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這筆銀子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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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將包裹重重往地上一摔“我倒不知,我兒何時靠上了官府?”嘩啦啦一陣脆響,亮閃閃的銀錠從包袱皮裡滾了出來。丁壽拾起一個,翻看銀錠下的銘文:正德元年廬州府內承運庫金花銀二十五兩。
“官銀!”丁壽目光如利刃般掃向王直,王直低頭不敢直視。
“這銀子是我給的。”丁壽掂了掂那錠銀子,笑道:“你小子也是,賞你點銀子怎麼也不知道鉸成碎銀,這麼大銀錠花不出去不說,白教你娘擔心一場,真是該打。”話音未落,丁壽便一腳將王直蹬了出去,在婦人驚呼中,那小子在地上滾了幾滾,也不起身,一身泥土地跪在地上“老爺教訓的是,小人思慮不周。”婦人心疼地摟住兒子“你真是衙門裡做公的?”丁壽咧嘴一笑“不像麼?”本來信了大半的婦人,被這小子招牌式的壞笑又引得疑慮叢生,有心質問,卻心疼兒子再度被打。正當兩邊僵住的時候,院外響起一串清脆的笑聲“汪嬸子,聽說銓哥回來了,家裡沒什麼好東西,自己醃的幾個鴨蛋讓您二位嚐嚐。”一個臉蛋微圓的布裙少女挎著竹籃盈盈而入,見了院中情形一愣“家中有客人?卻是不知…”待看清了丁壽麵容,少女急惶惶跪倒於地“大人…不,恩公在上,受民女一拜。”***“民婦王汪氏眼凡胎,識不得真神,適才間有得罪老爺的地方,盡請責罰,只求老爺萬萬不要歸罪我兒。”丁壽被
入正屋高坐,婦人汪氏則局蹐不安地連連賠罪。
“汪大娘不必如此,本官並非量狹之人。”丁壽臉都不紅地說著虧心話。
“是啊汪家嬸子,恩公老爺是個大好人,絕不會為這點小事記恨您和銓哥的。”小玲那丫頭站在一旁勸道。丁壽打量著小丫頭,一年多不見,出落得也有幾分姿
了,一雙大眼睛漆黑光亮,笑容甚甜。
“小玲,當在京師一別,你後來如何了?”
“回恩公大老爺的話,民女當被帶入北鎮撫司,本以為要受一番皮
之苦,不想牟老爺只是細細詢問了一番口供,便教我簽字畫押,也未曾入監,在衙門裡住了幾
,便告知案子結了,賞了我三十兩銀子,命人護送我回了原籍。”小玲眨了眨大眼睛,又道:“民女死裡逃生,全賴恩公當
仗義援手,民女想為恩公立個長生牌位,苦於不知您老人家姓名,不想今
借銓哥的光還了願。”
“這個…就不必了吧。”丁壽了
鼻子,你另一位恩公牟大人可被二爺收拾得很慘。
“老爺,您喝水。”王直捧著一碗熱水,放在了丁壽手邊。
“實在對不住老爺,看您大老遠來寒舍還帶了東西,民婦家徒四壁,連茶也未能沏上一碗…”婦人實怕招待不周,誤了兒子前程,惶惶解釋。
“本官外出也是公幹,路過此地,想著來拜望大娘,些許薄禮也是在村口店鋪置辦,值不當幾個錢,大娘不必掛懷。”丁壽說的是實話,他從刁五斗鋪子裡拿東西真沒給錢。
“銓兒跟對了人啦。”汪氏抹抹眼淚“老爺您又賞銀子又送東西的,這…這…這真是,您請喝水。”說著捧起海碗,遞給丁壽。
果有幾分口渴的丁壽道謝接過海碗,還沒送進口裡,低頭見這豁了一角的瓷碗沿上還掛著些不知名的黑褐物體,聯想到院子裡那隻上躥下跳的老母雞,丁壽將碗放到了桌上,哂然一笑“不急。”隨即二爺忙著扯開話題,對著垂手肅立的王直笑道:“才知你本名叫王銓?”
“是。”王直話不多說。
“老爺您聽我說,銓兒並非有意欺瞞,”汪氏忙道:“家裡早年有幾畝薄田,銓兒幼時也進過幾年學。
可是家道中落,孩子就給自己改了個名字,想著直衝出一條活路來,唉,前世造孽,生在這窮山惡水的地方,小小年紀出外謀生也是沒得法子。”哦?丁壽納悶,他後世可知道湯顯祖的名句: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
神仙之境在汪氏口中怎麼又成了窮山惡水了“就丁某所見,此地風光瑰麗,山清水秀,可稱人間仙境,大娘怎有如此嘆?”
