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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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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4因為,現實中,向寧出現在桑離面前的剎那,他看見的不是桑離明媚的笑容,而是不斷掉下的眼淚。

是晚自習的課間,15分鐘的休息時間裡,向寧在場上攔截到正準備用跑步的方式來驅散睏意的桑離。漆黑的場上,冬天的北風呼啦啦地吹,吹到桑離眼睛裡,眼淚唰的就開了閘。

向寧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

他看看桑離,看見她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只是有眼淚掉下來。她也不擦,就直直站在他面前,拳頭緊緊地攥著,脖子仰高,眼神好像有點高興又好像很不高興。天那麼冷,場上一個人影都看不見,卻只有眼前這個小姑娘,很倔強地保持著跑步前的用力狀態,梗著脖子看著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三分鐘,可能五分鐘,他看著不遠處燈光明亮的甬路上走來走去的學生,隱約還看見有女孩子手中捧一塊類似於烤紅薯之類的物體。

便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小離,你冷不冷,我買烤紅薯給你吃?”下一秒鐘,剛才靜止得像雕塑一樣的小女孩已經“哇”地一聲哭著撲進他懷裡,他甚至被她的衝擊力推得倒退了一步,踉蹌著才站好。然後他低頭,看見那個哭得稀里嘩啦的女孩子緊緊抱住他,緊得好像再也不要鬆開手。

她一邊哭一邊抱怨:“你上午都不看我,我就站在大門口,你都不看我…你還說要給我打電話,可是你本就沒打…”寒冷的冬夜裡,有笑容在向寧臉上徐徐綻開。

他伸出手,把桑離擁進自己懷裡,低頭,可以碰到女孩子冰涼的耳朵。他用自己同樣冰冷的臉頰貼住它,在她耳邊說:“我錯了,都是我的錯,小離不哭。”聽她啜泣,他緊一緊自己的胳膊,小聲說:“也不能怪我啊,校門口那麼多人掃雪,我哪知道你也在裡面啊。”桑離抬起頭,睫上還掛著淚水,噎著:“你也沒給我打電話!”他伸出手捂住她的臉,笑著答:“我當時滿胳膊都是石膏,也拿不動話筒啊。”他把手掌從桑離臉頰上拿開,輕輕舒展一下自己的左胳膊,有點遺憾地說:“可惜以後彈鋼琴會受影響吧,學了那麼多年呢。”

“什麼?”桑離嚇一大跳。

“不太了,力度也拿捏不好,”向寧有點惋惜地說。

桑離看看向寧的胳膊,用手碰一碰,又很快鬆開,惶惶地抬頭問:“怎麼可能呢?”

“我騙你幹什麼?”向寧好笑地看看桑離“怎麼你比我還難過?”桑離又想哭:“不是吧…”向寧急忙桑離的眼角:“別哭別哭,多大的事啊,我本來也不喜歡彈鋼琴啊。”

“啊?”桑離看著他,噎“可是你彈得那麼好,都九級了。”向寧滿不在乎:“要不是我媽,我犯得著學那個東西嗎?我倒是喜歡跟我爸學筆字,哎改天寫幅字給你看看啊,可惜書法不考級,不然你這會就該慶幸多虧我的右手還好好的。”他說得那麼輕鬆,桑離也終於變得輕鬆起來。然而也是直到這時,桑離才發現自己是那麼不瞭解眼前這個自己惦記了五個月的人——他會鋼琴,會書法,籃球不錯,英語口語很好,他還會什麼?

可是,桑離的心裡還是有了深深的遺憾,因為她曾經那麼希望將來有一天能聽向寧彈鋼琴。只給她自己彈,沒有田淼,沒有其他任何人,彈《小揹簍》、《雪絨花》…而她在一邊唱歌,陽光溫暖,笑容恬淡。

那天,她小心翼翼地抱住向寧的胳膊,晚自習已經被拋到腦後,上午課間時他沒有看見自己的過錯也不打算聲討了,此時此刻,她只想抓住眼前這個人,這個比自己大四歲,總能給她安全與溫暖的人,抓住了,不放手,一輩子都不放手。

也是向寧回校復讀以後,桑離與向寧的接觸機會便明顯增多。

向寧成績好,考取名牌大學幾乎沒有懸念。於是他便放下他自己的功課不管,總是到初中部給桑離補課。那時候高中部的校服是深紫與白相間的運動服,向寧習慣在校服外面套一件羽絨服,於是就變成圓鼓鼓深藍羽絨服與深紫運動服褲子的搭配。按理說應該很不協調,可是放在十八歲的少年身上,居然就是很青、很好看。

向寧常常在中午或是晚自習課後去初中部教學樓給桑離補課,那時候教室裡沒有人,四周很安靜,偶爾只能聽到桑離做不出題時的嘆息聲,或者筆尖與草稿紙碰撞時的沙沙聲。還有的時候桑離會趴在課桌上睡午覺,睡不安穩,總是半夢半醒,隱約還能看見向寧站起身,小心翼翼關緊窗戶,或者把厚實的窗簾掖到密不透風。教室裡的暖氣很熱,向寧常常會把一包牛放在暖氣片上,等桑離睡醒就遞給她,再監督她喝完。

