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殺法嫻塾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萬軍注目中明盔烏甲,單騎向前,面對明軍槍林泰然自若,只這般威風氣勢,便讓崇武尚勇的蒙古胡騎人人振奮不已,揮舞著手中兵器大聲疾呼:“火篩塔布囊!”明軍相顧愕然,敵人首腦將領便這樣來到陣前,雖有一之地,可若軍中神未必不能將他落馬下,便是遣出騎,在韃騎趕來之前將人擒下的機會也有六成以上。
只是…這麼做是否不太地道?正當明軍不知所以,耳聽後陣金鼓響動,前排明軍不知其故,還是遵照金鼓號令如水般兩側分開。
只見沙丘上那杆屹立不動的大纛快速向下移動,一名身披重甲的高大漢子捧著帥旗策馬奔出,寒風之中旗幟翻卷,獵獵作響,旗下是一名裹著黑披風的老者,金盔鐵甲端坐馬上,一見老者現身,明軍中頓時爆發出一陣巨大的歡呼聲。
才寬微微壓手,明軍聲漸息“本帥才寬,皇明工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奉吾皇旨總制陝西三邊軍務。”才寬年紀雖大,卻中氣十足,聲若洪鐘。
此時三軍闃寂,聽起來分外響亮。火篩微微錯愕,本以為與三大萬戶對陣的是明軍宿將,沒想到是一介文臣,更未想到對方身份竟如此之高,心中主意更是堅定。
“原來是才老大人當面,火篩見禮來遲,還請恕罪。”火篩在馬上單手撫,施了一禮。
“好說好說,不知蒙古駙馬駕到,老夫若有得罪之處,萬勿見怪。”才寬在馬上拱手回禮。二人對面彬彬有禮,話語間卻詞鋒銳,槍舌劍。
“老大人身陷重圍,援兵受阻,突圍無望,當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為麾下將士安危計,下馬歸順,我家大汗素有愛才之心,火篩願保大人平章重任,豈不兩全!”火篩攻心為上,一口便道出才寬所部身陷死地。
“老朽不才,自幼讀書明理,深曉夷夏之辨,麾下兒郎便是鄙不文,也知國仇家恨,陝西三邊屢遭韃虜兵燹,幾許家園被焚,多少親人受戮,彼此仇深似海,吾等豈可做賣身投敵,屈膝侍賊的禽獸之舉!”才寬並不否認,幾句話起將士同仇。火篩皺眉道:“你們漢人有言:良禽擇木而棲,又說”除死無大事“,些許虛名,何須掛懷!”才寬大笑:“老朽書讀多了,心思自不及駙馬活泛,比如一些認孫為父的變通之道,更是拍馬不及。”老大人雖在陣前,刻薄利嘴的功力可是絲毫未減。
果然,火篩聞言面罩寒霜,冷冷道:“南朝權閹當道,君昏臣暗,你為這樣一個朝廷死戰到底,可覺值得?”才寬略微一頓,提氣縱聲道:“生為明人,死為漢鬼,身即百死,無怨無悔!”朗朗清音,響徹天地,回聲不絕,周遭明軍熱血沸騰,一圈圈重複下去,最後是數千人同聲大呼:“無怨無悔,無怨無悔…”火篩見擾亂軍心不成,反被他起三軍士氣,撥轉馬頭,陰聲道:“好,某便成全大人。”明軍正為才寬之語得熱血沸騰,那撥馬回營的火篩突然飛速摘弓搭箭,回身一式“犀牛望月”羽箭破空而出,森寒箭鏃直直向才寬飛去。
