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不惜厚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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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笑容一僵“我一百五十兩。”
“我二百。”丁壽道。
“我二百五。”少年立即接口。丁壽呵呵一樂,撫掌道:“人貴有自知之明,小兄弟真是難得啊。”
“你…”少年適才急切間未曾多想,此時一轉念間已明瞭丁壽嘲之意,怎奈話已出口,覆水難回,羞憤之下嗔目便要上前動手。
“君子動口不動手,況且…”丁壽笑得不懷好意“動手你也討不到便宜。”
“這畫讓與他就是,咱們走吧!”銘鈺拉住即將暴走的少年,軟聲央求。
“不行,斷不能便宜他!”少年扭頭喝道:“三百兩!”
“妥啦!”陳良正被二人目不暇接的叫價驚得撟舌不下,突聞這個數字立時嚷了出來,嗓子都破了音。
“我說陳將軍,你好歹也是當官的,縱然不講官儀,也該曉得些官體,今沿街叫賣,明
是打算跑馬賣解還是市中行乞?”丁壽陰陽怪氣地冷笑。陳良才想起這位爺非但是上官,還是詔獄那閻羅殿的管事,心膽
裂下倉皇跪地,哀聲訴苦道:“非是標下貪財,只是如今實在捉襟見肘,若再湊不到銀錢,卑職怕是真的只有
宿街頭了。”聽陳良說得悽慘,丁壽不由納悶“堂堂三品命官,年有俸祿,月有廩給,何至於斯?”陳良苦笑中透著一絲無奈“俸祿廩給也要回台州才能領到,如今標下滯留京中已有數載,哪裡去領什麼俸祿!”
“你究竟因何事入京?”丁壽奇怪,常言人挪活,樹挪死,都困頓成這樣了,還賴在京中作甚。
“繳納軍器。”陳良悵然一嘆,無盡欷歔地說起了自身境遇。
大明軍器製造分屬兩京與地方,京師為主,由工部虞衡清吏司管轄的軍器局和內府兵仗局負責具體管理。
此外工部尚管轄著兩個收儲軍器及軍器製造原料的內庫…掌貯甲仗及弓箭弦條盔甲等物的戊字庫與掌貯硫磺硝石等物的廣積庫。
早在洪武二十年,明太祖為免勞民傷財,允許天下都司衛所中老弱軍士轉習匠藝,製作盔甲弓箭等軍器,此後各朝政令雖屢有變更。
但地方軍器製造業就此保留下來,各邊衛所軍器主要留本處備用,造冊歲報各有司,浙江、江西、福建、湖廣和南直隸五省,每歲還要造解不同數量的弓、箭及弦到朝廷,陳良此番便是奉鈞令解納軍器。
本來這種長途解納就是苦差,待到的京師本以為可就此差落得一身輕,怎奈戊字庫的僉書庫吏等人就是遷延推脫,陳良首次入京辦差,不解其中內情,初時尚安心等待,一晃經年,寄庫軍器就是不得驗收,便開始急了。
拿不到工部回執他如何覆命,你說軍器已然入庫,安知不是被你侵盜賣,他縱然渾身是嘴也辯解不清。
求爺爺告,各種門路走了個遍仍是一頭霧水,終於有個心善的見他沒頭蒼蠅般亂撞有些可憐,指點其需給管庫的一些好處,他才算恍然大悟。
其實陳良也是平時聖賢書讀得多了,為人有些迂腐木訥,管庫僉書等人早有暗示,他就是懵然無知,此時他明白了,那些人卻早生了芥蒂,各種刁難倍於旁人,待僉書、貼庫等人一路好處使上去。
終於見到了掌庫太監侯寬,侯公公是個實在人,沒有如那群書辦小吏似的刁難,直接一句話:三百兩,你這差事就成了,三百兩!
我上哪去尋恁多銀子,陳良徒呼負負,莫說行賄,他如今人在客棧都已是債臺高築,掌櫃夥計整冷嘲熱諷,若不看在他是老客份上,怕是早就趕出門去,這幅畫已是他最後希望,本想
些銀兩暫償食宿,再另尋辦法,誰知好運遇見一個敗家孩子,哦不,五陵英少,真是菩薩保佑。
“下官實不得已,求大人體諒。”陳良再拜頓首。丁壽瞅著這位“老實人”實在有些不知說什麼好,幸好有個如同尾巴般跟出來的李憲替他說了。
“陳指揮,你所煩擾者無非是尋不到拜廟門的三牲祭品,如今菩薩都站在你面前了,你還何苦去捨近求遠!”
“啊?”陳良愕然,瞅瞅丁壽,又望望祝枝山,連那買畫少年都瞧了個遍,還是不明所以。這廝還真是個蠟燭,若不是想著巴結丁壽,李憲都懶得與陳良廢話,直接挑明瞭道:“緹帥當面,只要他老人家發一句話,你還求什麼管庫內官!”
“可是…”陳良猶疑不信道:“丁大人畢竟是外朝武臣,這戊字庫屬工部與內官所轄…”李憲冷笑“莫說三場十庫,就是六部和內廷二十四衙門,敢不賣丁大人面子的恐也不多。”丁壽突然對劉瑾這位同鄉觀大好,看人家這話說的,嘿,把自己不好意思說的都理所當然地說出來了,二爺一時間都想衝動的問一句:李給諫還缺乾爹不,我剛好有空。陳良霎時間從地上蹦起,直衝到少年跟前,將那少年嚇了一跳“你要作甚?”
