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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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8矛盾慧芝抬手輕輕的叩了扣書房門。許久,門內才傳出荼蘼淡淡的聲音:“進來!”她推了門,捧了茶水入內。荼蘼正安靜的斜靠在椅背上,面上微帶疲憊,角卻似有笑意。
她走上去,將手的茶盅遞到荼蘼跟前:“小姐,快二更天了,該休息了!”她說著,目光不自覺的落在了桌上。桌上,隨意的鋪開了一本本大大小小,厚厚薄薄的經書。
荼蘼接過茶盅,喝了口茶,這才笑道:“已快二更天了麼?明秀呢?”放下茶盞,她信手掩上書卷。藍封皮之上,是三個大字《金剛經》,字體古拙,筆勢飄逸,頗有出塵之氣。
慧芝答道:“我已打她們睡下了,今兒由我來守夜!”她跟了段夫人與荼蘼多年,雖沒認真讀過書,卻也識了不少字。對《金剛經》這東西,亦頗知道一些。
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忍不住問道:“小姐怎會忽然想起要看經書?”午時,荼蘼自蒼梧院過來,便忽然來了興致,硬是去了藏書樓搬了一疊經書回來,直看到現在。
荼蘼微微閉了下眼,輕飄飄的答道:“我只是想體會一下青燈古佛,經卷木魚的生活!”慧芝唬了一跳,燈光下,小臉煞白:“小…小姐…”竟連牙齒都有些打顫了。
荼蘼聽出她異常的語調,不由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抬起頭,她極認真的看著慧芝,一本正經道:“不過,你儘可放心,經過今兒一下午的體驗,我覺得我是過不了那種子的…”慧芝伸手拍拍自己的脯,嘆息道:“那就好,那就好…”荼蘼看她神情,終忍不住又格格笑了出來。事實上,她適才本就是在逗著慧芝玩兒。不管過的如何不順心,她都從沒打算過真要出家。又喝了一口茶,她放下茶盅,起身向慧芝道:“走罷!回房去!也該睡了!”慧芝答應著,忙跟在後頭。
荼蘼簡單盥洗後,眼見慧芝已呵欠連天。便將她打去睡了,自己卻全無睡意的坐在梳妝鏡前,漫不經心的梳理著一頭烏黑的長,水銀鏡清晰的映出她緻無雙的面容。
一隻手忽而憑空出現在鏡內,攤開在她跟前,低沉慵懶的男音笑道:“可要我幫忙?”她微微一驚,下意識的縮了手,旋即面苦笑道:“林培之,這裡可是我的閨房!”這人,似乎已經很習慣趁夜摸到自己房裡來了,而自己,對他的時常造訪似乎也不反。
林培之笑著將一旁的圓凳搬了過來,悠然在她身邊坐下:“所以我並沒摸錯地方呀!”荼蘼一怔,旋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放下牙梳,她正綰起長,林培之卻笑著伸手製止:“不必,我愛看你披著頭的模樣!”荼蘼笑笑,撥了撥長,果真沒再去綰,只問道:“你怎麼又來了?”林培之整肅神情,認真答道:“夜半無事。來找你下棋!”荼蘼抿了下,便知自己今兒早間陪林垣馳下的那一盤棋他已知曉了。苦笑搖頭道:“你是何時在我家布了眼線的?布了也就布了,怎麼卻還堂而皇之的當著我的面說出來?”林培之一笑,沒答她的話,卻反問道:“怎麼忽然卻有興致看起經書來了?”顯然,他已來了有一陣子,甚至已聽到了慧芝先前與荼蘼的對話。
“只是無聊罷了!”荼蘼淡淡應著:“你放心,我受不了那些清規戒律的…”好容易得來的又一次機會,她還想好好珍惜,好好的過完這一生,可絕沒有興趣出家當姑子。
林培之哈哈笑道:“聽你這麼一說,我怎麼卻更不放心了呢?罷罷罷,我們來做個約定如何?”荼蘼詫異的挑眉:“約定?”