周尚文一直護衛在才寬身側,火篩單騎叫陣,雖是敵手,周尚文心中也存了幾分敬意,沒想到這傢伙來時光明正大到了極點,去時也卑鄙到了極致,突發暗箭,才寬還未隱入陣門,那一箭已到了近前。
急切間周尚文揮刀格擋不及,只好伸手去抓,哪知火篩所用之弓力道強勁,他所處位置對旁人來說是強弩之末,對他而言箭勢仍勁,鋒利的錐型箭鏃電閃間破開才寬鐵甲,透而入,周尚文能抓住的…只有一截箭尾。
才寬在馬上晃了幾晃,在眾人憂心的目光中身子一歪,栽了下去,周尚文急忙攬住才寬身軀,明軍帥旗下登時大亂。火篩冷笑中縱馬馳回本陣,對身後明軍追的羽箭看也不看,三軍失帥,看這支明軍還能撐住多久。
面對笑出來的孟克類,火篩才想說笑幾句,忽見老夥計笑容凝滯,呆呆地看向沙丘方向。火篩霍地扭身,只見沙丘上明軍大纛再度立起,旗下屹立的高瘦身影不是才寬還能有誰。
“早聞火篩塔布囊草原英雄,勇冠大漠,今一見,不過是一偷施暗箭的卑鄙懦夫,可笑可笑!”才寬縱聲大笑,身邊軍士也一層層傳了下去,明軍齊聲鬨笑,更有通蒙語的兵士將這些話換成蒙語,大聲吶喊,嘲笑韃子卑鄙無恥。火篩只覺臉上火辣辣的。
本來蒙人生於苦寒漠北,豺狼心,戰場上既尊重無敵勇士,也不以狡獪欺敵為恥,但前提你要是最終勝者,如今使了這下作手段,非但不勝,反被敵人嘲笑,自家人也覺臉面無光,不但亦不剌等人一副幸災樂禍的笑容,便是底層軍士也覺火篩此舉,丟盡蒙人臉面,目光中盡是鄙夷之。
“青甲士上,某要看看,那老兒究竟有多命大!”惱羞成怒的火篩狠狠下令,自己足可鵰的神之技,竟然在一個南朝老朽身上失了準頭。
麾下養蓄銳的親衛甲士轟然應諾,紛紛上馬,嚮明軍沙丘衝去。他二人麾下親衛甲士合在一處足有上千,這一次便投入八百之數,人馬具裝,鐵面護臉,只在盔沿眉庇下出一雙眼睛,個個都散發著餓狼一般的光芒!
具裝甲士身後及兩翼配有各部拼湊出的輕騎手,這些人連甲也未曾披覆半件,只是皮衣氈帽,反正族中貴人待,他們只負責拋壓制明軍弓手,衝陣這些力氣活,自有前面這些鐵罐子來幹,若是明軍騎兵還敢殺出來。
等待他們的便是如狼群般的草原騎!沉悶的馬蹄捲起厚厚黃沙,在狂舞的飛雪之中,蒙人甲騎如同一尊尊地下湧出的九幽魔神,亟待擇人而噬。
弓弦響動,箭如飛蝗,明軍軟弓連續不斷地快速發,箭雨飛灑到沉重鐵甲上,只是濺起星星火花,甲葉上掛滿羽箭的蒙古甲士,看起來形狀更加可怖。
火光迸現,伴著震耳聾的火器發,終於有具裝人馬不支倒地,如山一般的身軀滾落黃沙,發出沉重悶響,後續騎士並無畏懼,坐騎逐漸加快步伐,當先騎士已將手中長槍端平,嚮明軍陣線直衝過來。
脆弱騎槍組成的臨時槍陣畢竟不比拒馬,在鐵騎衝鋒下槍桿紛紛斷裂,儘管也有戰馬甲士在長槍攢刺下哀鳴慘呼倒地,可明軍的三重槍陣仍是無法阻擋一個個移動堡壘,明軍防線轟然崩塌,在蒙古甲士的衝擊下如海倒卷,向沙丘頂端漫去。