“畫。”陳良伸出手。
“我出三百兩啊!”少年瞪著眼睛喝道。
“我不賣了。”陳良篤定道。
“你要反悔?”少年氣惱。陳良點頭。
“任買任賣,童叟無欺,人家賣主都發話了,小兄弟還想牛不吃水強摁頭不成?”丁壽戲謔笑道。
“那又怎樣!?”少年低頭看向手中畫像,突然目光轉厲,扯住畫軸瞬間發力。一陣清風飄過,少年手肘忽然一麻,隨即掌中一輕,畫已脫手。
丁壽把玩著失而復得的《簫仕女圖》,嘻笑道“適才誤認了人,才教你佔了便宜,想當著丁某的面撒潑,沒那麼容易。”少年氣得臉
鐵青,咬著銀牙怒視丁壽“你…好…”
“我很好,難為你也曉得禮數。”二爺見縫針,少年險些被噎死過去。
“他嘴巴好厲害,你鬥不過他的。”銘鈺湊上前又給了同伴一個暴擊。
“閉嘴!”少年抬手送給銘鈺一個爆慄“走!”
“什麼嘛,每次最後都拿人家撒氣!”銘鈺捂著額頭,忿忿不平地嘟著小嘴,還是隨後追了下去。
“畫?”丁壽晃了晃手中卷軸。
“送與大人。”陳良躬身陪笑。
“別啊,當著李給諫的面公然行賄,可不是教丁某難堪麼。”丁壽哂然。
“緹帥說笑,書畫往來,乃是風雅之事,下官羨之不及。”李憲諂笑道。
“說得好。不過本官執掌天子親軍,總不好落人口實。”丁壽斜睨一眼祝枝山,從袖中取出少年的那兩錠大銀,丟給陳良“先去把客店賬目結了,別真教人家掃地出門,那可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陳良捧著銀子,一時不知該不該收,訥訥道:“大人,那軍器之事…”
“本官可沒答應過你什麼。”這小子真不開眼,把事情摘乾淨點會死麼,丁壽暗罵。
“大人,適才您…”沒了畫還失了銀子,陳良頓時驚慌失措。
“適才什麼,我說過什麼,莫名其妙!”丁壽一通訓斥,大義凜然道:“本官向來秉公執法,從無偏私,你還想有所圖謀不成!”陳良乾裂的嘴無聲張合幾下,終沒敢出聲,看著陳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丁壽憂心這傢伙回去想不開再尋了短見,那可就
巧成拙了,放緩語氣問道:“你住在哪家客棧?”
“高升客店。”陳良垂頭喪氣,來興眼睛卻忽然一亮。
“你回店裡等候消息,不要到處亂跑,敗壞本官名聲。”丁壽不放心又叮囑一句。陳良終於機靈一回,狂喜道:“卑職明白,標下這便回客店。”
“老爺,我們也隨著一同去投店吧,這店的名字好彩頭。”來興興奮叫道。
祝枝山點點頭,又連地凝望著丁壽手中畫卷,自失一笑:“可惜了,其實論畫美人,伯虎才算得其中三昧。”心中還存留半句,不管穿未穿衣服的。
“哦,對了,伯虎兄現在何處?”眼前大鬍子既然指望不上,丁壽不得不將主意打到那位風才子身上。
“子畏?”祝枝山手捋長髯,籲聲一嘆“我也久未曾見,聽聞他早受寧王所聘,現居洪都。”
“寧王?”丁壽別的或許不知,對周星星那部點秋香的大作可是記憶猶新,那位成天喊著要發飆的王爺不是造反了麼,唐伯虎去跟他混啦?這有點混淆二爺認知。
“不錯,寧藩自寧獻王起歷代均好文辭雅事,當今寧王更喜招攬四方飽學遊士,出資興建陽書院,也算文壇一大盛事,
前寧王上表王府內缺人供役,今
我在劉公府上議事時,”李憲說至此,不覺將
膛又
高了幾分“聞劉公囑兵部將南昌左衛復為寧府護衛…哎,丁大人,您這急匆匆要去哪裡?”***丁壽火急火燎地衝進劉瑾府中,旁的事也就罷了,為一個今後會造反的王爺恢復侍衛,那不等於往人手裡遞刀麼,將來事發,可少不得要吃掛落兒。
“姜老爺子,劉公如今在何處?”進了二門,丁壽一把抓住劉府家院老薑詢問。
老薑木訥地看了丁壽一眼,回身向院中一指,只見空敞院落中支著幾條凳,一口沒有上板的棺材端端正正擺在凳上。
“這裡?”丁壽不敢置信,再次確認問道。
老薑面無表情地點頭。丁壽彷徨著緩緩走近棺木,嚥了口吐沫,扒著棺沿兒向裡窺去,只見老太監雙目緊閉躺在棺中,面青白,無聲無息,似已死去多時…附註:1、以先朝內監,不惜厚植,以供內庖。三月末以王瓜不二寸輒千錢。
四月初,茄彈丸或三千錢。(談遷《北遊錄》)2、吃黃瓜的故事原型是清末桐城舉人方朝覲和其僕人,出自《清代野記…蠢僕食黃瓜方》,有興趣的可以看看,咸豐年間正月黃瓜還這價錢,三百多年前的大明朝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