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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便有自己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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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皆賴督公運籌,丘、谷二位公公謀劃,東廠同仁鼎力協助,白某怎敢貪天之功。”白少川水火不浸,若無其事。範亨淡淡一笑“恐不盡然吧,劉瑾等人隨侍今上,無暇分身,柳無三目無餘子,雷長音超然物外,十二領班各懷鬼胎,若無白三鐺頭恩威並施,這東廠怕早已是一盤散沙…”

“範公公莫非忘了四鐺頭?”白少川抬頭掃了範亨一眼“丁兄蒙萬歲青睞,督公信重,執掌詔獄,身膺重任,如今乃東廠第一得力干將。”

“丁壽?”範亨“哈”一聲嗤笑道:“這小子倒真是個人物,官兒升得快不說,這惹禍的本事也是一…”一口乾了杯中酒,範亨不客氣地自斟一杯,搖頭晃腦道:“入仕不過一年光景,便把文臣武將、外戚勳貴得罪了個遍,咱家這把年紀了,還是頭一次見到這般尋死的…”

“偏偏劉瑾還把他當個寶貝似的寵著。”範亨乜斜著白少川,若有若無道:“這小子該不是老劉在外邊的野種吧?”白少川星目微寒,冷冷道:“範公公慎言,督主少時入宮,這髒水潑不到他老人家身上。”聽出白少川語氣不善,範亨微微蹙眉,凝望著杯中酒水,慢悠悠道:“文君醪,好名字,卓文君當年先為孀婦,後又險些成了棄婦,不過比起唐門那位苦命女子,前人算是命好的…”白少川驀地臉一變,以掌在桌底一託,這張矮腳方桌卻是紋絲不動,範亨的一隻枯瘦手掌不知何時輕輕捺在了桌上。

範亨舉杯啜飲了一口酒,緩緩道:“白老弟若是想和咱家掀桌子,最好先稱稱自己的斤兩。”白少川面陰晴不定,最終將桌下手掌回。

“範公公知道得很多。”

“只怪三鐺頭風采照人,實是引人注目。”範亨得意道:“司禮監雖說丟了東廠,可這耳目麼,還不全是擺設。”白少川嘿然不語。

“老弟若在劉瑾手下一帆風順,哥哥我絕不說半句廢話,可如今麼…”範亨搖了搖頭,苦口婆心道:“那丁壽後來居上,劉瑾處處委以重任,還將他直接引薦於今上,你為東廠效力多年,至今不過是個無官無職的區區鐺頭,那小子已然執掌北司,獨當一面…”

“督公對我有收容庇佑之恩…”白少川猶疑道。

“狗,那是你對他還有用,劉瑾若對你真心庇護,何不直接滅了蜀中唐門,還不是想借著那幫人威你不敢離心離德,”範亨循循善誘,繼續道:“可而今劉瑾大力栽培丁壽,待那小子羽翼豐滿,只消將你逐出東廠,哼,老弟怕是連卓文君的下場都不易得…”白少川劍眉緊蹙,鳳目含愁,不發一言。範亨直起身來,輕聲道:“箇中利害,白老弟自己思量,咱家告辭了。”直到範亨挑簾出門,白少川還是不動如山,良久,白少川才端起面前瓷杯,杯未及,劍眉一揚,眼中忽閃起一絲戾,五指用力,杯碎酒迸。***東廠,內堂。劉瑾懶散地靠在黑漆嵌螺鈿花鳥羅漢上,一手支頤,一手隨意伸出,任由坐在前踏腳上的白少川幫他修整指甲。

白少川細心地用手中象牙柄的銼刀將劉瑾指甲一個個打磨得整齊光亮,好似無意說道:“督公,下面探到消息,武定侯與英國公來往甚密。”劉瑾閉目養神,聞言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據探子說,似乎與四鐺頭有些關聯。”白少川用柔軟的拇指輕按打磨完的指甲,探查有無刺。

“什麼事?”劉瑾睜開了眼睛。

“武定侯府的小侯爺郭勳與九城大豪顧北歸的女兒顧采薇青梅竹馬,兩家長輩也有意撮合,不過近來丁兄與顧大小姐有了些糾纏,郭小侯爺似乎吃了些虧,便訴諸長輩…”劉瑾似乎來了興趣,直起身子道:“那顧家丫頭品貌如何,可配得上壽哥兒?”

