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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3章如今再想推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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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李東陽面上,丁壽話已說得十分客氣,怎料沈蓉義形於“恕下官無能為力,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朝廷開科自有法度依憑,豈能因人而廢,此子投文遲到,未獲印卷,又如何能進得場去,如此種種,萬望緹帥海涵。”這小子不開面兒啊,二爺已然將話說到這份上了,還跟我一本正經的講規矩,真當丁某人怕你那老丈杆子呢,丁壽皮笑不笑道:“沈大人也是三考出身,所謂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朝廷掄才大典,本為國家揀選人才之盛事,若只因小故便將其拒之門外,倘致遺才於野,豈不是國之憾事!”

“卑職正因身負皇恩,故而奉命惟謹,不敢絲毫懈怠,”沈蓉一指一旁書生,凜然道:“此子連貢試此等關乎自身前程的緊要之事都翫忽輕慢,若是主政一方,還不知鬧出何等事來,絕非國家百姓之福,今教訓,也可為其來之誡,緹帥蒙陛下信重,官祿更在下官之上,當同此心,想來更是如此。”

“學生…”眼見又有一絲曙光,書生想為自己辯解兩句。

“你閉嘴。”丁壽直接喝止,初時還只是打抱不平。

而今這事要是擺不平,二爺怕要沒臉混了,姓沈的嘴皮子溜得很啊,繞來繞去將二爺我都繞進去了,丁壽冷笑幾聲“沈郎中當真不肯變通?”沈蓉漠然道:“愛莫能助。”

“那便請大宗伯出來敘話吧。”丁壽也懶得和他廢話了,沈蓉一愣“何用勞煩部堂大人?”

“劉大人身為知貢舉官,負責總提調貢院內外事宜,既然沈大人不容情面,丁某對此又有異議,那便只好請劉部堂出來做個公斷咯…”丁壽嗤的一笑“難不成沈大人一個提調,便想總攬內外,一手遮天麼?”這等誅心之言,氣得沈蓉臉鐵青“好,緹帥稍等。”驀身進了貢院。

“多謝這位大人仗義執言,學生劉天和不盡。”見又有轉機,書生喜不自勝,上前向丁壽深施一禮。

“不必客氣。”丁壽淡然擺手,順嘴又給他當頭一“劉老頭出來還不知聽誰的,你今能否入場還在兩可之間呢。”

“啊?!”心情起伏波動太大,書生一時愣在當場。

“丁大人在哪裡?丁大人在哪裡?”未過片刻,已近耳順之年的禮部尚書劉機三步並兩步奔出貢院,將年輕許多的沈蓉都拋在了後面。

“宗伯,請了。”丁壽含笑抱拳。

“緹帥大駕光臨,老夫有失迓,實在罪過,快請入內用茶。”劉老頭熱情得很,拉著丁壽胳膊便要往貢院裡拽。

“大宗伯好意心領,但丁某今只要跨過這道門檻,怕就說不清楚咯。”丁壽禮貌地將自家胳膊上那隻手給推掉。

劉機這才一臉恍然,歉然笑道:“會試期間不得外人進入,老夫一時糊塗,將此處當成了自家府邸,教緹帥見笑。”管你老東西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丁壽也懶得費心去猜,直接開門見山:“想來沈大人已將事情稟明宗伯了?”劉機略一遲疑,乾笑道:“聽了一些。”

“但不知宗伯之意如何?”

“這個嘛…”劉機支吾了幾聲,老眼骨碌碌亂轉,猛地瞥見了一邊望眼穿的劉天和“便是你未曾及時到禮部投文?”

“是,學生劉天和,湖廣黃州府人士,請大人恕學生遲到之過。”劉天和今也不知作了多少揖。

就是你個小兔崽子害得老夫左右為難!劉機恨不得一口濃痰啐到劉天和臉上,會試開考第一天,眾舉子還沒散題呢,就有一份難題擺在了自己面前,老劉機哭都沒地方說理去。

丁壽在御前正得寵,背後還有劉瑾這尊大神,照劉機本意,人家既然張了回嘴,做個順水人情將那舉子放進考場未嘗不可,可偏偏中間橫著沈蓉這個槓頭,這小子雖是禮部屬官,可他的老泰山劉機同樣也得罪不起,沈蓉偏又是個循規蹈矩愛鑽牛角尖的,若將自己破壞成法的行徑奏報上去…

劉老大人忽然覺得牙有些腫痛了,劉機捂著腮幫子不說話,丁壽等得心焦“宗伯,成與不成,您給在下一個痛快話。”丁壽催得急,劉機覺得牙愈發疼了。

眼神在丁壽與沈蓉之間睃來睃去,勉強擠出幾分笑容道:“芙華,這舉子確非大過,更難得緹帥開金口為其說項,不如你便與他用了印,放進去便是…”

“部堂,此舉不合法度,有違常例。況且各地舉子赴部投文,禮部官印卷不獨為核對考生身份及其三代出身,更為確定入院考生人數及其所治本經,以便編制全場席舍圖,這圖兩前便已張貼貢院門外,所有考生悉於心,入院後皆是對號入座,若放他進去,他又佔何處號舍?”沈蓉說辭有理有據,義正辭嚴。