申居敬一把抓住敵人長矛,揮舞著手中放空的三眼銃,狠狠砸在對方戰馬的頭顱上,戰馬一聲哀鳴,帶著馬上騎士轟然墜地,不等蒙古甲士爬起,申居敬丟掉三眼銃,拔出間短刀一躍撲上,反手在甲士頸間橫刀一抹,一股汙血噴出,濺了他一頭滿臉。
抹掉臉上血跡,申居敬舉目四看,明軍已被身披重甲的蒙古甲士壓迫得頻頻後退,膽氣弱的已然掉頭竄逃。
“不要跑!結陣!頂住!”申居敬聲嘶力竭地長呼,卻無人肯聽他的,連他本人都被敗退人裹挾著向丘頂湧去。
“頂住,頂住啊,一退就全完啦!”申居敬虎目含淚,大聲呼喊。瘋狂潰退的人群豈會有人聽從,申居敬喉嚨中發出的嘶啞呼號,與人嘶馬鳴,兵刃撞擊,還有將士負創的哀嚎慘叫,混雜一處,顯得孤弱無力。罷了,罷了,大勢已去,就這麼死了。
也好早與地下弟兄們團聚,申居敬萬念俱灰,頹然丟掉兵器,被逃兵推搡著跌跌撞撞向沙丘頂端擠去。渾渾噩噩之中,申居敬覺察逃散的人不知何時突然靜止,他向上望去。
只見呼拉拉作響的帥旗大纛下,才寬如岩石般堅定屹立,深邃銳利的目光掃視著眾人,明軍無一人敢與他目光對視,紛紛赧然垂首。
“你們聽!”才寬指著沙丘下,風聲中傳來韃子屠戮殘餘明軍的獰笑,以及垂死將士的悲呼,潰逃的明軍羞慚畏懼,不敢抬頭。
“臨陣潰逃者,斬!”周尚文按刀前出。眾人心中一凜,冷靜下來才想起軍法嚴厲。
才寬止住氣勢洶洶的周尚文,沉聲道:“你們要逃只管去逃,坡上便有戰馬,能掙出命也是個人緣法。”
“軍門,你…”周尚文急聲勸阻。一眾潰兵也面不解,疑惑地看著這個治軍素來嚴苛的三邊大帥。
“本帥便在這裡,等著韃子過來拆了我這把老骨頭。”才寬說完兩眼微眯,看也不看眾人一眼。明軍潰兵怔住了,看得出才寬是下定決心要死在此處,才寬上任以來,嚴整軍紀,對有過將領苛行軍法,可也多次為軍士請賞,三邊軍士俱其恩,若便這樣將他丟在此處,在場眾人無一能邁得開腿。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身陷韃子重圍,還想僥倖活著不成,如這樣窩囊死了,到地底下也沒臉見戰死的弟兄們,是漢子的,隨我殺回去!”人群中的申居敬振臂大呼,分開眾人,率先殺了回去。人群中嗡的一下亂了。
雜七雜八亂聲不絕:“回去回去,軍門這等尊貴之身都不懼死,我等廝殺漢賤命一條,怕個蛋啊!”
“左右是死,拉他幾個韃子做墊背啊!”紛擾聲中,潰兵爆發出了一陣古怪呼號,驀身全都衝了回去。
“你也去!”才寬睜開眼睛,環顧身後親衛“帶著他們一起去。”周尚文悚然一驚“軍門,末將自去便是,你身邊也要有人護衛啊!”
“老夫不需要了。”才寬淡淡道,神間說不出的疲憊。周尚文握緊手中半截箭桿,狠狠一咬牙“走,去殺韃子!”明軍佈置在沙丘上充作壁壘的馱馬輜重終於起了作用,蒙古具裝甲士很難在一個又一個捆倒馬蹄背馱輜重的馱馬障礙間策馬奔馳,這些青甲士索下馬步戰,反正他們都是蒙郭勒津和巴圖特各部選出來的戰士,殺法嫻,馬上步下均可一戰,還可順道將那些受傷倒地的南蠻解決個乾淨,不使一個漏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