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甚至未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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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手緊緊捏著我手臂。一名素衣婦人也撲到我身邊,叫著:“筠兒…”聲音梗住,水波一般的眼眸滿是焦切關懷。
後邊一個女子跟著扶上來,是棋娘。我才叫了半聲:“棋娘!”腹間隨即一陣挖心裂肺似的疼痛,幾乎要暈了過去,運行真氣內視一週,發覺自身臟腑糜爛如瘡,顯是中毒極深的跡象。
毒力雖不暴烈,卻綿長細緻,柔韌之極,一波一波從體內深處攻來。我忙閉目運氣相抗,心道:“怪不得大公子久病亡身,原來早就被人暗中下了毒藥。”用毒亦如修道一般,有高下之分。瞧這中毒情狀,似潛伏已久,卻絲毫未被郎中察覺,據我所知的,恐怕只有丹鼎派和太乙派的丹藥術才能達到這般境界。
若是平,這點毒力應該難不倒我,可是離魂之際,我的功力損耗甚巨,剩不到五成,現在能不能將毒素出體外,卻是一點把握也沒有,不暗自叫苦:“我怎的選了個有毒之身來附體,豈不是找死麼?”聽得有人喝道:“快!快讓人將藥灌下去,吊上一吊。”接著就有人端藥上來,冰涼的藥碗碰到我邊,我嚇了一跳:“這碗藥若是有毒,我非送命不可!”無奈身子手足似乎尚未完全聽我使喚,一時竟動彈不得,給人掰開了嘴,硬將湯藥灌了進來,心下之慘,當真難以形容,只覺口中湯藥源源不絕,全入了腹中,我一急之下,頓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得窗外雨聲滴答,我醒了過來,見屋內紅燭高燒,照得屋子明亮如晝,外頭卻漆黑一片,顯是夜已深了。榻沿彎伏著一名丫鬟的弓背,似已睡。
“這是哪兒…呢?”我心中疑問著,有那麼一瞬恍惚,隨即完全清醒過來。我內視一週,體內毒素依舊未除,毒力似乎隔一陣才會發作一次,此際覺得體內平和舒適,並無痛狀,稍稍安下心來。
指尖不自覺顫抖了一下,我試著將手掌提起,竟能動了,舉到眼前,見一隻保養得如女子般的手兒,十指纖纖,紅白,比我的手掌要小了許多。
腕下一截肌膚皓白如玉,肘彎尖瘦,配上華麗的袖口,我一時竟有些懷疑了,忙往襠下探了探,塵軟卷,方舒了口氣。
以後我便是這副身子了麼?也不知長得什麼模樣?我發了一會兒呆,聽見外邊雨聲不斷,忽想起:“我從賈府離開,如今身被毀,深埋土中,這雨一下,連園中留有的一點痕跡也給衝得一乾二淨,便如憑空消失了一般。
棋娘找不見我,不知會不會心下著急?左小瓊若是回到臨安,也必隨宗陽宮人來找,只是…從此再也找不到我這個人了。”想到這裡,我不由心下一酸。不知為何,我身被毀,雖與趙燕非有關,但對她總也恨不起來。每念及她時,心窩處似還停有她的那柄劍,痛緊緊扯著,卻又有一絲淒涼莫名的快美之意。
環視左右,轉而發愁:“現在這副樣貌,回去棋娘處固然不可,到宗陽宮去卻也不妥。若是留在此地,賈府中人自當我是他們大公子,我卻連大公子貼身丫鬟和親孃都不認得,豈非讓人生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先從此地脫身為妙。待要撐坐而起,卻發覺自己軟綿綿的沒半絲力氣。身子一動,伏扒著的丫鬟立即抬起頭,額邊壓著一道紅印,睏倦的眼中滿是喜意:“公子!你醒啦?哎呀,別動,小心身子!”她的眼兒,彷彿清晨霧氣瀰漫的小鏡湖水,朦朧中不失清澈。