“是呀,若你非要當姑子,那一定要去城西的白衣庵,如何?”荼蘼詫異的眨了眨眼:“白衣庵?為什麼?”林培之作個鬼臉,嬉笑道:“因為離著白衣庵不遠處便有一座清淨寺…”荼蘼睜大了眼,滿面愕然的看著他,一時摸不著頭腦。林培之見她一臉不解之,不覺更是好笑,因忍住笑,俯身過去,壓低聲音正經道:“離著近,也好方便我挖地道不是?”荼蘼畢竟怔了片刻方才回過神來,一時玉面生暈,既好氣又是好笑,只恨恨伸手一把拍了過去:“好個口齒輕薄,褻瀆佛門的王爺,你…”一言未了。自己早忍不住笑了起來。
林培之哈哈一笑,畢竟閃身躲了。二人說笑了一回,荼蘼自覺口渴,便瞪了他一眼,走到一邊,提起一側擱在紅泥小火爐上的銀吊子,倒了盅猶且溫熱的水喝。秋本就天乾物燥,回京之後,又是諸事不順,故而她特意叫慧芝準備了百合水,既清火敗毒亦可助眠。
林培之坐著沒動,只笑著向她伸手問道:“好小氣,竟沒有我的份?”荼蘼斜乜他一眼,答道:“明兒慧芝起身,覺我喝一杯水竟用了兩個杯子,卻不知又要怎麼想了?”林培之哈哈笑道:“這麼說來,下回我再來,倒要隨身帶個杯子了!”荼蘼聽了下次再來四字,不苦笑起來,在桌邊坐下,放下手已喝了一口的茶盅,她正沉的斟酌著言辭,想著該如何開口時。卻不料林培之過來一伸手,已奪過她手茶盅,仰頭一口喝下,且頑皮的衝她閃一閃眼,笑道:“好喝!”荼蘼明知他在佔自己便宜,待要生氣,又覺無奈,只得索瞪他一眼,抿嘴不語。
林培之笑了一笑之後,終究整肅了面容,道:“我已決定在京多留一段子!”荼蘼默默。這時才忽然想起,林培之昨兒曾說,他今要入宮見駕之事,想來今入宮無功而返,故而他才決意要多留一段時。潔白的貝齒輕輕咬住嫣紅的嘴,遲疑片刻,她終於低聲道:“林培之,你走罷!回你的南淵島去,京城本不屬於你,你又何必…”她錯了,若是早知他的真實身世,她壓就不會將他拉進這個漩渦來,只希望,如今還不太遲。
林培之定定看她,反問道:“這算是為我著想麼?”語氣裡,是一如既往的調侃與戲謔。
荼蘼悶悶道:“你說是,就是罷!”停頓了一下,她忽然鬼使神差道:“其實,清秋人很好!”林培之下意識的了耳朵,愕然的望著她,半才疑惑道:“清秋?你說清秋甚麼?”這話才一出口,荼蘼心已覺冒失,只是收已是不能,惟有強自鎮定的抬眸與他對視,裝著糊塗撇嘴道:“難道清秋不好麼?”話雖如此,面上畢竟有些窘迫。
林培之望著她,不住低笑起來,半晌才伸指一彈荼蘼巧的鼻尖,笑罵道:“鬼丫頭,你這小腦袋瓜子看著聰明,卻原來是繡花枕頭,裡頭足足的裝了一半糨糊一半醋,再沒旁的了…”他雖說著取笑的話,卻是滿面欣然,看著很有些志得意滿的意思。
荼蘼聽了這話,再忍不住面上燒,卻又辯不能。只得恨恨的丟了兩記白眼給他。
林培之肅容道:“今兒只你我兩個聽見,也就算了,後可得慎言。清秋,那可是我外甥女,人倫輩分,豈可亂來,這話若讓我那公主姐姐聽見,怕不得拿刀生剁了我!”荼蘼微微張口,卻又不知該說些甚麼,半卻只苦笑的“嗯”了一聲。外甥女,若你林培之實乃當今皇上的兒子,那麼,冼清秋便不再是你的外甥女,而是姑表兄妹了。
