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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餘仍舊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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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瑾道。丁壽應了一聲,又道:“另外吏部奏報,自閏正月奉旨查減,截止三月,查出各衙門原額之外,非要地劇務而添置者,有數百人之多,請旨如何處置。”劉瑾不屑冷笑“陛下即位之初,內閣借先帝遺詔之名裁撤內監與錦衣衛上萬人,各部冗員卻視而不見,裁了幾個地方稅課局便是差了,真是好算盤。”

“這些陋習他們都視為泛常了,便是馬負圖這般有君子之名的,也不乏任用親眷之舉,只在吏部便增設六個主事的空缺,也難怪落下把柄給人。”丁壽都不用動用錦衣衛,何天衢彈劾馬文升的黑材料裡就有一條‘徇私欺罔’。

“天下豈有這等便宜事,這幾百人全部開革,一個不留。”劉瑾拿過奏疏翻看了幾眼,丟在一邊道。

“這…公公,並非小子多事,這數百官員有兵備、管糧、捕盜、水利各種職司,一次革除若引得地方混亂,殊為不妙。”丁壽猶豫一番,還是覺得該勸老太監不要意氣用事。

“地方百姓,無異於往時,錢糧軍需,無加於舊額,為何各類職官比舊時加倍?”劉瑾將奏疏甩給丁壽“你自己看看,地方上既有按察司管屯僉事兼管撫民,又有布政使司用參政撫民,布政使司執掌錢糧,分守官自合催督,今添官督糧,分守官又幹何事?

按察司執掌刑名,分巡官自合問刑,今添官理刑,分巡官又幹何事?官職之冗散,不言可知,留之何用!”

“跟了咱家這麼長時間了。這點眼光魄力也沒有,還能成什麼大事!”劉瑾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的丁壽討個沒趣“公公說的是,小子這便批註。”

“慢著。各衙門添設及兵備等官可革,提學事關文教,雖為添置可以留存。另國朝舊制,各省立三司分轄民生、刑名、軍務,巡撫官本為權宜之設,天順年間亦曾革罷,此等文官留置無益,諭令召回各地巡撫都御史。”

“公公,這個方才還…”丁壽提筆犯難,革除天下巡撫?咱方才任命那幾個還沒到任就下崗了?

“九邊總領戎機,漕運關係大計,皆不在革除之列,只罷腹裡各省。”劉瑾隨後又道。還好這老太監知道輕重,丁壽鬆了口氣,提筆一一標記。

“再加一條,京官養病三年不赴部者,革職為民。”劉瑾笑意森然“大明的俸祿,不養白吃飯的。”丁大人正在劉老太監的鞭策下奮筆疾書,又一位司禮太監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

“劉公公,內閣這幫子大頭巾越來也不像話了。”魏彬扯著公鴨嗓進了屋子,仰頭灌了一碗涼茶,一股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地開始氣。劉瑾看他的樣子微微皺眉,淡然道:“又怎麼了?”

“別提了。”這位司禮監秉筆太監一扭頭,恰看見正盤坐在炕桌前批紅的丁壽,眼睛瞬間就紅了,指著丁壽的手指直哆嗦“你…”你瞪著我幹什麼,二爺家裡美婢嬌妾的,要不是老太監著。

誰願意過來管你們這些國家大事,同樣心的丁壽反目瞪視,毫不示弱。丁壽哪裡曉得魏彬心中的苦楚,劉瑾大權在握,內外奏疏都帶回宅中批閱參決,再由內閣焦芳潤,李東陽審閱頒發,裡面沒他們秉筆太監的事了。

裡閒得這幾位沒蛋的爺們都開始蛋疼了,沒了實權總得落點實惠吧,裡子沒了好歹面子上總要過得去吧,今兒倒好,面子裡子丟個乾淨,魏彬越想越是委屈,扭頭對著劉瑾嚎道:“公公,您得給我們幾個做主啊!”聽魏彬倒出了一肚子的苦水,丁壽才曉得是怎麼回事,這還真不是魏彬幾個沒事找事,他們去內閣倒真是為了公幹。

大明弘治十六年,內閣三公上奏擬將歷代史書,摘其尤切治道者,貫穿成編,以便御覽,擬定了楊廷和等十九名禮部、翰林院、詹事府、太常寺、左右坊等衙門官員擔任纂修官。

同時調集大量文臣為謄錄,可謂聲勢浩大。經歷了正德元年的那場折騰,劉健、謝遷回家抱娃了。

李東陽順勢接任總裁官,焦芳位居其後,不過焦老大人對這事不太上心,他更在意自己做總裁的《孝宗實錄》,被壓制了這麼多年,筆桿子好不容易握在手裡了。

焦閣老想以筆做刀,報復的人多著呢。總之一番波折,這套全書九十二卷,記事起自伏羲,終於元末的《歷代通鑑纂要》,終於在正德二年告成了,隨即付內府刊刻,這期間卻出了岔子。負責督刊的太監們核對時發現其中有紙張裝潢顛倒,便上報了司禮監,魏彬也是秉著認真負責的態度,專門跑了趟內閣。

畢竟書是你們編的,怎麼更定順序也該由你們來,可巧,這一李東陽不在內閣當值,焦芳認為自己不是總裁,問責也輪不到他,王鏊更是看見內官便不順眼,這二位言語間便有些怠慢,這可讓魏公公那柔弱的小心靈受了莫大的創傷。

