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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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想是不是可以進一步對她有所要求。我問她:“你到底是不是妖?有沒有法力?白素貞可以替許仙偷庫銀,開藥鋪,狐狸能上天入地,變換無窮,你呢?你能做些什麼事?點石成金,還是未卜先知?你也知道今年經濟危機,我已經五年沒加薪了,早就入不敷出,現在還多養你一個,怎麼負擔得起?你就不能想辦法幫幫我?”她含淚看我,卻無語分辯。我也知道自己有些過分,小唯來這半年,除了替我買菜置衣,從沒為自己花過一分錢,可是人的貪慾是無限的,如果我冒著挖心的危險跟一隻妖在一起卻不能有所獲利,那不是枉耽了風險?我狠狠心再近一步:“要不,你哪怕告訴我明天哪支股票漲停也好啊。”她看著我,眼淚下來,屋子裡瀰漫著一股奇怪的氣息。她夢囈般地說:“你猜對了,我是妖,我有法力,我可以替你作股票,幫你賺錢。可是,那會傷害我的元氣,使我漸虛弱。你,真的那麼想發財?如果你說真的想,我會幫你的。”我內心掙扎,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不不,我當然不是害怕傷了她的元氣,我只是怕我應得太快,會惹她生氣,挖出我的心來——雖然,我賭她不會那麼忍心。她愛我,愛到既使自傷元氣也是會幫我的吧?但是我該怎樣回答,才能教她心甘情願?
“小唯,我怎麼捨得讓你受傷?”我擁抱她,虛情假意地說“我永遠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我答應過你的,會對你好,記得嗎?”這之後有段子,我開始刻意對小唯好,給她買花,送巧克力,陪她看電影,在雨中租一條船與她遊湖,就象一對真正的情侶那樣。
但是很快我便厭倦了,這樣長久地對牢同一個女人,而且是個柔順得毫無格的女人,實在不是我習慣的生活。而且討好她本是多餘的,因為即使冷落她,她也會象個忠心的小女僕般對我惟命是從;而對她再好,她也只是帶著白痴般的笑容享用我的心思與時間,卻隻字不提幫我買股票的事。
我漸漸不耐,開始隔三岔五地找些雞蒜皮的小事向她發火。不知道怎麼會有那麼多無名火,也許只是因為我覺得內疚,覺出自己的虛偽卑劣,我希望她能夠痛快地代我做出抉擇,要麼幫我,要麼離開我。
我不要再和一個來歷不明的妖女生活在一起,我厭倦了與她鬥心機,也厭倦了她過分的寬容與順從,甚至連她一成不變的白衣和變換無窮的四菜一湯,樣樣都使我厭倦。但是我下不了決心主動提出分手,或者說,我不敢。
雨季來的時候,我們不知不覺已經在一起近兩百個子了。我在重陽節買來雄黃酒邀她共飲,在家裡噴灑大量的殺蟲水,甚至從廟裡求了符貼在頭,但這些都無濟於事。小唯比往更柔順,更痴纏,更千嬌百媚,柔情似水,這簡直要把我瘋了。有什麼比一個你一心想要跟她分手而她卻對你越來越痴情的女朋友更讓人絕望的呢?
我知道小唯在雨天一定要做愛,不然就會焦慮不安。於是,我故意藉口加班一連三晚不回家,留下她獨自在夜裡輾轉難眠。
到了第四個晚上,我又給小唯電話說約了朋友喝酒。小唯幽幽地說:“你喝醉了,又會不記得回家的路了。為什麼一定要出去喝酒呢?在家裡不是一樣嗎?”我正中下懷,卻故意猶豫一下才說:“也好,那你多做點菜,我和哥兒們回家來喝。我手頭還有點工作要趕,要是他們先到,你幫我招呼一下。”然後,我打電話給一個以好出名的客戶,約他來我家談筆業務,並且暗示他之所以約在我家,是因為有重禮相送,不方便在公開場合見面。
我非常清楚一個鬼遇到一個妖女會發生些什麼事,更何況,我還讓小唯準備了酒菜。乾柴烈火之際,只要我適時回家,就可以看到一幕好戲,到那時,不但小唯會因為羞愧而主動與我分手,同時我還可以與那客戶簽上一筆大合同。這樣一箭雙鵰的妙計,卑鄙是卑鄙了點,但是,總好過讓小唯發怒挖出我的心來好吧?