這話她雖沒說出來,但面上神情卻已將心事盡數表了出來。林培之看在眼,心內自也明白。不想糾纏於此,他嘆了一聲,緩緩道:“今兒我來,只是想告訴你,明兒午後,宮裡的轎子怕就要到了,你也不必多想,只管去就是了!不管怎樣,他總不會虧待你的!”到了這個時候,荼蘼才算明白,林培之所來的真正用意。沉默了一下,她才點一點頭,淡淡道:“只是入宮而已,沒有甚麼的,你放心!”入宮,她是不怕的,從前在宮裡待了那麼多年,甚麼她沒見過。她怕的,只是未知的命運。到了今兒,她才明白,原來這世上,你知道的愈多,卻反而愈是畏畏尾,放不開手腳來。
二人對坐了片刻,林培之才起身道:“我也該走了,你早些休息!”荼蘼點了點頭,便默然起身相送。林培之將將走到門前,她卻終究忍不住喚住他,低聲道:“林培之,回南淵島去罷!京城水深,硬是攪了進來,對你有害無益的!”為了我,其實並不值得,她很想這麼對他說,但卻沒法說得出口。
她已愈來愈喜歡他,也愈的不願意將他牽扯進來。只因為,他喜歡的季荼蘼,其實並不完整,而且,永遠也不會再完整了。從前曾生過的一切,像一道深深的烙印,清晰而牢固的烙在她身上,不管她是否願意承認,她都沒法將林垣馳給她的烙印完全的割去。
不管她如今是否還喜歡林垣馳,他都早已是屬於她生命的一部分了…
恨也罷,愛也好,總是她拋舍不去的過往…
林培之回過身來,對她一笑,入鬢的雙眉高高揚起,略薄的勾出一個優雅的弧度:“愛心的小丫頭…”說完了這句,他輕巧無聲的打開房門,下一刻,人已去的無影無蹤。
荼蘼無語的看著闔上的大門,角不期然的泛起一絲生澀的笑。
真是愈活愈累了,她自嘲的想,從前的自己絕不會瞻前顧後的想那麼多,如今卻會,而且想的愈多,顧慮愈多,也不知究竟該說自己是成了,還是該說自己變得膽小了…——次,荼蘼起身,狀若無事的往段夫人屋裡用了早飯。且並不意外的遇到了韓璀,她朝韓璀淡淡一笑,韓璀也回了她一個看似親熱,實則冷淡的笑容。
荼蘼對此視而不見,只笑的靠著段夫人坐下了。用完早點後,韓璀便匆匆辭了段夫人離去,段夫人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這才回頭看了看荼蘼,皺眉道:“她又怎麼了?”荼蘼輕描淡寫道:“由她去罷!女兒也累了呢!”累得不想在與她虛以委蛇下去。
段夫人深深看了女兒一眼,畢竟點了點頭,沒再問下去。
荼蘼打疊起神,笑道:“我今兒可得好好陪陪孃親,只不知孃親想做甚麼?”段夫人笑著白了女兒一眼:“既如此,今兒天氣倒好,你便陪孃親過去園子裡走走罷!”荼蘼笑著一口應了:“好!”母女兩個說著便起了身,往外走去。段夫想了想,畢竟又回頭令丫鬟們都不必跟了,只各行其事便可。待完後,二人一路沿著長廊緩緩而行,早間的秋陽落在人身上,沒有多少熱度,卻明淨燦爛的讓人覺得心舒暢。
段夫人道:“自打有了那兩個頑皮鬼,我們母女倒是多時沒這般悠悠閒閒的出來走一走了?”荼蘼輕輕一笑,挽住段夫人的手臂,親暱道:“娘若喜歡,後女兒便常陪著您!”段夫人溫柔的拍了拍她的手,微微搖頭道:“罷了!人生總是無常,愈是捨不得,想將女兒在身邊多留些子,卻愈是留不住!昨兒你爹還與我說起,他說,無論是寶親王還是肅親王,依他看來,對你倒都是真心的。既如此,我們做爹孃的也實在無甚可擔心的!”荼蘼心一酸,一時百集,只得垂頭抿不語。
