又是惶恐,又是羞澀,又是焦急地死死盯著秋離——而秋離在怔窒著,茫然地看著她——半晌,梅瑤萍悽怨已極地,顫聲道:“你不願意?”突然一哆嗦,秋離臉紅如血,乾舌燥,訥訥地道:我…我…”全身僵立在那裡,任淚如泉湧,心往下沉,任有無盡的羞辱、悲慟、絕望覺,任那一種自慚形穢的心理緊抓著她,梅瑤萍卻仍舊哆嚏著問:“你…你說…秋離…說出來…假如你不要我,也…也…沒有關係…因為…因為我原知配不上你!”猛一摔頭,秋離長長了一口氣,他的兩隻眼睛彷彿要穿透梅瑤萍的身體一樣,深深地、銳利的、卻又動地凝視著對方,忽然,他果斷地道:“我要你!”於是一-梅瑤萍的顫抖立即停止,雙陣卻相反地睜得大大的,淚水染在雙頰上,而她的面容卻在剎那間變得蒼白如紙,在這永恆的瞬息裡,梅瑤萍先前在心中興起的那些羞辱、悲慟、絕望及自慚形穢的覺一下子全消失了,全化為烏有了,但是。

她還是一時承受不了這麼多的喜悅,這麼多的振奮,這麼多的欣及甜,猛然間,她只到一陣暈眩一陣空白,一陣混沌及麻痺,蹬著秋離,她只能微弱地吐出兩個字:“真…的?”用力點頭,秋離肯定地道:“真的!”

“嚶嚀”了一聲,梅瑤萍覺得天旋地轉,熱血上衝,她摔掉金鞭,雙臂急伸,卻癱瘓了一樣軟軟暈厥過去!

一個箭步槍上前去攔抱住了梅瑤萍,秋離焦切又急慌地叫:“梅姑娘,梅姑娘,你怎麼了?怎麼了?”整個嬌軟的身軀依倒在秋離懷中,梅瑤萍雙目緊閉,臉透著一片令人心疼的煞白,未乾的淚痕在她白的臉頰上閃著悽楚的瑩光,而她小巧的鼻翅在輕輕地翕動,長卷的睫在微微顫抖,那神情憐人極了,也人極了,雖在此時此景,卻另有一股幽幽的美…秋離連忙將她抱到松林深處,用力幫她推著,拿著,一邊低促地叫:“醒醒,梅姑娘,醒醒…”好一陣子後、梅瑤萍才稍稍恢復了一點血,同時,在一聲低的呻中,那雙星眸也緩緩睜開。

秋離不如釋負重,他緊握著梅瑤萍一雙細膩潔白的柔莫,關切地道:“你可嚇得連我魂也出竅一半了。梅姑娘,好點了麼?”怔怔地看著秋離,半晌,梅瑤萍才宛如將神智完全清醒過來,一霎間,她的臉龐上又湧起一陣奇異的紅暈,呼再顯急促,她哽地道:“秋離…你…你剛才說?”秋離忙道:“我剛才說,我要你,就是這樣了!”全身簌簌哆嗦,梅瑤萍哭了,在哭泣中,她又帶著淚笑,噎地問:“我…我…我是在夢裡嗎?”搖晃著她的手,秋離誠懇地道:“不,不是夢裡,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梅姑娘,就好象五嶽一樣堅實,大地一般的硬扎!”自沼的晶幕中瞧向形影朦朧的秋離,梅瑤萍咽聲道:原諒我的…失態…秋離、只因我太興奮了…”微笑著,秋離忙道:“當然,我還不是相同!方才那一陣子,我幾乎也變傻了!”梅瑤萍溫馴地任由秋離替她拭淚,仍帶著一絲嗆啞,她道:“秋離…謝謝你…”秋離一怔這後急問:“謝什麼?”羞慚地微垂下頭,梅瑤萍低弱地道:“謝謝你要我。”輕輕笑了,秋離托起梅瑤萍的下頷,望著她道:“不要謝我,瑤萍,男女之間的相悅並不全連繫在恩上面,另外,還多少有點別的!”睜大了那雙水盈盈的鳳眼,梅瑤萍有些意外地道:“你是說…秋離,你所以答允要我,除了憐憫與同情…還有其他的原因?”秋離深沉地一笑,道:“瑤萍,我知道憐憫及同情這些字眼出自你的口中乃是一件十分艱澀的事,不過,實際上我之所以要你,並沒有一點牽涉到那上面去!”驚異的,梅瑤萍道:“那…還有什麼原因呢?”收回手,互相著,秋離窘迫地道:“老實說…我…呢,我是真有點喜歡你!”,梅瑤萍頓時為這過度的驚喜,震撼了,她眩惑地道:“你?喜歡我?你真會喜歡我?”秋離嚴肅地道:“不錯,你就是那種女人——適合我的女人!”遲疑了下,他又接著道:“這只是一種只能意會,不可言傳的事,瑤萍,你叫我解釋,我也一時解釋不來…大約勉強可以用一個‘緣’字來說明吧。總之,打第一次遇見你,我便有這種覺,雖然那只是潛在的,隱約的,但我確知我那時已經有這種覺了,就好象特別順眼,特別窩心似的…梅瑤萍動地道:“但是…但是你那時為什麼不講呢?”秋離哧哧一笑,道:“怎麼講法?那時我們正處敵對之勢,你還正想要我老命呢,我又如何表達這內心深處的仰慕?”嘆息一聲,梅瑤萍低低地道:“我告訴你,那時…我也早就欣賞你了…你是那麼狂,那麼傲…那麼倔強。那麼灑脫,但我嚥不了一口氣,也受不住他們的迫,只好故做冷漠,硬起心腸和你拼…”秋離悄聲道:“幸虧我有兩下子,否則,如果那幾次被你擺平,我們兩個隱藏在心底的一段情不就會付水了?”慚疚地看著對方,梅瑤萍微顫道:“對不起,秋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