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不満還說蒨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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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您知道了!那侯寬等人公然索賄,陳良身為三品武官都難倖免,其餘被勒索解戶又該怎樣悽慘!”丁壽憤憤不平,若不是自己遇見,怕是陳良就要上街討飯了“你收了那陳良多少好處?”劉瑾忽問。
“沒有!”丁壽斷然否認,丁點兒虧心都沒有“小子是買了陳良一幅畫,但是給了銀子的,吏科給事中李憲可以作證!”劉瑾也沒再糾纏這事,只問道:“那陳良所納軍器可否堅利?”
“這個…管庫官吏未經勘收,如何曉得?”丁壽兩手一攤。
“既然不曉情由,你讓咱家如何處斷?”
“縱是地方所輸軍器不堪,按照舊例領回改造補納也就是了,這麼將人吊在京師,豈不是有意為難!”
“咱家這裡從沒什麼慣例,”劉瑾聲音轉厲,寒聲道:“沙場克敵固然要官軍奮勇,更要甲兵堅利,近年來兵部向天下衛所年例成造軍器,有名無實,徒費錢糧,俱不堪用,這般矇混職事,只教他們領回補納,豈非太便宜了!”
“可侯寬他們…”丁壽還想辯解幾聲。
“咱家自會徹查戊字庫,但也不會放過勘驗地方繳納軍器,誰的罪誰來背,哥兒,你就少心了!”老太監隱含警告之意,丁壽縮了縮脖子,細想想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似乎沒必要為了陳良惹劉瑾,大不了賠他三百兩銀子就是。
“公公教訓的是,小子告退。”丁壽準備溜之大吉。
“哪裡去?”
“我…衙門裡還有些公事。”丁壽信口胡謅,他那邊還有一朵玉芙蓉要去安撫呢,這鍋米再耽誤下去別說做,怕是夾生都難。
“你小子幾時這般勤快,”劉瑾笑罵一聲,面上出幾分慈愛“公事什麼的且放放,念在你適才的那點良心,賞你頓晚飯吃。”晚飯?二爺午飯還沒吃呢,都是那個圓臉小子搗亂,打擾老子做飯,逮到機會非好好收拾他一頓不可,丁壽恨恨想道。
“你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只是小子這頓飯能不吃麼?”
“不行。”
“那我便真沒什麼可想的了。”丁壽苦著臉道。***澄清坊,會同北館。一處館舍內,一名二十餘歲的七品武官怒氣衝衝指著跪在地下的幾名校尉,大聲呵斥道:“兩個大活人,你們竟然連什麼時候出去的都不曉得,究竟怎麼當得差!”幾名校尉委屈至極,其中一個大著膽子道:“大人,您也曉得小郡主的脾氣,她不讓屬下等打擾,屬下們怎敢在她面前頭…”
“辦事不力,還敢狡辯!”武官一腳將那校尉踹倒,戟指怒罵:“京師之地龍蛇混雜,倘若小郡主有個好歹,我等該怎樣向王爺待!”
“蔣大人少安毋躁,小郡主古靈怪,又一身武藝,等閒不會吃虧,況她身邊還有銘鈺那丫頭跟著規勸,諒也無妨。”一個身著五品常服的文官笑著勸道。
“袁大人如何不知,那丫頭刁蠻任,真個魯莽起來,銘鈺怎生勸得住,”武官坐在椅上氣哼哼埋怨道:“此番就不該帶她出來,都是姐姐將她寵壞了!”文官笑笑,沒有接口,他名喚袁宗皋,雖是弘治三年進士,又任王府長史司五品右長史之職,卻不好對眼前這個七品散官逾禮之言指摘什麼,因為人家畢竟是一家子,別說道兩句王妃姐姐的不是,就是貶損王爺幾句,以興王爺的和順子,估計對這位小舅子也就是一笑置之。
對幾名王府校尉擺擺手,眾人施禮退下,袁宗皋走到興王內弟蔣輪身前,笑著安撫道:“小郡主在湖廣憋悶久了,出來開闊一下眼界也好,再則,此番的差事,少不得還要人家幫襯,蔣大人便睜一眼閉一眼吧。”蔣輪苦笑道:“那丫頭瘋慣了,撒出去便不見影子,如何指望得上!”