“老爺您是風雅之人,看到的山山水水自然也是文人雅趣,我們徽州人生長於斯,看到的卻是”八山一水半分田,還有半分是莊園“…”
“不許胡說。”汪氏斥退兒子,也是一臉苦澀,喃喃道:“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歲,往外一丟。三年吃苦,拼搏出頭。發達是爺,落泊歙狗。唉…”小玲同身受“要是能過得下去,民女怎會千里迢迢到京師找營生,咱徽州地狹人稠,辛苦一年種不出多少糧食,養活不得人啊!”看著母親與小玲垂淚,王直忙道:“娘,玲兒你們別哭,我此番還帶回了好東西,還沒來得及拿給母親看,這可是荒年救命的寶貝。”王直說著話就奔進裡屋,不多時拿出一個包裹,一抖包袱散落出一堆物件來,喜滋滋道:“這是我從海外得來的寶貝,叫”珍珠米“,山裡也可種植,不拘旱澇,且未
時亦可採食,種這個就不怕荒年了。”汪氏不敢置信“世間還有這等寶貝…”不等她話說完,丁壽已經一步竄出,緊緊抓住王直手腕,厲聲喝問:“說,這玉米種子從何處得來的?”王直手腕疼痛
裂,咬牙強自支撐“是從南洋番人處所得。”
“南洋?”丁壽繼續喝問:“番人長相如何?可是高鼻捲髮,相貌如回回?”
“不是,只是一般的南洋夷人面相,身材矮小,皮膚黝黑。”王直倒也硬氣。雖然丁壽手指不斷用力,他也絕不告饒。
“葡萄牙人難道已經到了南洋諸國?不應該啊,歷史上達伽馬抵達印度應該也沒幾年啊,玉米種子怎麼會這麼快傳到東南亞…”丁壽暗暗思忖,手卻沒有鬆開,王直額頭黃豆大的汗珠滾動,一聲不吭。
汪氏看不過眼“銓兒,你這些寶貝種子到底是何處得來,向老爺說實話就是,別再撐著。”言罷又跪到地上,汪氏哭哭啼啼道:“老爺,銓兒若是做了什麼不規矩的事,您要打要罵盡情隨意,只求您饒他一條命,民婦情願代為身受…”小玲也跪下求情,丁壽才回過神來,鬆手退開,扶起二女,道:“二位請起,方才一時失態,手上沒了輕重,罪過罪過,實是這種子干係太大,說不得令郎立了一功。”
“真…真的?!”汪氏又驚又喜。
“待我細細詢來,不過天不早,不知能否叨擾大娘一頓飯食。”丁壽笑道。
“民婦糊塗,這就去準備吃食,小玲你來幫幫嬸子。”汪氏呼喚小玲。
“你二人把這些拎去灶房,順便打個下手。”丁壽命道。
兩名錦衣衛躬身領命,提著帶來的火腿臘等雜貨,跟著二女去了廚房,看著人都散盡,丁壽瞧著正
手腕的王直,哂笑道:“說吧,怎麼檔子事?”王直二話不說,又將匕首從懷裡掏了出來,哎呦喂,小子有脾氣,我敬你是條漢子,還敢對我拔刀,丁壽端坐不動,靜觀其變。
怎料王直將短刀兩手捧上,往地上一跪“小子無能,折了老爺的本錢,要打要殺悉聽尊便。您要是不願髒了手,小人自己動手,一個窟窿兩個眼兒,乾淨利落,只求別讓老孃知曉。”你小子還真特麼光,丁壽苦笑“兩千兩銀子,莫說置辦貨物,就是造幾艘船也夠了,你還真是大手筆啊。”
“小人年不利,投了同鄉許村許家兄弟,入夥海鯊幫,在幫主虎鯊李光頭手下混飯,江浙一帶的海上走私生意,大都是我們歙縣人,也算無往不利。
不過李幫主在福建時曾與鐵網幫的張時旺、李四仔等人結了樑子,一次與許二哥去滿剌加的路上觸了黴頭,中了他們的埋伏,船貨全折了,僥倖掙出條活命來…”王直話中仍是恨意滿滿“本想著再搏上幾次,把本錢掙回來再尋您老說話,不想老爺您尋上了門,也是年關難過,命中註定。”丁壽把玩著那支匕首,漫不經心問道:“那小二百兩官銀怎麼回事?你們漲本事了,什麼銀子都敢動?”二爺已經琢磨透了,如果王直這小子真的參與劫漕銀,甭管多愛惜這麼個人才,也只能把這個不受控的因素滅掉了,先把自己摘個乾淨再說。
“不…”王直堅定搖頭“這銀子不是從官府那裡得來的,算是黑吃黑。”
“海鯊幫數前接了一單生意,說是運送幾十口大箱子到黃山,本鄉本土的,這條路算是
悉,我便與小徐接了這單買賣。
可是過了錢塘後便覺得不對,那幫子人談笑無忌,好多事情都不避諱我們,按說這走私是見不得光的,按道上的規矩上不告父母,下不語兒,這些人如此肆無忌憚,不是群
槌,就是把我們當成了死人!”
“我和小徐暗中盤算,都覺得前路兇險,趁他們不備,揭開了一個衣箱的封條,發現了裡面的官銀,這可是要滅滿門的大罪…”王直眼中也閃過一絲驚恐“為了不殃及家人,也免得被他們先動手滅口,我們倆一不做二不休,拐了一隻箱子沉了水。”
“好,當機立斷,後來呢?”丁壽問道。
“我與小徐對半分了銀子,為了暫避風頭,也想著回家過個年,然後…您都知道了。”丁壽點點頭“這筆銀子燙手,你們吃不下。把剩下的都出來,我替你們褶過去。”王直跪在那裡不發一言,一動不動。
注:玉米這事多說幾句,哥倫布1492年發現美洲,兩年後帶回西班牙,隨後在阿拉伯人的傳播下,亞歐非各國開始大面積種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