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丁壽有些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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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賜田問題倒是不大,許多王府賜田只是名義上贍田,並不是真要劃出一大片田地來真歸某個王爺管,只要地方上能湊出贍田所產的賦稅,解送王府即可,當然到時候真能解送多少就看地方上桿子有多硬了。
戶部尚書周經便向孝宗皇帝建議,那一千多頃地上世代住種著一千七百五十多戶,都指著這片田地貼辦稅役,歸了王府必生怨氣,不如每畝田徵雜糧二升,每年解送賦稅共計二千七百四石,來貼補王府支出,陛下您看這主意怎麼樣?
結果孝宗皇帝直接下命這一千多頃地歸王府管業。周經一看這可壞了,王府人一旦管莊,收多少稅全憑自家定啊,要是興王按皇帝那倆小舅子的,直接每畝徵收稅銀五分,比民田賦稅翻上一番,好好的自耕農變了佃戶,還要忍受王府壓榨,老百姓不是逃亡就得造反啊,急忙再次建議將每年田地徵收的一千石糧食解送興王府,管理莊田的事就算了吧。
這樣陛下您既顧念了手足之情,也體現了仁德愛民之意。周經都把“仁民”的名頭搬出來了。
一向仁孝的孝宗皇帝回答是:都已經賜給興王了,這事就這麼著吧(姑已之)。軟的不行,周尚書就試圖來點硬的,說陛下您不拿京山淤地當回事,老百姓可看得很重,如今湖廣襄陽、安陸地方上不太平,大白天都已經有賊劫掠,這些地方可都與京山縣近湖淤地接壤,那些老百姓們不懂事,產業被奪,生活所迫之下可不會老老實實等著做“溝中之瘠”保不齊會去從賊,這事您得掂量掂量,還是聽臣等的建議,算了吧。
管你軟的硬的,擱朱佑樘這兒就是不聽不聽,王八唸經,這田賜弟弟管理是給定了,你說襄陽安陸地方上不太平害得民不寧居,豈有此理啊,百姓都是朕之赤子,何其無辜,命令“所司盡心督捕,期於必獲”
“違者以失機罪”處理,好了,賊也沒了,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興王朱佑杬開開心心接收賜田,他也真沒教周大人失望“莊田稅銀(每)畝八分,三倍民田”比起二張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蔣輪也不知曉榮王這話究竟是戲謔還是挖苦,跟著訕笑幾聲,不置可否,只是躬身道:“該有的心意卑職早已備下,可卻無人肯收…”
“哦?”朱佑樞略意外“禮官兒還轉了不成?”
“儀制清吏司那裡只言說外藩請名早有定例,須年滿五歲方可,此時請名有違成法。”
“扯什麼定例,這是我朱家的家事,四哥已經按照規矩二月請名,他們還嘰嘰歪歪個…”朱佑樞見蔣輪神有異,言又止,攢眉問道:“可是還有別情?”蔣輪點頭“袁長史尋了昔同年,才探得些內情,說是今年乃是吏部京察與大計之年,凡事須得加倍小心。而且…”蔣輪覷著榮王臉,低聲道:“說是陛下對宗藩屢有嚴令,他們也不好破壞成法。”
“什麼陛下嚴令,還不是劉瑾那閹奴搞的鬼,又是降租稅,又是踏勘清丈的,汝王兄和莖王兄都吃了他的虧,本王不過是想早幾年為厚勳兄弟請封,他便借上諭之名說甚祖訓祿米早有定製,先皇在幾時有這般麻煩!”朱佑樞想起為子請封之事被拒,怒火便抑制不住,狠狠捶案道:“離間皇親,早晚有一天不得好死!”
“就是,看那劉瑾身邊聚集之人,便知這閹人絕非善類。”朱秀蒨想起今遭遇,立即隨聲附和。
“郡主休要妄言。”蔣輪立即喝止,不忘心虛地看看四下,鬼知道這十王府中有沒有廠衛探子,外甥女少不更事,他可不能不防備一二,別到頭來事辦不成,還把興王府給折了進去,加了幾分小心道:“照王爺之意,此事要著落到劉公公身上?”