但是,當我回家的時候,看到的畫面卻完全不是我想象的——只見那客戶衣冠整齊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而茶几上放著一份擬好的合同,看到我回來,他就象老友重逢般熱情地說:“你可回來了,快幫我簽了這合同。”我愕然地看看小唯,她正端著一杯茶進來,頑皮地向我眨眨眼睛。
客戶走後,小唯告訴我,她有讀心術,那客戶一進門,她已經知道他和我是什麼關係了,所以就用了一點法術,讓他主動跟我簽了那張單。
我半真半假地問:“那你能不能讀懂我的心?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不能。”小唯有些憂傷地說:“因為是我先愛上你,所以就失去了讀你心的能力。如果我想看清你的心,除非把它挖出來。”我渾身一震,又問:“你既然能讓客戶心甘情願跟我籤合同,如果想讓哪個男人愛上你,也是輕而易舉的吧?”
“是的。不過,必須是在我不愛他的情況下。”原來如此。原來愛是妖的死,而我,就是小唯的致命傷。
那以後我開始帶小唯出去際,有她幫忙,洽談無往不利。
我終於嚐到擁有一個妖做女友的甜頭,並漸漸接受這不勞而獲的幸福。我以為子會一直這樣下去,不再想甩掉小唯的事。
然而那天回家,意外地看到有一個陌生女孩正和小唯喝茶聊天。相處一年來,我從不知道小唯還有朋友,而且那女子風宛轉,比小唯更妖更媚更豔若桃李冰若冰霜,一看就不是凡人。
我見她一身青衣,心中有數,忙堆出一個諂媚的笑,熱情地說:“你是小唯的姐妹吧?幸會幸會。”
“你本就不愛我姐姐。”那女子尖銳地說,一副很酷的樣子,半點笑容也沒有,回頭對小唯說:“姐姐,你說得不對,他本不愛你。”
“你胡說。”小唯的皮膚一向白皙,這下子更是褪得一點血也沒有。
酷女郎怫然不悅:“你連我都不相信?我會讀心術,他對你從頭到尾都是利用。你不肯幫他賺錢,他就想甩掉你,還故意在下雨天約客戶上門,想陷害你。你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已經看穿他的心,他最近對你不錯,不是忽然轉了,而是終於發現了你的利用價值。”隨著她的話,小唯開始顫慄,就象一片風中的葉子那樣脆弱無依。連大地也隨之顫動起來。但是很快地,我發現原來是我自己也在顫抖。
那女郎清楚毒辣地數落完,最後拋下一句:“你要不信,就挖出他的心,自己看看好了。”說罷,摔門而去。
留下我與小唯面面相覷。她的眼神痛楚糾結,就好象受了很重的傷,好象渾身有一萬個傷口在血。我知道是我傷了她,忍不住有一絲為她難過。但是,我更為自己擔心,那冷血的青衣女已將我徹底揭穿,小唯必定恨死了我,她會怎麼做?在一個修行千年的妖面前,人的力量顯得多麼軟弱啊。
從頭至尾,我可以逞恃的,不過是她對我的愛。如今她已悉一切,我還有什麼勝算?
好象過了一千年那麼久。
然後,小唯一步步走近我,彷彿一步千鈞。她將手輕輕按在我的心口上,悽然說:“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怎麼長的。”我幾乎停止心跳,拼命忍住高聲喊救命的慾望。我知道,一旦喊出口,不等有人聽見,她已經將我的心剜出嚼碎了。
《大話西遊》裡,紫霞的劍已經上至尊寶的脖子,卻仍在他的一番情話前回心轉意。此刻,我一定要想出比周星馳更麻更人的謊話來打動小唯,讓她饒我一命。只要她還愛我,她就讀不懂我的心,分辨不出真情和假意,那將是我惟一的生機。
我著自己與她四目對視,艱難地、一字一句地說:“小唯,如果你真的是妖,你就將我的心挖出來吧。那麼你就會知道,我是真的愛你。我心甘情願被你吃掉。但是,我有一個請求:請你不要一下子吃完,而要一天一點,慢慢地吃完這顆心。因為,我希望自己可以多陪你一天。”這一番調集了我全部情商和智商的話使我心力瘁,說完之後便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我已經躺在醫院的病上。護士告訴我,是個穿白衣的姑娘送我來的,她坐在我邊了半天淚,然後就走了。
她到底是不相信我的話,因此下定決心離開了我;但是她到底還是愛我,所以最終放過了我。
這一場人與妖的戰爭,從開始我就賭定自己不會輸,因為我早已知道,一隻妖,縱使再法力無邊也好,到底還是不及一個人那麼虛偽,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