“芙華言之有理,”劉機連連點頭,轉頭對丁壽一臉為難道:“緹帥,沈芙華乃本科南宮提調兼印卷官,他既不肯在試卷用印,老夫雖知貢舉,也無能為力,否者之後此子也難過受卷、彌封等多道手續。”老梆子你在跟我打太極?合著你出來就當個傳聲筒,將我二人的話重複給彼此,那還拉你出來幹什麼,二爺沒長嘴和耳朵麼!丁壽摸摸間,暗暗後悔,今夜原打算去找顧家丫頭親熱,那御賜金牌沒帶在身邊,否者直接亮出來。

讓劉機等人跪著將人放進去,何等暢快!至於事後會否遭人彈劾干擾科舉,那都是後話了,丁壽麵陰沉如水,劉機心頭也有些打鼓,這姓丁的是朝中有名的潑皮,若被他記恨上了。

將來可要提心吊膽,夜不得安生,立時又滿臉賠笑道:“緹帥,非是老朽不肯幫忙,朝廷法度如此,此番實是愛莫能助,今後緹帥再有效勞之處,老朽定當將功補過。”一部正堂把話說到這份上,面子已然給足,丁壽若再糾纏,反顯得落了下乘,丁壽瞅瞅失望至極的劉天和,心道算你小子倒黴,二爺仁至義盡,你自求多福吧。

正當丁壽打算再寒暄幾句緩和下氣氛,就立即打道回府補覺,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突兀響起“老大人此言有誤。”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不遠處立著一名身披大紅鶴氅的女子,正當妙齡之年,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芙蓉粉面上紅未退,透著幾分嬌慵疏懶,恰似芍藥玉立,又如薔薇臥曉。

這邊鬧出恁大動靜,一眾舉子逐次搜檢入場的隊伍雖未停滯,可其餘排隊之人也都在翹首觀望,隊伍無形中安分了許多,兵馬司官軍輕鬆之餘,也有閒心關注這邊動靜。

此時一見此女樣貌,舉子與官軍中不約而同發出一陣驚呼。劉機龐眉一挑,今是怎的了,什麼人都敢跳出來多事,老大人正一腔心火沒處撒呢,喝道:“咄,貢院外止閒人聚集喧譁,何方女子竟敢犯,來人…”

“這是敝府姬妾,宗伯可是要將其拿下問罪?”丁壽冷冷道。劉機瞬間臉一變,滿面風道:“豈敢豈敢,緹帥家眷如何是閒雜人等,左右,還不快請這位夫人過來。”雪裡梅越過眾軍卒,來至丁壽身畔。

“不是教你在車上安歇麼,才出過汗,著涼了怎辦!”丁壽嗔怪道。

“車裡憋悶,下來走走。”聽出丁壽關切之意,雪裡梅心頭甜絲絲的,笑盈盈轉首,對劉機斂衽施了一禮“妾身謝大人法外施恩。”

“誒,言重了,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劉大度地擺擺手。

雪裡梅狡黠一笑“既如此,我家老爺所託小事,大人何不一併放行?”劉機笑容頓凝,尷尬道:“適才說得分明,非是老夫不肯相助,實在是印卷編圖,對號入舍,乃朝廷法度所在,老夫奉旨提調南宮,不敢擅易舊制。”

“老大人奉公守法,妾身欽佩不已,又怎敢教大人罔顧國法,只是適才二位大人所言有所偏頗,妾身斗膽試言一二,還請老大人恕罪。”

“哦?”劉機瞥了丁壽一眼,捋髯道:“但講無妨。”

“老大人說無印卷者不得入場,此乃法度所在?”

“正是。”此條有典可依,劉機沒什麼不敢認的。雪裡梅轉首沈蓉“妾身又聽得這位大人說,之所以不給舉子捲上用印,是因他投文遲,貢試席舍圖已出榜張貼?”

“不錯。”沈蓉昂然道。

“這一點似乎並無律條明文,可有待商榷?”沈蓉面一變,揚聲道:“雖無律例,卻是科場常規,豈能隨意更改!”

“大人說的是,既是常規,自不可輕易,”雪裡梅微微垂首,櫻邊梨渦淺現“可妾身也嘗聞《易》所謂”變則通,通則久“,老大人所言者國法也,我家老爺所論者常情也,在不違國法前提下,大人又何必拘泥於常例呢?”

“為一疏忽輕怠之人破例?”沈蓉輕蔑冷笑“本官不屑為之。”

“妾身昔曾聞得一則趣事,成化二十年會試,浙江錢塘一名舉子赴考遲到。

彼時席舍圖已掛,禮部不納,舉子苦苦求告,驚動了時任禮部尚書的周文安,文安公言只要席舍圖有空處,便收舉子入考。僥天之倖,席舍中恰有一空位,禮部立為其收卷填圖,周尚書笑曰”那爭汝一個做狀元耶“!

是年,該舉子果然殿試奪魁,傳為一時佳話。”雪裡梅不徐不疾,娓娓道來。

“喲,這事聽著和眼前發生的這麼相似,所不同的,唯是周尚書換成了劉尚書,而這擔當麼…嘿嘿…”丁壽笑聲森然。劉機暗暗叫苦,今事本想身其外,由得丁壽與沈蓉兩個打嘴仗,孰勝孰敗與己毫無關係,誰料這小妮子一段講古,卻將自己的責任背實了,如今再想推脫,可是將丁壽往死裡得罪。

“這說的可是成化甲辰科狀元李東崖?部堂,您素與東崖先生有舊,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沈蓉是弘治九年登科,對此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