“莫說小郡主天真爛漫,正是貪玩之時,便是袁某,離京十餘年,也甚懷念帝都氣象,若非公務在身,也早已出去醉酒酣歌,眠花宿柳了。”袁宗皋捋須自嘲。
“二位大人本是前途無量,隨王爺之國安陸十餘年,屈就長史一職,實是可惜了。”蔣輪頗有懷,袁宗皋與左長史張景明中進士後還未曾選官,便因原擔任興王府長史的馬政、劉良二人不稱職遭罷免,他二人被吏部選作了頂包,王府官員一旦任職不得他遷,意味著此二人今後不得他用,時人多有惜之。
“大人言重,袁某與廷光兄不過三甲出身,在眾多科場同儕之中平平無奇,若非藉著王爺機緣,也許至今仍是個窮京官,終為生計愁煩,怎如在荊楚家鄉逍遙自在。”袁宗皋甚想得開,他本就是湖廣石首人,安陸州與其家鄉荊州接壤,返鄉探親確是便宜的多。
蔣輪同身受,興王妃蔣氏之父蔣斅宗族鹹居京師,以女而貴,封中兵馬指揮,攜隨興王就國安陸,因老來無子,興王令其兄之子為後,蔣輪才得授予王府七品散官,可說他官身皆拜興王朱佑杬所賜,點頭道:“我等俱受王爺大恩,此番斷不能無功而返。”
“那個混賬行子,真是氣死我了!”隨著清脆如珠的一聲抱怨,一道倩影邁步闖了進來,正是與丁壽在松鶴樓糾纏的少年。蔣輪“啪”的一拍桌子,叱道:“女孩兒家的出言不遜,沒得辱了興王府臉面。”
“舅舅?您從禮部回來了?”見蔣輪坐在堂內,少年也略微意外,隨即櫻微撇,不服氣道:“我這身打扮,誰曉得我是興王府郡主,說什麼做什麼的有甚干係。”袁宗皋不覺莞爾,這位小郡主朱秀蒨可不同乃母般知文墨,通情達理,吃不得半點虧去,蔣輪簡直自討苦吃。
蔣輪果然被外甥女氣得臉鐵青,抬眼一瞥隨後進門同樣是一身男裝的銘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虎著臉呵斥道:“銘鈺,王妃常誇你乖巧懂事,讓你陪在郡主身邊讀書習武本有規勉之責,你怎地也隨她一起胡鬧!”銘鈺扁扁嘴,委屈地眼圈都紅了“別怪銘鈺,是我要出去,她勸不住,只得隨我一起去,要責罰只我一人就是。”興王郡主朱秀蒨仗義地為同伴打抱不平。
“好啊,你倒是敢作敢當,我也不罰你,既然你不聽管教,我這便命人送你回安陸去。”蔣輪雖長了一輩,也未到三十歲,正是氣盛之時,被晚輩一口一句嗆得不輕,直接就要翻臉。
“別啊,舅舅,秀蒨知錯了還不行麼,我這才來京城就回去,那也太那個啦…”朱秀蒨頓時著慌,開始服軟。
“別介,屬下當不起郡主這般稱呼,您還是回去尋王爺和王妃訴苦吧…”蔣輪餘怒未消,話裡話外透著一股子陰陽怪氣。
“舅舅,蒨兒知道平您最是疼我,便饒了我這一遭吧。”朱秀蒨上前拽著蔣輪衣袖,撒起嬌來。
蔣輪冷哼一聲“疼你有什麼用,平不分大小尊卑也就罷了,進了京城還到處胡鬧亂闖,早晚讓你惹出禍來,早將你送回去我也樂得省心。”蔣輪油鹽不進,朱秀蒨瞬間愁容滿面,巴巴望著馬政“袁長史,您給說句好話…”袁宗皋捋須輕笑“蔣大人,我看郡主已有悔過之意,你也休要固執己見了,便網開一面如何?”見朱秀蒨雲鬢帶愁,眉鎖幽怨,蔣輪心中不覺快意,就坡下驢道:“便依袁大人的,但此次不可不罰。”
“認打認罰,蒨兒絕無二話,只要舅舅別攆我回去,”粉面霎時換上笑臉,朱秀蒨討好地輕捶蔣輪肩頭,不忘提了一句“別稍上銘鈺就好。”乜了一眼垂目低眉杵在邊上的銘鈺,蔣輪啞然失笑“難得你這丫頭還肯講些義氣,我也不好重罰,你便將姐姐的《女訓》抄上一遍吧。”
“什麼?!”朱秀蒨立時變了臉,她母親興王妃蔣氏所著《女訓》足有十二篇,一篇她都看得頭昏腦漲,十二篇抄下來還不頭大如鬥。
“若是不願,那便回去。”蔣輪也不強求。
“願意願意,依著舅舅就是。”朱秀蒨忙不迭點頭。
“噗嗤”難得看著自家郡主吃癟,銘鈺不掩偷笑。朱秀蒨杏眼一瞪“笑什麼,你與我一同抄寫。”
“不是說不罰奴婢嗎?”銘鈺又是驚訝又是委屈。
“好好學學母妃的《女訓》,明白如何奉行女德閨範,將來嫁人也是個賢良母,這哪裡是懲罰,分明是褒獎,怎麼你不願意?”朱秀蒨齜著兩排銀牙,兇巴巴道。
“願…願意。”銘鈺鼻子,低頭認命。
蔣輪、袁宗皋相視一笑,抄寫《女訓》會耗掉朱秀蒨不少力,他二人可以安心一陣了,看二人自以為得計的模樣,朱秀蒨恨得牙癢又毫無辦法“袁大人,我弟弟的事怎樣了?”二人笑容頓凝,袁宗皋一聲長吁,蔣輪喟嘆道:“蒨兒,換身衣服,隨我去拜訪榮王爺。”***十王府位於東安門外王府大街,與會同北館毗鄰,永樂年間諸王頻頻來朝,此處作為各地藩王落腳下榻之地,後宣德起諸王無旨不得進京,十王府僅就成了未就藩的親王居住之所,隨著成化帝諸子紛紛就藩。
而弘治次子蔚王朱厚煒一歲而薨,偌大的十王府,只剩榮王朱佑樞一王獨守。
“十三叔,侄女朱秀蒨給您見禮了。”朱秀蒨蹦蹦跳跳來到堂上,向朱佑樞沒規沒矩地行了一禮。
“秀蒨?”朱佑樞仔細端量小郡主一番,忽地一笑“一晃數年不見,你已出落得這般標緻了,真是吾家有女初長成啊,想當年你離京時只有這麼大點…”看著朱佑樞雙手比量只有襁褓大小,朱秀蒨俏鼻一皺,不滿道:“還說蒨兒,王叔當年不也才這麼高…”朱秀蒨比到自己際,想了想有些不甘,又將手往下壓了半尺。
“不得無禮。”真是屢教不改,對這位不敬尊長的外甥女,蔣輪屬實頭痛。朱佑樞哈哈笑道:“不錯不錯,本王當時確是一個臭未乾的孩子,四哥離京時我還哭了一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