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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紅顏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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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許久,荼蘼忽而緩緩起身,在離著林垣馳身後三步遠的地方也跟著跪了下去,俯道:“吾皇在上,如今他們二人都說了自己的意思,不知吾皇可願聽臣女一言!”她是不想說話的,但此刻形勢大變,怕是不說不行了。

承平帝一言不的看著荼蘼,眸光忽明忽暗,面亦是陰晴不定,半才淡淡的自齒縫間迸出一個字:“準!”他對荼蘼原本是很有些好的,覺得這個少女知情識趣,甚是可人。

但今林培之與林垣馳因她出這麼一番事兒來,卻讓他不得不心生懼意。紅顏本是禍水,若是因為眼前的少女出將來無法彌補的大錯,九泉之下,他當如何自處…

荼蘼並沒抬頭去看任何人,只靜靜跪在地上,目光不離面前方寸之地:“臣女原一介小小女子,古人有言:蒲柳之姿,望秋而落。又云:以事人者,衰而愛馳。與其將來因今之言而死於非命,臣女願求一死,求皇上恩准,亦盼二位王爺成全!”此言一出,林培之與林垣馳二人不覺都變了面,林垣馳更是神古怪非常。直到這個時候,他們二人才隱約覺,這一番爭執似乎都坐實了荼蘼紅顏禍水的身份。

承平帝冷淡的眸光掃過林培之與林垣馳二人,沉默良久,才慢慢道:“你們都聽見了?”他的面已完全的冷了下去,再不復見適才的歡愉欣然。

林培之苦笑起身,深深一禮:“臣弟冒昧!願收回先前之語!明,臣弟便啟程回南淵島,自此再不踏足京城半步!”承平帝的情,他很是明白,這位帝皇平看著雖優柔寡斷,但那也僅是限於他心珍愛、負疚之人,而荼蘼卻並不在那些人之。

林垣馳則並不言語,只是昂回頭看了荼蘼一眼。

承平帝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緩緩道:“罷了,朕有些累了。你們二人各自退下罷!”林培之一怔,看了荼蘼一眼,沒有挪步。林垣馳更是筆直的跪在殿內,竟無絲毫起身之意。

承平帝看出二人的意思,擺了擺手後,淡淡道:“都下去罷!放心,朕不會怎樣她的!”他既這般說了,二人自也不好再行多說,所幸也得了承諾,當下各自行禮,默然的退了下去。

荼蘼安靜無語的跪著,心緒卻是片刻不能安寧。

跪了不知多久,只覺得膝蓋已然完全麻木,低垂的脖頸亦早麻木的沒有一絲知覺,她才聽到殿上承平帝幽幽的聲音:“荼蘼,你說說,朕該怎麼辦?”荼蘼心念電轉,微微俯身,掌心向地的輕輕叩了一個頭,藉著這一動之下,稍稍松活了一下軀體,才低聲道:“此乃天家之事,臣女何敢胡亂妄言!”

“朕赦你無罪,只管道來便是!”荼蘼暗暗冷笑的撇了下,她並非不經世事的小女子,哪會相信這話。只是承平帝既說了這話,她自也不能全無回應,忙又叩了個頭:“謝皇上不殺之恩!”這半的工夫,總算是動了兩下,早已麻木的‮腿雙‬也已恢復了知覺,雖說仍是痠痛難忍,但總比適才要好些。

“皇上或者並不知情…”她輕輕開口言道:“其實…臣女與寶親王爺已相識多年…”她低柔的描述著,細細說起了很多年以前,在京城狀元樓與林培之初見時的情景。

那一年燈市人聲鼎沸,人如堵;那一年京城的糖葫蘆格外酸甜可口…

那一年季竣廷帶著年方八歲的她一路賞玩燈市,猜燈謎,得寶玉,巧遇培之…

又是怎樣因那塊寶玉牽扯出了玉郡主冼清秋,然後在萬佛寺後山相邀見面…

她娓娓道來,說到二人幾次見面,林培之臨別贈珠,數年後,廬山再見,互贈信物…

言語之,更有意無意的誇大了她與林培之之間的往,淡化了二人相處時的一些頑謔之語。

承平帝便也靜靜聽著,並不話。這之間,荼蘼並未抬頭看他一眼,因此也無法注意到承平帝面上恍惚悵然的神情。只是一個說,一個聽…

低柔婉轉的女聲在殿內輕輕飄蕩,聲音不大,吐字卻異常清晰。等到說完,時間又過去了好一刻。荼蘼的‮腿雙‬如針刺一般的疼痛難忍,但她卻竭力控制著自己的語音語,不出分毫。

