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俗事繁多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但下科又要再等三年,三年之後又是三年,他已經連續六次會試不第,年近半百,前途渺茫,縱以祝允明豁達心,也難免心頭悒悒。
“璋哥兒,怎麼樣?”五大三的麻全擠在眾舉子中,顯得不倫不類,那榜文中密密麻麻的人名他看得都頭疼,更別說從中尋名字了,是以雖心中急躁,卻只顧追問麻璋結果。麻璋搖搖頭,頹然道:“落第了。”
“沒中?不會吧?”在麻全印象中,麻璋可是全族難得的學問人,竟然也會落榜,當即惱道:“定是那幫考官出差錯,我去尋他們論理去。”麻璋連忙拉住暴走的族兄,解釋道:“沒中便是沒中,科場之途誰也難保一帆風順,曾唯兄乃山西解魁,還不是一樣落榜,豈可因不第而置喙考官公正。”一旁的解一貫無語苦笑,來京時雄心萬丈,到如今卻還要繼續歲月蹉跎。
“恐怕也未盡然吧。”旁邊有一人忽然話。解一貫打量來人,見對方不過二十餘歲,同是舉子裝扮,容止有度,溫文爾雅,抱拳施禮道:“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不才鉛山費寀,亦是落第之人。”費寀欠身還禮。旁邊有識得費寀的士子訝然道:“費子和你也落第了?鉛山費氏家學淵源,又有令兄鵝湖先生言傳身教,怎還名落孫山?”
“原來是鵝湖先生手足,我等失敬。”解一貫與麻璋齊齊見禮。
費宏,字子充,號鵝湖,出身鉛山費氏,少有才名,十三歲中信州府童子試文元,十六歲中江西鄉試解元,二十歲殿試狀元及第,確是士林後輩仰望的存在。費寀連道“不敢”又對識人回笑道:“家兄官秩不過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讀,空有滿腔才學於我有甚益處?我如何不能落榜?”話中有話?麻璋與解一貫四目相投,俱從對方眼中看出些疑惑來,麻璋道:“費兄方才之言,似乎對小弟落榜另有高見?”
“非只兄臺,我等俱是一般。”費寀行至榜文前,一一點指其中人名道:“泌陽焦黃中,當今次揆焦閣老公子。均州劉仁,劉本兵公子。合水韓守愚,銀臺公子。重慶劉鶴年,劉宗伯之侄,如此種種,諸位還不明白麼?”
“原來俱是當朝顯貴子侄登第,罔顧我等寒門士子!”
“科場不公!考官不公!我等不服!”貢院前立時鼓譟起來,其實往年科場均不乏大臣子弟,弘治朝劉健、謝遷、王恕、許進等人的兄弟子侄皆是親眷在任時登科,謝遷甚至還是兒子殿試時的閱卷官,當時縱傳出些閒言碎語,大家也都聽之任之了。
只不過如今榜文才貼,眾舉子方知落第,正是一腔鬱悶滿腹牢騷無處宣洩的時候,大家都是四書五經苦讀出來的,誰比誰差哪兒啊,憑什麼你上榜我落第,如今送上這麼個由頭,立時便為自己未得高中尋到了藉口,一傳十,十傳百,群情奮,紛紛吵嚷著向貢院內擠去。
守門役卒見勢不妙,匆匆關上大門,急向內通傳,門外舉子只當對方理虧,叫囂聲更是昂。
“璋哥兒,這勢頭不對啊!”人洶湧,麻全盡力護持著本家兄弟。
“曾唯兄,如何是好?”麻璋護著頭臉大聲問道。解一貫同樣被人群推擠得立足不穩“此地不可久留,先離了這是非之地再說。”二人稱好,麻全掄開胳膊,在舉子中分出一條道路,強行擠了出去,混亂之中誰也未曾留意,那費寀早已沒了蹤跡。***貢院內得了通傳的簾內簾外諸官聞訊俱都失,舉子鬧事非同小可,不好上達天聽,眾人少不得要跟著吃掛落兒。
“這班狂生,落第不知自省,反誣我等有失公允,真是豈有此理!世衡,即刻命守院兵士彈壓。”王鏊火冒三丈,身為正主考官,外間舉子質疑會試不公,他豈不是首當其衝。
“這個…卻不好辦,外間士子又非一般民,妄動刀兵恐是不妥吧。”劉機只是負責總提調貢院內外事宜,說白了就是管庶務的,又不經手校閱試卷,取士公不公平說實話與他沒半錢關係,他才不會為了王鏊毀了自己半輩子在仕林中積攢的好名聲。
“又沒讓你殺人放火,只是將他們驅散即可,他們堵在這裡,我等如何進宮謁見陛下!”劉老兒簡直是個水晶猴子,滑不留手,王鏊被他氣得牙直癢癢。
隨你王鏊拍桌瞪眼,劉機就是不肯派兵用強,你們評卷公不公正心裡清楚,選出來的三百五十名貢士又沒一個稱我為恩師的,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總之莫挨老子。
“世衡兄講的不無道理,有理何須用強,不如你我出去將事情說個清楚明白,憑濟之你在仕林中的聲望,好言好語寬他們幾句,還愁不能勸退眾人。”見場面要僵,梁儲又打起了圓場。
“讓老夫向他們服軟?豈不是自承理虧,”王鏊老眼一瞪,吼道:“休想!”
