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別離長孫無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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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著她，這我一直都知道。但他的溫柔，卻像一張無形的大網，將我緊緊罩住。雖然，我知道他是勉強為之的；雖然，我能從他溫柔的眼眸中，看見她的倩影；雖然，他夜夜都會在睡夢中呼喊著她的閨名…

在晉陽事變前，哥曾來過幾次，也寬我，說無論如何，世民都只會有我一個正，其他的不要多想。我含笑答應，心中卻酸澀至極。正嗎？其實這個位置我是一點也不稀罕的啊，若能換，我情願用這看似風光的位子，換取世民那稀有的一絲絲的愛。

晉陽事變前夜，我為他披上親手縫製的戰衣，第一次主動抱緊他，微笑說道:“夫君此行，定當大勝。若有不測，妾生死相隨。”雖然，無論有沒有“生死相隨”的誓言，若他們此次起兵失敗，我們這些女眷一個都活不了。但此言，卻告訴他我定會與他生死相伴，也給了他絲許自信吧。

“別瞎想。”出乎我意料，他竟緊緊地回擁我，堅定地說道，“我一定會平安歸來。”事變當，我待在庭院中，跟承嗣、承宗他們玩耍，但卻因心神不寧，而被他們“無情地”

“拋棄”獨自呆坐在院中，冷眼旁觀落紅紛飛，魂魄卻隨著一個人，飄到了高高的晉陽宮上。

捷報傳來，我終於放下了高高懸起的心。他贏了！他沒事了！他沒事了！我忘情地抱住承嗣，天真的他還不知道我為何動不已，只是在我懷裡不停氣，抱怨道:“嬸嬸，我快不過氣了。”我一驚，忙鬆開他，歉然道:“承嗣，對不起，嬸嬸只是太動了。痛不痛？”他搖搖頭，卻碰見自己一向愛戴的孩子王——他的四叔，便又興奮得手舞足蹈地大叫道:“四叔！四叔！”李元吉雖說是我的小叔，但卻比我大幾個月，他身形魁梧，濃濃的劍眉與公公、世民如出一轍，平常深鎖的眉頭此刻也舒展開來，為他添了一絲俊秀，只可惜左頰那塊淡青的胎記影響了整體的和諧。這可能是他一直都不受我那事事追求完美的婆婆的待見的緣故吧。

“無韻。”他繼承了作為李家子弟的心高氣傲，因著比我大而一直不願喚我作二嫂，倒顯了幾分不同尋常的親暱，“別抱承嗣了，抱我吧。”說著，便張開雙臂，向我撲來。

一雙大手搶先將我擁住，只聽得一句嗔怒的話從頭頂傳來:“臭小子，竟敢打你二嫂主意，不想活了你！”我第一次從他眼中看到純粹的自己，沒有別人的影子，喜悅油然而生，不將嘴角扯開了一個弧度，與他相視而笑。卻不知，竟叫在場的三個男子漢都看得痴。

而元吉望向世民的眼神卻多摻了幾絲我不想看見的憤怨。

三後。深夜。

明他便要舉兵，與大哥建成一同出兵西河。前我收到一封密函，是楊紫衣的侍女荷香寄給世民的，我本想壓下，卻仍被他發現了。

信中講述了楊紫衣因勸諫煬帝而被趕出江都，落西河而生活悽苦想尋短見的事，希望世民快點去救她們。為此，世民跟我吵了一架，最後他更是狠聲質問我究竟居心何在。

我淡漠地扯了扯嘴角:“原來在你心中，我就是這樣的人。我只知道，你是我丈夫，現在你肩負著天下興衰，除了你，誰都不重要！”自那次以後，我們就開始冷戰。他對我又恢復了新婚那夜那種生氣到有些厭惡的表情，而我也很配合地儘量不說話，與他扮演一對“相敬如冰”的夫婦。

“若勝了，便娶了公主吧。”我替他穿上盔甲，細細地理著他的衣角，忽略自己的心，說道。

“什麼？”他驚異地問道。但不知可笑還是可悲，此刻的第一反應，竟是發現自己都認不出他的聲音了。

拾起了冷漠的面具，我冷然笑道:“別裝了。於公，若你們勝了，會更鞏固你們的政權；於私，在你心中，公主比我更能給你幸福。”強忍辛酸，轉身抹淚。人人都道李家那二房媳婦長孫無韻氣度大方高貴，非常人可比擬，但誰又知道，我不過是比別人多了幾分壓抑自己的能力罷了，所謂的高雅氣韻，都是用刀子在自己的心中劃下那一道道血淋淋的傷口作為代價的啊。

他伸手，緊緊擁著我，摩挲著我的間，也細細描摹著我臉的輪廓。是因為動嗎？為什麼那個能寫出“出眾風舊有名”的自負女孩不見了？為什麼我那草原兒女的心全變味了，變成了小媳婦般的委曲求全？如今的我還對得起鮮卑族高貴的血嗎？

越想越心痛，便伸手捶打他的膛。也許，這是離別前的溫存；也許，西河之役後，他的她就要回來了；也許，他會拋下我在太原，而將她安置在一個美麗的桃園中，而我會嫉妒得要死；也許過了今夜，我捶打的地方就再也沒有我存在的位置了…

但，就讓再享受一下離別前的纏綿吧，哪怕明天就要面對未知的危險了；哪怕明天，就要相隔萬里了；但今夜，卻沒人能阻止我們倆的完全契合。

臨行前，我將一張紙縫進了他的鎧甲，囑咐他進入西河境內才能看，我會一直等他，等他勝利，除非，他不再要我了。

眼淚模糊了視線，淚眼朦朧中，他騎馬的背影，格外瀟灑。我望著，痴痴地出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