“怎麼,你還想去捧劉瑾的臭腳?”朱佑樞撇撇嘴,不屑譏嘲道:“你拉得下臉,便不顧四哥的名聲了?”蔣輪勉強擠出幾分笑容“下官也是無奈,總不能耽擱了小公子請名大事。”
“耽擱幾年又有何妨,本王就不受那個閒氣!”朱佑樞憤憤一揮袖子“忍氣聲去求那閹奴,就是得了名封,也臉上無光。”蔣輪被斥得面上發燒,求助地看向小郡主朱秀蒨。
“王叔你不曉得,父王也是有難言之隱。”朱秀蒨眼圈有些泛紅,悲慼道:“先前大弟弟幾而夭,父王母妃痛斷肝腸,如今好不容易再添新子,珍逾命,特請了龍虎山邵真人為其打醮祈福,可沒有名姓,這齋醮如何辦得下去!”(朱佑杬長子朱厚熙的名字是嘉靖時補起的)聽了朱秀蒨道出原委,朱佑樞有心說四哥純粹是被湖廣地方上崇道之風給帶歪了腦子,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身為天潢貴胄竟信那勞什子。
不過他如今也為人父,朱佑杬拳拳愛子之心,同身受,看著侄女一臉悽婉之,他也唯有悵然吁嘆。
“那劉瑾的胃口可大得多…”蔣輪急聲道:“興王爺來時待,只要事成,不必吝惜銀兩。”
“那閹奴情怪異得很,便是使了銀子,也未必能成事。”朱佑樞蹙額道。
“所以還需仰仗王爺。”蔣輪欠身再施一禮。
“我?”朱佑樞微愕後嗤的一笑“本王與那劉瑾並無情。”
“下官是想著雙管齊下,劉瑾那裡不妨送些銀子,只求他不壞事即可,倘若宮裡再發了話,師出有名,諒旁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難!”朱佑樞一搖頭“不是本王自落顏面,論及寵信之深,本王這個親叔叔,還比不上那閹人,今上一不見劉瑾,便心中不喜,對其言聽計從,我等宗親誰人有此殊榮,況且皇上若真是耳子軟,肯聽本王的話,那厚勳的世子名位早便請下來了。何至於受那劉瑾閒氣!”蔣輪也略意外,沒想到皇上對劉瑾恩榮如此優渥,眼角餘光瞥向朱秀蒨,看來也只有這最後一招了。
“興王爺遠在安陸,時刻不忘仰慕天恩,先皇駕崩更是痛徹心扉,只因無旨不敢擅離封地,徒呼負負,此番郡主進京,還請王爺引薦拜見太后,代訴興王爺葵誠臣衷。”朱佑樞納悶,四哥生母邵貴妃還健在,蒨兒真要進宮也該先見那位親啊,怎地急著見起太后來了,張家那娘們對朱家親戚可不算熱絡,再一看蔣輪飽含深意的眼神,忽地恍然大悟。
“你是想…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朱佑樞撫掌大笑,頷首道:“不錯,這些事情小輩開口,的確比本王方便。”
“還求王爺成全。”蔣輪作揖道。
“小事一樁,不過麼,你還忽略了一個人,”朱佑樞挑眉輕笑“此人不但是萬歲駕前紅人,據宮裡傳出來的消息,他還憑著阿諛逢,討得了太后歡心,他若從中作梗,四哥的事怕會功敗垂成。”
“何人?”蔣輪訝然,張太后的脾氣他也略知一二,平只對自家人的事情上心,旁人見上一面也是不易,更莫提“歡心”二字。朱佑樞嘴角微微下撇,語氣中帶著七分不屑、三分怨恚,一字一頓道:“錦衣佞臣…丁壽。”
“雄狐?!”蔣輪失聲叫道,王府儀衛屬錦衣衛序列,對這位近年間聲名鵲起的錦衣帥他自然早有耳聞。
“原來是那個小賊!”朱秀蒨暗咬銀牙,心中發狠。
***夜幕低垂,劉瑾府上便宴還未散去。雖無歌舞女樂佐酒,劉瑾酒興卻濃,丁壽漸覺耳熱神酣,老太監仍無罷飲之意。
“公公,小子有些不勝酒力了。”面對劉瑾再次舉杯,丁壽推脫謙讓。
“怎麼,哥兒你如今官職見長,這酒量反倒縮減了?”劉瑾放下酒盞,揶揄道:“可是不願陪咱家這老朽了?”我怕個,要不是惦記著趁夜安撫顧家丫頭,二爺喝死你個賺人眼淚的老梆子,心裡吐槽,丁壽臉上堆笑道:“小子怎敢,實在是府裡還有瑣事要處置,怕醉了腦子,理不清楚。”天都黑了。
丁壽也拿不出回衙門辦公務的藉口來。劉瑾乜著眼,似笑非笑道:“你那府裡事幾時用你去心,那兩個女管事不是將府中裡裡外外打理得停停當當,哥兒你只是個甩手掌櫃罷了,還瞞咱家?”丁壽撓撓頭,老太監還真對自己家事門兒清,瞎話都不好編,皺著臉道:“小子的脾您老都清楚,乾脆給您撂了吧,今兒個不小心,惹了一個姑娘不痛快,這不心裡一直惦記著,喝酒沒法盡興。”劉瑾呵呵一笑,自斟了一杯“這才是實話,別整裡公事家事的搪咱家,你喜歡哪家姑娘,十房八房的儘管納到府裡來,只要不誤了皇命差遣,那都是你自個兒本事,咱家也樂得看你傳宗接代,開枝散葉。”
“這姑娘家與武定侯府有些瓜葛,想著郭侯爺那裡…”丁壽難得神情忸怩,搔搔眉梢道:“是以才沒敢告訴您老。”
“顧采薇那丫頭?”劉瑾龐眉微揚。
“公公也曉得她?”丁壽奇道。
“與哥兒你相關的,咱家哪件事不清楚。”劉瑾斜睨丁壽一眼,看得得他不心頭一跳,猜不透老太監是否話裡有話。
“顧家那丫頭品不錯,也不算辱沒了你,至於武定侯那裡,”劉瑾輕蔑一笑“你無須心,滿朝勳戚,不差他父子兩個,不過麼…”丁壽心思又再提起,只聽劉瑾徐徐道:“你這未來的丈人家可不簡單啊!”
“公公說的是。”丁壽點頭認,心有慼慼道:“他爹孃的情是有些古怪…”鳳夕顏的火爆脾氣他是早有領教,至於顧北歸那老傢伙,非官非商,上結公卿,下江湖,遊廣闊,有求必應,丁壽也有些困惑,人家孟嘗君好客養士是為展其政治抱負,顧北歸這位大明“及時雨”花錢如海。除了闖出“賽孟嘗”的偌大名聲,似乎也沒撈到什麼好處,難道是單純喜歡敗家?看著丁壽扶額蹙眉的愁煩模樣,劉瑾一笑,比掌如刀做了個下切手勢“既然覺得是個麻煩,乾脆咱家就替你處理乾淨,這家世簡單的女娃兒,娶回家裡也省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