“濟之兄,委曲求全啊,如今要緊的是趕快將外間風消弭無形,若是鬧大起來,”梁儲湊近王鏊,壓低聲音道:“想想弘治十二年程篁墩故事…”王鏊心頭一跳“你是說會有人趁機生事?”
“不可不防啊。”梁儲便是唐寅應天府鄉試的主考,自己門生被捲進的那場科考案,他可是心有餘悸。
王鏊心裡也泛起了嘀咕,當年他身處京中,眼睜睜看著學生唐伯虎被徐經科場案牽連下獄,卻又無能為力,只因他內心清楚明白,莫說唐寅,便是徐經,也不過是捲進朝堂政爭的一枚棋子,對方真正劍指的乃是主考程政。
當年也是這般,先是士林中物議洶洶,質疑會試不公,隨後有心人推波助瀾,科道言官相彈劾,程政下獄鞫問。
最後雖被證明無罪,卻還是憤恚而卒,如今朝中劉瑾等人可是虎視眈眈,想坐老夫這三輔位置的更不乏其人,一念至此,王鏊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叔厚,我等這便一同出去!”注:1、歷史上費宏正德二年十月晉禮部右侍郎,書裡因為丁壽的小翅膀延後了,2、言官劾其主考任私之事,實未嘗有。蓋當時有謀代其位者,嗾給事中華昶言之,遂成大獄,以致(程政)憤恨而死,有知者至今多冤惜之。(《明孝宗實錄》)***甩鐙跳下馬,丁壽拎著馬鞭直直衝進了竇家酒坊。店內並無有酒客,櫃檯前顧采薇指手畫腳地在說些什麼,竇妙善倚著櫃檯抱臂冷笑。
只是不語,另一邊老掌櫃竇二看著兩女滿臉擔心卻不上話去。見店內進了客人,竇二急忙上“客…唷,丁公子啊,許久未見您來了。”認出是曾經客,竇二立時歉然道:“對不住,今小店不…”
“我不是來喝酒的。”撇開竇二,丁壽直奔櫃檯前。
“妙善,聽聞你要嫁人了,嫁給誰?”
“丁大哥你可來了,竇師姐要嫁與工部一個姓姜的主事做偏房,你快幫我勸勸她。”顧采薇好似見了救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見丁壽到來,妙善眉間閃過一絲愁苦,秋波一轉,見二人牽扯一起的手臂,俏臉隨即一寒,冷笑一聲道:“丁大人來的正好,小女子即便要出閣,若是有暇,還請過來喝上一杯喜酒。”丁壽擰眉道:“好端端的,怎地去與人做妾?”
“我一介寒門貧女,能嫁入官宦人家已是前世修的福氣,還挑個什麼正室偏房。”妙善角微微下垂,蘊含著幾分隱忍自嘲。
“怎就不能挑,憑竇師姐相貌武功,在江湖中也是出挑的,如何就做不得朱門正室!”顧采薇為同門的妄自菲薄忿忿不平。
“我比不得顧師妹,可不敢做此妄想。”
“我…”妙善夾槍帶的一句話,立時教顧采薇不知說何才好。
“惠善,不得對顧大小姐無禮。”自家女兒對顧家千金這般不客氣,老竇二聽得都揪心,顧大官人可是四九城裡黑白通吃的人物,萬萬得罪不起,提醒女兒道:“人家才幫你脫罪,可不能知恩不報!”
“爹說的是,說到咱家官司,女兒還沒向您介紹,這位丁公子便是當朝錦衣衛都指揮使丁大人…”丁壽以前常來常往時人還在東廠,後來官升事多,一則沒那閒工夫,再也犯不上為幾瓶酒親自跑上一趟小酒館,多是府內下人採買,竇二一直不知他的真實身份。
此時一聽,嚇得渾身一靈,倉皇跪倒:“小人不知大人身份,以前倘有冒犯處,還求大人恕罪。”
“二叔請起,在下當不起。”丁壽急忙扶人,開玩笑,就是要擺官威,也不能在妙善眼巴前啊,看著父親卑微怯懦的模樣,妙善心中更覺酸楚,罷了。
這便是命吧…“爹是該求求丁大人,那李龍李掌櫃,便是丁府的舅老爺,大興縣之所以拿女兒問罪,也不過是衝丁府管事的一句話而已。”
“啊!這…小老兒實在不知,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啊!”竇二更加嚇個半死,若是得罪的是皇爺爺的緹騎,那莫說酒方,便是命能不能保住也是難說啊。
丁壽好不容易止住竇二再次跪拜,蹙額道:“妙善,你被冤枉一事確是我管教無方,如今相關人等皆已處置懲戒,斷不會再來相擾,不管你信與不信,我事前確不知情。”
“我可以作證,我去尋丁大哥救人時他也是才知道此事。”顧采薇急忙接口。
“二位休要再一搭一唱,妙善雖是寒門陋質,也非是可任爾等權貴欺瞞耍之人,出嫁在即,我父女還要張羅妝奩嫁妝,俗事繁多,就不多留二位了。”妙善背轉過身,直接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