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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抵達-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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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問題我沒想過。我有位姓戈爾東的同學,他也有這種看法。”

“因此我到這裡來守候帕沙,希望在他進出的時候碰見他。廂房曾是總督的辦公室,現在門上掛著牌子:‘控訴處’。您也許看見了?這是城裡最美麗的地方。門前的廣場是用條石鋪成的。穿過廣場便是市立公園。裡面長著繡球花、楓樹和山植。我停在行人道上,在求見的人群裡等著見他。當然,我沒去敲接待室的門,說我是他子。我們不姓一個姓呀!況且良心又有什麼用呢。他們有完全不同的規則。比如,他的生身父親,帕維爾·費拉蓬特維奇·安季波夫,工人出身,當過政治犯,就在公路旁邊的一家法院裡工作。那就是他放時住的地方。那兒還住著他的朋友李韋爾辛。都是革命法庭的成員。可您猜怎麼著?兒子並沒告訴父親自己是誰,父親也認為他這樣做完全應該,並不生氣。既然兒子隱瞞身份,那就意味著木應當問。他們是除石,而不是人。除了原則就是紀律。

“就算我終於能證明我是他子,那又有多大意義!子又管什麼用?這是什麼時代?世界無產階級,改造宇宙,這是另外一碼事兒,這點我懂。可像子那樣的兩條腿動物算什麼,呸,一隻最蹩腳的跳蚤或蝨子。

“副官轉了一圈,詢問了許多人,放進了幾個人。我沒報告自己的姓名,回答問題時只說為了私事。可以想象,事情當然辦得糟極了——拒絕接見。副官聳了聳肩,懷疑地打量著我。因此我一次也沒見過他。

“您以為他厭惡我們,不愛我們了,把我們忘了。嗅,恰恰相反。我太瞭解他了!正因為他情太豐富了,才想出這種辦法!他要把所有在戰爭中獲得的律冠放在我們腳下,因此不能空手回來,要以一個滿載榮譽的征服者的身份回來,要使我們永垂不朽,眼花繚亂!多像孩子呀!”卡堅卡又進來了。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抱住困惑的小女孩,抱起來轉圈,胳肢她,吻她,把她緊緊抱在自己懷裡。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從城裡騎馬回到瓦雷金諾。這些地方他經過不知多少次了。這條路他已經走,失去新鮮的覺,不再注意它。

他走近林間小路的岔口,那兒從通往瓦雷金諾的直路分出一條通往薩克瑪河上瓦西里耶夫沃漁村的支路。在分岔口的地方矗立著這片地區的第三塊路標,路標上掛著出售農業機器的招牌。同往常一樣,醫生總是落的時候抵達岔口。

自從他那次進城後,已經過了兩個多月。那天他住在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那兒,可對家裡卻說他因事耽擱在城裡了,在桑傑維亞托夫的旅店裡住了一夜。他早已同安季波娃以“你”相稱了,管她叫拉拉,她管他叫瓦戈。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欺騙了東尼娜,向她隱瞞了這件事,而且事情越來越嚴重,越來越不可原諒。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他愛東尼娜愛到崇拜的地步。她心靈的平靜對他比世界上任何東西都重要。他比她的生身父親和她本人更竭力維護她的榮譽。為了維護她那受過刺的尊嚴,他會親手撕碎觸犯她尊嚴的人。然而,他自己正是觸犯她尊嚴的那個人。

在家裡,在親人中間,他覺得自己是個尚未被逮捕的罪犯。家裡人毫無察覺,仍像往常那樣親熱地對待他,這使他十分痛苦。大家談得正起勁的時候,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罪行,呆住了,周圍人講的什麼他聽不見,也聽不懂。

如果這發生在飯桌上,一塊食物便會卡在他的喉嚨裡。他把場匙放在一邊,推開碟子。眼淚窒息得他出不來氣。

“你怎麼啦?”東尼娜莫名其妙地問道。

“你大概在城裡聽到了壞消息?又把誰關進監獄或者槍斃了?告訴我。不用怕我聽了心煩。那樣你會好受些。”他對東尼娜不忠實,是因為他更愛別人嗎?不,他沒選擇過任何人,設比較過。

“自由愛情”的想法“情的權利及要求”這類話,對他是格格不入的。談論或想到這類事他都覺得庸俗。他在生活中不摘取“享受的花朵”他不把自己算在半神或超人之列,不要求優待和特權。良心不安過於沉重,簡直把他壓垮了。

這樣下去如何是好?有時他問自己,但找不到回答,於是他把希望寄託在某種無法實現的干預上——某種無法預見但能解決矛盾的干預。

但現在他不這樣想了。他決定用自己的力量斬斷繩結。他懷著這樣的決心回家。他決定全部向東尼娜坦白,乞求她的寬恕,決不再同拉拉會面。

不錯,並非所有問題都想到了。他現在覺得,還有一點不大清楚,即他是否同拉拉永遠斷絕往來。他今天早上對她說想把一切都告訴東尼娜,他們以後不可能再見面,但他現在覺得,他對她說話的口氣太柔和,不夠果斷。