觀其容貌,正是我初入賈府時,撞到齊管家的那個丫鬟小菁。我只得順著她的手兒重新躺下,微微笑了笑:“小菁!”在醒來時見到的第一個人,是自己認識並能叫出名字的,畢竟是高興的事,否則真不知如何應付方好。小菁將我的錦被好。忽然定定地看了我半晌。我有些心虛:“怎麼啦?”小菁垂下頭:“今嚇死我啦,以為你…”眼圈一紅,似有滿腹話兒,卻又將聲嚥下,深情眷念,全從眼波中漏了出來。我心中動,隨即又想:“她這可是對大公子好,不是對我。”呆笑道:“沒事啦。
我不是好好的麼?”小菁將神情掩飾過了,丟出笑靨向我:“虧得今來的那張天師神通廣大。宮裡來的太醫說,你雖昏不醒,脈搏卻強健多了,與前些大不一樣,病情應無大礙。老太太她們聽了,才肯回去歇息。”我想起張天師師徒三人的一番做作,心中暗笑,她們這般認為最好!口中附和道:“是啊,那天師施法之後,我全身頓然輕鬆許多,心頭一鬆,竟睡了過去。醒來卻見你們大叫大嚷的…”小菁靜靜聽我說著,不知為何,頰邊卻慢慢紅了,張口言,又縮了回去。我奇道:“你想說什麼?”小菁暈著臉笑,搖搖頭。我心兒發癢,碰了碰她的手兒:“快說。”小菁低頭輕笑,臉上又暈了一層:“都病成什麼樣了,醒過來,老太太、親孃不叫,卻只顧惦記著棋娘…”說到後來,吃吃笑著,聲音越來越低。
提到棋娘,我心頭一蕩,隨即聳然而驚:“我當時只識得棋娘,自然張口便叫了。她這般說,莫非大公子竟對棋娘有非分之想?”我定定呆了片刻,尋思:她連這種亂份的事都敢拿來說笑,可見大公子什麼隱秘的事都不瞞著她,兩人關係非同尋常!
卻不知棋娘對大公子又如何?我心一時跳得厲害。棋娘慧喆姣好的面容浮上來,說不清心裡是何滋味。這時,門口有個甜膩的女聲:“大公子醒啦?”一個丫鬟裝扮的臉兒一張,隨即消失了。一會兒,那丫鬟扶著一個素衣婦人進來,那婦人容嬌柔,口中喚道:“筠兒…”神甚是關切。
看來她們一直守在隔壁,聽見聲響,便過來了。我依稀記得這婦人是剛才醒來時撲到我身邊的那個女子,想起小菁的話,猶豫地喚了聲:“娘…”心裡還不十分確定,大公子的娘這般年輕嗎?那女子碎步過來,纖柔的掌兒團著我的一隻手,只一個勁兒看著我,眼眸愁意中帶著深深的憐愛。近處打量,她已不十分年輕了,眉目疏淡,一股掩不住的倦意籠著輕柔生輝的面龐。
她定是好多天沒歇息好了,今夜尚不放心,在外守著。不知怎地,我想起自己的孃親來,此生未見過一面,也不知娘長得什麼模樣,有時做夢,面容卻有些三師嫂的樣子。
此時一見大公子的孃親,又覺得她才更像些。掌背傳來溫熱乾燥的觸,我心中暖融融的說不出的舒服,不由呻喚了聲:“娘!”大公子的娘輕輕地點了點頭,報以溫柔一笑,手中隨著輕輕動。
我悄然閉上眼兒,細細品那先前從未領略過的溫情滋味。一會兒,眼角邊有指尖拂過,溫滑一觸,聽大公子的娘輕嘆一聲:“我苦命的筠兒啊…”我雖知她關心的不是我,眼眶中卻有熱意湧上,腔悶著股十分受用的覺,索任由那覺停在中不住翻騰枝蔓,一團不可捉摸的輕雲燙著我的心,渾不知身在何處。朦朧中聽得她們悄聲細語:“讓他睡會兒”
“不要吵了他”
“雨一下,天有些涼,門窗都閉了吧”漸漸的聲息靜止。身上錦被輕軟,鼻間香氣飄浮,一股舒適的倦意襲來,我渾忘了自己乃附體之身,只想永遠這般睡下去。
次,賈府老太太、大夫人、二公子、幾位姨娘等都入屋探望,我生怕了破綻,偶爾應那麼一兩聲,大多時候只凝神細聽,或裝著昏沉睡,遮掩而過。所幸她們也擔心我這個“大公子”體虛乏困,不敢久呆相擾,有的則隨在眾人身後,甚至未發一言,也免了我提心吊膽的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