明人有俗語稱:三個兒,不要惹他。所謂三個兒,分是閨女兒,秀才兒,還有便是太監兒。

不提傷悲秋的閨女和酸水直冒的秀才,單隻太監兒便不可捉摸,戲臺上看到悲情處經常慟哭失聲,多淚常顰,平裡又喜怒無常,任意鬧事,但若和你看對了眼,常常又是‘頭也可割與人’。

這類人身體殘缺,又最在意別人眼光,內閣的二位閣老一時禮數不周,旁人或許沒覺得是甚大事,對魏彬來說簡直和踩了尾巴一樣,急匆匆地就跑過來向劉瑾告黑狀。

“只這一處錯漏?”聽完魏彬的小報告,劉瑾眼皮微抬,輕聲問道。

“何止!”魏彬咋呼道“書中字劃濃淡不均及差訛等足有百餘處,本想著不與這般大頭巾們斤斤計較,可他們也太不把萬歲爺的編書旨意當回事啦!”說句實在話,大明朝的這幫文官們倒也不是在編書時憋著壞成心想犯錯,只不過歷來他們習慣地不太把老朱家的事當回事而已。別說編書了,就是定製年號這等一朝大事,從明初到明末,都是一直在糊著來,永樂爺的年號南宋那位方臘方大教主就用過,這不是打著朱老四的臉告訴他是反賊麼。

明英宗奪門之變復位多不容易,文臣給上了個‘天順’的年號,大元天順帝阿速吉八的骨頭才涼了幾年啊。至於小木匠的年號重了幾個朝代就不去說了。

其中有一位還是和朱八八一起奪天下的徐壽輝,可李白的‘明斷自天啟’總該有所耳聞吧,也只能說這幫文官們趕上了好年頭,要是活在‘清風不識字’的大清盛世,怕是連祖墳都被人刨乾淨了。

不扯遠的,就說而今這位小皇帝吧,他的年號是據《尚書·大禹謨》裡“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取得,看起來頗有深度,可惜不但重了大理、西夏的年號,還和唐朝岐王李業之子李珍密謀作亂時的年號雷同,內閣三公和禮部官們本就沒有細細考證,素來與內閣不睦的馬文升考察科道官時直接出題‘宰相須用讀書人’,就是暗諷此事。

當然嘴炮一時,馬文升的結果很悲催,劉大夏與何天衢聯手彈劾他能這麼順利,內閣的幾位起了多大作用就不須提了,大明朝的文官們不學無術、隨便應付皇帝已經習以為常了。

可大明朝有文化的太監們自覺總該要點臉,替主子辯駁一下,於是天啟朝的內監湯盛寫了一本《歷代年號考略》,明白指出:本朝年號十六。

而誤重前代者五,實詞臣失於參考之過。這些自然是後話,而今的焦芳也不知道,只是因為今天上班時少陪了幾個笑臉,又會在朝堂上掀起一場怎樣的風波…***正德二年,七月初一,朔大朝。

明代皇帝飽受後人非議的一項罪名便是‘懶朝’,被說成怠政昏庸的表現,與之對比的便是我大清的歷代勤勉聖君,好像做皇帝的每天早起接受百官磕頭便可君明臣賢,天下太平,實際上皇帝每坐朝,接見百官,親斷庶政,恰恰是大明朝開創的。

而且明朝不只有早朝,還有午朝(晚朝)的。朱元璋廢中書省以後,政事散於六部,皇帝親身坐朝,事事過目。

除了朝參官員,還召來各地耆老、人才、學官、儒者,將官子弟年紀稍長者,皆令“隨朝觀政”

“四方來者雲擁而林布”朱元璋坐在門上,親“試文辭,詢問經史及民間政事得失”往往一語相得,即予優擢,用人“面選者多”官員犯法,也常“面責而處之”這樣的早朝聽政帶有洪武皇帝濃厚的個人治國彩,後代子孫想學也學不來。素來以勤政出名的永樂皇帝,五徵漠北,大部分時間在馬背上過,不可能整在奉天門上朝,朝會的政事屬已然淡化“百官有事奏者,以次入奏,無事者退治職務”晚年多疾更直接把政務由太子處置,朝會基本算是停了。

只當了一年皇帝的大胖子朱高熾聽政不時,到了宣宗時便是大臣們也開始偷懶了,動輒幾百人的失朝,朱瞻基任用內閣票擬協助處理政務,朝會政治功能進一步弱化。

明英宗沖齡即位,三楊輔政,想出一個每朝奏事不得超過八件的‘好主意’,就這幾件事也要提前一進呈,由他們幾位預先寫完處理意見,皇帝照著批示回答即可,朝會徹底成了面子工程。

至於那位被稱作‘昏君’代表的成化皇帝就更別提了,成化四年的一次午朝,他老人家都坐在龍椅上了,大臣還沒個影兒,把憲宗爺氣得不行“爾等常以勤政為言,及朕視午朝卻有怠慢”雖然生了一肚子悶氣,朱見深最後還是寬宥了這幫放了自己鴿子的大臣,成化二十一年上諭“盛暑祁寒,朝官侍衛人等難於久立,今後每歲自五月至七月、十一月至次年正月,止奏五事,餘仍舊”得,朝會處理的政事又縮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