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不想用哭鬧讓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傷心。她明白,沒有這件事他已經夠痛苦的了。她竭力平靜地聽完他的新決定。他們是在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沒住人的那間空屋子裡談的,這間房子對著商人街。淚珠從拉拉臉頰上滾下來,就像這時雨水從對面帶雕像住宅的石雕像上摘下來一樣,但她沒覺到。她真摯地、毫無做作地表現出寬宏大量,輕聲說道:“別管我,你覺得怎麼好就怎麼辦吧。我什麼都能剋制。”她不知道自己在哭,所以沒去擦眼淚。

一想到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可能誤解他,懷有不現實的希望,他便想掉轉馬頭回城裡去,把沒有說透的話說透,而主要是分手應分得熱烈些、溫柔些,更像真正的訣別。他好不容易才剋制住自己,繼續向前趕路。

隨著太陽漸漸落山,樹林也漸漸充滿寒氣和昏暗。樹林中散發出一種彷彿剛一走進浴室便能聞到的溼的禪樹枝味。空中懸掛著一層展翅飛翔的蚊納,就像浮在水面上的浮標,齊聲~個調子。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在額頭和脖子上拍打蚊子,不知拍打了多少次。手拍在出了一層汗的身體上發出的啪啪聲,同騎馬行走的聲音非常協調:勒馬皮帶的吱吱聲,沉重的馬蹄踏在泥濘裡的吧卿吧卿聲,以及馬奔馳時聽到的一排排清脆的槍聲。突然,從彷彿懸在天上的落那邊傳來了夜營的啼陪。

“清醒吧!清醒吧!”夜駕呼喚並勸告道,聽起來彷彿復活節前的召喚“我的靈魂!我的靈魂!從睡夢中醒來吧!”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的腦子裡突然出現一個非常簡單的想法。何必急著趕路呢。他並未違背自己的誓約。一定要說穿。可誰又說過一定在今天呢?還未對東尼娜宣佈過一個字呢。把解釋推遲到下一次並不遲。這樣他還可以進城一趟,同拉拉把話說透。談的時候充滿能消除她全部痛苦的深情摯意。那樣多好,多妙!真奇怪,先前怎麼沒想到呢!

一想到還能再見安季波娃一面,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快活得不知如何是好,心急劇地跳動。他再次品嚐到相見的快樂。

城外的木屋小巷和木頭鋪的人行道出現在眼前。他向那個方向走去,現在,走進諾沃斯瓦洛奇巷,走進一塊空地,木屋小巷走完了,開始了石頭屋子。城郊的房子閃過,就像飛快地翻閱一本書,並且不是用食指翻,而是用拇指按著書邊,叫書頁在拇指下嚥啪滑過。動得快不過氣來了。她就住在那邊,街的那一頭。在向晚放晴的天上的一塊亮光下面。他多麼愛通向她住處的那些悉的房屋啊!要是能把它們從地上抱起來使勁地親吻一番該多好啊!這些橫壓在屋頂上的獨眼閣樓啊!油燈和神燈反在水窪中有如一個個漿果!在這籠罩在街道上空的陰霾天空的一片亮光之下,他仍將從造物手中接受上帝所創造的這件白神奇的禮物。一個裹著黑東西的身影打開了門。而她那矜持而冰冷的親密允諾,宛如北方明亮的夜,不屬於任何人,就像你黑夜沿沙灘向大海跑去時向您衝來的第一個海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扔下級繩,身子從馬鞍上欠起,抱住馬頸,把臉埋在鬃裡。馬把這種溫存當成讓它用盡力氣奔跑,就飛馳起來。

馬平穩地奔馳,馬蹄只是偶爾點地,大地總是不斷地離開馬蹄,向後飛去。尤里·安德烈耶維奇除了由於狂喜心怦怦地跳動外,還聽到人的喊聲,他覺得那是他的幻覺。

附近的一響槍聲把他震昏了。醫生抬起頭,猛地抓住級繩,把它拉緊。馬在急馳中猛地停下,前後腳撇開,向旁邊跳了幾下,又向後倒退了幾步,開始往下蹲,準備直立起來。

前面的道路分為兩岔。晚霞照著路旁的招牌:“莫羅與韋欽金公司。出售播種機和打穀機。”三個帶武器的騎馬人橫在路上截住他的去路。一個戴著制服帽、穿著部帶格上衣的中學生,身上掛著幾條子彈帶;另一個穿著軍官大衣,戴著長筒皮帽,樣子嚇人,像化裝舞會上的打扮;還有一個穿著紅過的棉褲和棉襖的騎兵,一頂寬邊神甫帽低壓在頭上。

“不許動,醫生同志。”戴長筒皮帽的騎馬人說,他是三人中最年長的。

“您只有服從,保證您平安無事。否則,請別見怪,我們就會開槍。我們游擊隊的醫生被打死了。我們想徵用您做醫務工作。下馬,把韁繩給較年輕的這位同志。我提醒您一句:如果您有逃跑的念頭,我們就要對您不客氣了。”

“您是米庫利欽的兒子利韋裡·列斯內赫同志?”

“不,我是他的聯絡官卡緬諾德沃爾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