相對於桑離的習慣開小差而言,向寧講題的時候總是很認真。他微微蹙著眉頭,用筆在草稿紙上畫輔助線,桑離看得犯困,就開始打哈欠。向寧瞥桑離一眼,繼續講題,桑離又打一個哈欠,向寧還是不為所動。直到桑離打第三個哈欠的時候,向寧終於把筆放下,認真看著桑離。桑離滿眼都是眼淚,急忙伸出手抹抹,手背上變得溼漉漉的一片。

向寧就笑了:“小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惹哭了呢。”桑離梗一梗脖子:“除了我爸,誰還能讓我哭?南楊不收拾他才怪。”向寧很好奇:“南楊就從來沒欺負過你?”桑離仔細回憶一下,搖搖頭:“好像…沒有。”向寧“哦”一聲:“那如果將來我讓你哭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打贏我。”看著向寧那副故作一本正經的表情,桑離又打了一個哈欠,繼續抹眼淚:“你讓我哭?”她的語氣很不屑:“我讓你哭還差不多。”向寧失笑,想了想又點點頭,一隻手撫一下桑離頭頂:“也是啊,估計這輩子,都是你讓我哭的可能比較大。”桑離聽不懂向寧的意思,只是瞪著水濛濛的眼睛看向寧,向寧微微笑笑,低頭繼續用好聽的聲音讀題:“某旅行社組團旅遊,30人起組團,每人的團費為800元。旅行社對超過30人的團體給予優惠,即旅行團每增加1人,每人的團費就降低10元。請你計算一下,當一個旅行團的人數為多少時,旅行社可以獲得最大營業額?”他的數字寫得也好看,一邊寫一邊唸唸有詞:“設旅行團人數為x人時,所獲利潤為y元,那麼y=[800-(x-30)10]x…”桑離安靜地坐在他身邊,可以聞到他運動服上清新的洗衣粉味道。她很努力想要聽向寧講題,可是越聽越覺得乏味。於是她開始好動起來,伸手到向寧的運動服衣兜裡,努力地掏。向寧停下筆,低頭看看身邊的桑離,見她低著頭,看不到臉,只能看見一雙手在自己的衣兜裡鼓鼓囊囊地翻上翻下。

一串鑰匙、一張10元紙幣、一個寫著“下課後吃什麼”的小紙條、兩張2元面值的飯票…繳獲品似乎很豐盛,不過桑離單單撿那張小紙條端詳。紙條上的字跡清清秀秀的,一看就是出自女孩子的手筆。

向寧看一眼紙條,不動聲地繼續講:“所以可以得出,當x=55,y有最大值…”

“這是誰寫的?”桑離一臉好奇。

向寧把紙條拿回來,往兜裡一,繼續講:“知道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算?”桑離不理他,悶悶地坐在一邊。向寧看她一眼,摸摸她的頭:“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桑離瞪他一眼,自己掰自己的手指頭玩。

向寧嘆口氣:“你好奇心還真夠強。其實就是我和我們班的女生打賭打輸了,說好要請大家吃午飯,她們問我吃什麼而已。”他摸摸桑離的腦袋:“小離,你得好好學習知道嗎?你想想,如果你考不上高中,怎麼考藝術學院呢?”聽見“藝術學院”幾個字,桑離突然神起來:“你會唱歌嗎?我聽南楊說你媽媽是教唱歌的。”向寧愣一下,咳嗽一聲:“不會。”

“你撒謊,南楊說畢業前那次晚會上你就唱過,”桑離哀求他“唱個嘛、唱個嘛…”又想了想,補充一句:“不準唱免費歌曲!”向寧被逗笑了:“不唱免費歌曲唱什麼?”桑離很認真地想了想,再抬頭的時候眼睛裡亮晶晶的:“唱《小小少年》吧,那年市裡舉行歌詠比賽,有個獨唱第一名的男孩子就是唱的《小小少年》,特別好聽。”向寧嚇了一跳,看著桑離:“不會吧?這麼幼稚…哪年的比賽?”桑離答:“小學的時候。”

“怪不得,”向寧鬆口氣“我記得那是我們小時候才唱的歌。”

“唱嘛,”桑離笑眯眯地威脅“你不唱我就給你告老師,說你上課和女生傳紙條,你早戀!”

“我早戀?”向寧瞪大眼看著桑離,忍不住笑“你知道什麼叫早戀嗎?”桑離挑高眉:“我怎麼不知道,還不就是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每天膩在一塊,說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像我們班陶佳就喜歡我們班長呢!”

“哦,”向寧點點頭“那你喜歡誰啊?”桑離很警覺:“我喜歡誰關你什麼事?我告訴了你,萬一你出賣我怎麼辦?”向寧啞然失笑,一邊笑一邊覺到自己的一隻袖子快要被拽掉了。他低頭看桑離一眼,只見她正兩手抓緊自己的運動服袖子,無比期待地看著自己。大概僵持了有一會,向寧終於投降,伸手一邊拽自己的袖子一邊說:“好,好,我唱,你鬆鬆手,我袖子快要掉了。”桑離終於鬆開手,興高采烈地趴回到桌上,目光灼灼地看著向寧。向寧看看四周,確定教室門窗都關得很嚴實。這才清清嗓子,看桑離一眼:“我記不太清楚歌詞,就唱一段啊。”桑離笑眯眯地點點頭,然後揚揚手,示意向寧快點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