段夫人含笑道:“我也與你爹商量了,打算儘早給你兩個哥哥尋個合意之人。等你們都有了著落,我與你爹商量著,想去南方尋個合適的地兒,安安心心的過些舒坦子!”荼蘼驟然一驚,脫口道:“可是…”對段夫人的身體,她一直不甚放心,雖然這些年,段夫人一直很好,但她實在有些擔心,擔心她會熬不過那道坎去。只是這話,她卻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抿了下,她硬生生的折換了話題:“那安哥兒呢?娘捨得他?”段夫人笑道:“安哥兒是我一手帶大的,如今一家人雖已在一起好一陣子了,但娘看的出來,你嫂子仍是偏疼軒哥兒多些。我將安哥兒放在我跟前養著,想來她也不會說甚麼。至於你大哥,往常人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從前娘還不信,如今總算是信了。他兩口子的事兒,娘是沒那心力管了,只要他兩個過得好,也就是了!”頓了一頓,她又道:“這幾,若是肅親王來,你便跟他提提,叫他或把送來的那些鶯鶯燕燕收了回去,或就由咱家作主,一一的配了人算了,也莫再丟人現眼了!”雖說林垣馳已將人送了與季家,但打狗也還要看主人,先打個招呼總是有必要的。
荼蘼一笑,當即點頭應了。
段夫人又走了幾步,卻在一棵高大筆的桂花樹前停了步子,笑著伸手摸了摸那棵桂樹,溫和道:“這棵樹,還是當年我與你爹成親時種的,一轉眼,已這麼多年了!”荼蘼輕輕應了一聲,目光落在段夫人面上,明媚的秋陽將一切映照得通透玲瓏,她忽然現,段夫人眼角眉梢那些深深淺淺的紋路,淡淡的輕粉已然遮掩不住。
她不由的伸手抱住母親,輕聲道:“娘,你們不要走好不好?不想同大哥他們一塊住,我們也可以在城郊買塊地,建個別莊甚麼的,未必非要去南方呀!”段夫人失笑的敲了敲女兒的圓潤飽滿的額角:“又胡言亂語了不是!娘所以不想留在京城,卻不是因為你嫂子的緣故。事實上,你嫂子雖子剛強,有些時候,不甚得人心,但為人處事卻也並不太差。爹孃面前,亦是規規矩矩,恭恭敬敬。娘想去南方,是不想你爹成在京應酬。只要他一還在京裡,這些親朋故舊的應酬便少不了。在廬山閒散了幾年,你爹也漸漸習慣了,此次回京,便有些吃不住勁。娘看在眼裡,也頗心疼!”荼蘼聽了這話,這才點頭道:“娘說的也有道理呢!”段夫人笑道:“是呀,前些子,你袁伯母寫了信來,問起我們,我已託了她,打算在蘇州臨水的所在買一塊地,建所房子,便與她比鄰而居,兩家時時往來,卻也熱鬧!”荼蘼聽了袁伯母三字,心卻是不由一動,立時便想起飛霜來。段夫人挽著女兒的手,溫聲道:“你可還記得你小的時候,那個夢人,叫做飛霜的?”荼蘼只恨她不提,一聽這話,便急忙點頭,衝口問道:“她如今,可還好麼?”段夫人笑道:“自是極好的,你袁伯母信可是好生誇了她一回。”她微笑的回頭看了荼蘼一眼,柔聲道:“娘已令人送信給你二哥,使他親自往蘇州一趟。說起來,你袁伯母所生的女兒,今年也不小了,他們若能看對了眼,娘便又去了一頭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