過了很久,她才聽到承平帝輕輕的嘆息了一聲:“平身!坐下說話罷!”此言一出,於荼蘼不啻天降甘霖,她忙行禮謝恩,緩緩起身,略站了一刻,覺斷不會君前失儀,這才邁動‮腿雙‬,一步一步挪到椅上,正襟坐好。

“你是怎麼會認識肅親王的?”他慢慢問道。

荼蘼心念電轉,迅的下了決斷,輕聲回道:“臣女與肅親王並無多少往,只是從前狩之時見過一回。去年臣女自廬山回京,因著家兄的關係,偶然之間,與他見過幾回,其實並無多少深。”頓了一頓之後,她垂道:“雖蒙王爺青眼有加,但家父因與寶親王有約在先,並不敢隨意應允,卻不料臣女竟會在景山潭邊出了事兒…”承平帝似是點了點頭,半才重提舊事的問道:“那麼你說,朕如今該如何是好呢?”荼蘼聽他又提起這事,不暗自頭痛,默然片刻,她輕聲道:“臣女但求一死!”承平帝一再如此問她,自然不會是真以為她能尋出一個讓雙方都滿意的法子來,而是希望她能出一個餿主意,從而堅定殺她的信念,故而她也只有以退為進,一心求死一途了。

“朕是不能殺你的!”許久,承平帝才嘆息般的說了一句。

荼蘼只是默然閉口不答。情勢已愈的由不得她了,這也讓她很是無奈。

但事實上,最無奈的卻依然要屬承平帝。殺是殺不得的,留著,似乎也多有後患。收入宮或嫁與旁人,那後難免仍要出事。史實昭昭,盡在眼前,使他左右為難,舉步維艱。

“朕看你儀禮有度,該是在家學過罷?”承平帝突兀的改變了話題。

荼蘼低應道:“臣女七歲後,家父家母便為臣女延請了教習女官!”承平帝點了點頭:“既如此,這儀禮便不必學了,從明兒起,你便在昭德殿伺候罷!”荼蘼聞言,忙起身行禮謝恩。承平帝朝她揮了揮手:“退下罷!”荼蘼正巴不得這一聲兒,行禮後,默然退身出去,又悄然的闔上了偏殿的大門。

殿外,西斜的陽光將最後的一抹光暈灑在她的身上,直到此時,她才覺得自己背上已是涼滲滲的一片。殿外,吳源見她出來,忙關切上前。荼蘼衝他虛弱一笑,表示無事。

吳源會意點頭,以他獨特的嗓門陰陰說道:“時候已不早了,季女史也該回去儲秀宮了!”他刻意加重了“儲秀宮”三字,荼蘼聽得暗暗苦笑,哪裡還能不明白吳源這是暗示自己今晚培之會再往儲秀宮與自己見上一回。謝了吳源,她舉步慢慢往儲秀宮行去。

出了昭德殿外不遠,她便是一怔,一株垂柳下頭,有人正安然的立在那裡,靜靜的看她。苦笑了一下,她走過去:“這裡可是宮內!”她低聲的說道,有些無奈。

林垣馳淡淡道:“宮內宮外於我早無分別!你只管放心!”言語雖淡,語氣裡卻自有一份傲然。

荼蘼默默咀嚼著他的這句話,卻覺得一股寒氣自腳底直衝頂心,他的意思是…

林垣馳忽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荼蘼微驚了一下,正掙扎,卻覺他已將一件圓形物事入她的手。

“記得貼身帶好!”他眸光微微一閃,畢竟補充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荼蘼恍惚的輕輕點了下頭,林垣馳深深看她一眼,便不再言語,鬆手轉身離開。荼蘼怔怔的立在那裡,許久之後,才記得舉起手來,看了一看手的那樣物事。

那是一粒約有桂圓大小的半透明白圓珠,珠內似有云煙蒸騰,定睛細看之時,竟會有種目眩之。她輕輕蹙了下眉,覺得自己似曾見過關於這珠子的描述,但一時卻是怎麼也想不起。

輕輕捏了一捏那粒珠子,觸手似有些軟,但用力一捏,卻又分毫不動。

珠身之上,似有隱隱的微溫,也不知是這珠子原先就有的溫度還是林垣馳掌心帶出的溫熱。

她悵然的立在垂柳之下,心下一片茫然。

西斜的殘陽最後的掙扎了一下,便悄然的沉沒在西面,惟餘一片燦爛雲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