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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帶雕像房子的對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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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前廳向左拐,走進他所不悉的那一半房間。穿過一條黑暗的走廊,他來到兩個窗戶朝街的一間明亮的房間裡。窗戶正對著街那邊那座帶雕像的灰房子。灰房子牆的下面貼滿了報紙。過路的人背對著窗戶站著讀報紙。

室內同室外的光線一樣,都是清新明亮的早傍晚的光線。室內室外的光線如此相仿,彷彿房間沒同街道分開。只有一點微小的區別,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所在的拉拉的房裡比外面商人街上冷一點。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快走到尤里亞金的時候,一兩個鐘頭以前,他在走最後一段距離的時候,忽然覺得體力驟減,彷彿馬上就要病倒,自己嚇了一跳。

現在,室內和室外的光線一樣,對此他不知為何非常高興。院子裡和住宅裡充滿同樣的寒氣,使他同傍晚街上的行人,同城裡的氣氛,同人世間的生活接近起來。他的恐懼消失了。他已經不再想自己馬上要病倒。穿透四周的天傍晚透明的光線使他覺得是遙遠而慷慨的希望的保證。他相信一切都會變好,生活中的一切他都能得到,親人都能找回來,都能和解,什麼都能想到並表達出來。他把等待同拉拉會面的快樂看作最近的保證。

極度的興奮和遏止不住的忙碌代替了剛才體力的衰弱。這種活躍比起不久前的虛弱是即將發病的更為準確的徵兆。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在屋裡坐不住。他又想到街上去,想去幹什麼。

他在這裡安頓下來之前,想先理個髮,把鬍子刮掉。他蓬頭垢面地穿過城市時一直往先前理髮店的櫥窗裡張望。一部分理髮店空了,或者改作別的用途了。照常營業的幾家上了鎖。沒有地方理髮刮鬍子。尤里·安德烈耶維奇自己沒有剃鬚刀。要是能在拉拉屋裡找到剪刀,也能使他擺脫困境。但他在慌亂中翻遍了拉拉的梳妝檯,也沒找到剪刀。

他想起小斯帕斯卡亞街上有一家裁縫店。他想,如果裁縫店還存在並且工人還在幹活的話,如果他能在她們關門前趕到,便能向一位女裁縫借一把剪刀。於是他又上街去了。

他的記憶並沒欺騙他。裁縫店還在老地方,女裁縫們還在裡面幹活。裁縫店總共一間門面,門面有一扇朝街的大玻璃窗,一直垂到人行道。從窗口能看到店鋪的內部,直到對面的牆。女裁縫們就在過往行人的眼下幹活。

屋裡擠滿了人。除了真正的女裁縫外,還加上一些業餘縫紉愛好者,尤里亞金社會上的上年紀的太太們,是為了領取工作證才到這兒來的。帶雕像的房子牆上貼的法令裡提到過領取工作證的辦法。

她們的動作同真正女裁縫的麻利動作木同,一眼便能看出來。裁縫店裡做的全是軍服,棉褲和棉上衣,還用各種的狗皮縫皮襖,這種皮襖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在游擊隊的營地裡見過。業餘縫紉愛好者用僵硬的手指把衣邊折短,放在縫紉機下縫起來,對一半是皮的活兒很不習慣,幾乎難以勝任。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敲了敲窗戶,做了個手勢讓她們放他進去。裡面同樣做手勢回答他,她們不接私人活計。尤里·安德烈耶維奇不走,重複那些手勢,堅持讓她放他進去,他有話對她們說。她們向他做推辭的動作,讓他明白,她們的活兒很急,他別來糾纏,別妨礙她們,趕快往前走。一個女裁縫臉上現出困惑不解的神情,為了表示懊惱,手掌向上翻著,用目光問他究竟想幹什麼。他用食指和中指做出剪刀的動作。但她們沒看懂他的動作。她們認為這是某種下動作,挑逗她們。他那身破爛的服裝和古怪的舉止讓她們覺得他不是病人便是瘋子。女裁縫們吃吃笑起來,揮手叫他從櫥窗前走開。他終於想到去找通往後院的路,找到了裁縫店的後門,敲了起來。

開門的是一個黑臉膛的上年紀的女裁縫,穿了一身黑衣月r,神嚴厲,大概是店裡管事的。

“你這傢伙怎麼賴著不走!真該懲辦。我說,你快點說有什麼事?我沒空。”

“您別大驚小怪,我想借剪刀用一下。我就在這兒當您的面剪掉鬍子,剪完就還您。我先向您表示謝意。”女裁縫的眼裡現出詫異。顯然,她懷疑跟她說話的人神經不正常。

“我是從遠處來的。剛來到市裡,頭髮長得很長,滿臉鬍鬚。我想理個髮,可一家理髮店都沒有。所以我想自己動手,只是沒有剪刀。勞駕借我用一下吧。”

“好吧。我給您理髮。您可得放明白。如果您有什麼打算,玩什麼花樣,為了偽裝而改變相貌,出於某種政治原因,那您可別怪我告發您。我們不想為您去送命。”

“天啊,您哪兒來的那兒多顧慮呀!”女裁縫把醫生放進去,把他帶到旁邊比貯藏室大不了多少的一間屋裡。他馬上像在理髮店裡似的坐在椅子上,脖子上圍了~塊不可缺少的白罩單,白罩單的邊進衣領裡。

女裁縫出去取工具,一會兒便拿著剪子、幾把不同型號的梳子、推子、磨刀皮帶和剃鬚刀回來了。

“我一生當中什麼都幹過。”她解釋道,發現醫生很驚訝,怎麼她手頭什麼都有。

“我當過理髮師,上次戰爭時當過護士,學會了理髮刮鬍子。咱們先用剪刀把鬍子剪短,然後再刮。”

“頭髮清理短點。”

“我盡力而為吧。這樣的知識分子卻裝成大老。現在不按星期計算,而是十天一計算。今天十七號,理髮店逢七休息。您好像不知道似的。”

“我是不知道。我幹嗎要假裝呢?我已經說過我從遠處來,不是本地人。”

“坐穩了,別動彈。~動彈就要割破。這麼說您是從外地來的了?坐什麼車來的?”

“走著來的。”

“走的是公路?”

“一半是公路,一半沿鐵路線。多少列火車被雪埋住了!什麼樣的都有,豪華的啦,特快的啦,都有。”

“剪完這一點就完了。這兒再去一點,好啦。為了辦家務事?”

“哪兒來的家務事!為了先前信用合作社聯盟的事。我是外埠視察員。派我到各地視察。天曉得都到過什麼地方。困在東西伯利亞了。怎麼也回不來。沒有火車呀。只好徒步行走,別提多苦啦。走了一個半月。我見過的事講一輩子也講不完。”

“也用不著講。我教您長點心眼。現在先等等。給您鏡子。把手從白罩單裡伸出來,接住它。欣賞欣賞自己。喂,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