“這個…”白少川皺了皺眉頭,只得回道:“顧采薇家學淵源,又得拜峨眉名師,武功自是不差,容貌麼,她母親鳳夕顏便是昔武林中出名的美女,顧采薇傳承母貌,子溫婉,不似其母般剛烈狠辣。”

“好。”劉瑾開心地一擊雙掌“老谷說得對,這小子當真命犯桃花,那小子什麼時候辦喜事,宣府那次就沒趕上,這次怎麼也得喝頓喜酒…”

“督公,”白少川急聲道:“武定侯開國輔運,英國公奉天靖難,兩家勳戚在軍中深蒂固,我們夾袋中並無可以抗衡的人物,若是開罪了他們…”

“開罪了又怎麼樣?”劉瑾反問,隨即不屑道:“他張懋上疏時可曾顧忌過咱們,是癤子早晚要出膿,咱家倒要看看他們能蹦出什麼花樣?”白少川垂下頭來,囁囁嚅嚅道:“督公對丁兄果真另眼相待。”劉瑾輕輕托起白少川的下巴,口氣戲謔:“小川,你近來的牢騷越來越多嘍。”***在大明各方勢力勾心鬥角互相算計之時,正德元年步入了金秋九月。

自初一起,宮中便開始講求吃花糕與霜麻辣兔,喝‮花菊‬酒,宮人們則在各宮管事的指點下忙著糊窗紙,抖曬皮衣,做衣禦寒,膳房裡也開始加緊糟醃瓜茄,製作各種菜蔬,以備過冬。

宮眷內臣則要從初四起換穿羅重陽景‮花菊‬補子蟒衣,待九九重陽佳節,隨侍皇帝駕幸萬歲山登高。這一切宮中早是慣例定製,雖說繁雜,卻井然有序,直到一樁不大不小的意外…

“什麼?江南織造無錢趕製龍衣?”朱厚照放下‮花菊‬酒,驚愕地看向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嶽。

“是,九月初二,尚衣監崔杲上本,江南織造無銀可用。”王嶽低眉順眼地答道。

“造龍沒人,制龍衣無錢,朕做什麼大明天子,連民間百姓都不如。”朱厚照委屈地想哭。

“崔杲的手本里就沒提及如何解決?”坐一邊正在和一隻兔腿較勁的丁二爺突然開口問道。看了眼這不知尊卑的小兔崽子,陛下如今到哪裡都帶著他,就差直接住宮裡了。

王嶽心中又妒又羨,還是老實答道:“有,崔杲請按前例,奏討戶部往年支剩的一萬二千鹽引,以解燃眉。”

“那不就得了,陛下,比照前例吧。”丁壽扔下兔腿,用前的錦繡補子餐巾擦了擦嘴道。正德皇帝也是轉憂為喜“老王,以後話都一次說出來,害得朕白白憂心,告知韓文一聲,就這麼辦吧。”***奉天門,早朝。

“陛下以所餘鹽引織造龍衣之事,戶部不敢奉旨。”戶部尚書韓文之言鏗鏘有力。

“國朝初立,太祖設鹽法,許鹽商納糧開中,補九邊之需,後經先帝時葉淇變法,變納糧為納銀,名之雖變,其實尚同,鹽課所得,皆為邊費,不可挪用,且陛下自有內庫,何用戶部撥銀。”

“韓大人,祖制當真不可改?”丁壽覺得這時應該出來說句話。韓文斜睨丁壽道:“斷不可改。”

“下官近翻看經歷司舊檔,倒是看到一些例外,遠的就不說了,自納銀開中後,弘治九年,戶部將二萬八千鹽引用於龍衣織造,弘治十年與十二年,各有兩萬鹽引用於織造,弘治十四年,在兩萬鹽引之外戶部又加鹽價銀三萬兩,韓大人,戶部又作何解?”

“這個麼?”韓文捋著鬍子有些犯難,心道這理由不太好編,求助地看向了首輔劉健。

“先皇溫良敦厚,親近老臣,善納忠言,君臣之間了無壅隔,地方百業興盛,朝野百弊自除,若陛下肯效法先皇,廣開經筵,親賢去佞,做垂拱之治,些許用度小事,自不須陛下掛心勞神。”劉健你丫這是徹底不要臉啦,丁壽滿懷欽佩地看著劉閣老,把話說得這麼直白,不怕小皇帝從御座上跳下來打你。

朱厚照的表現倒是讓丁壽跌碎了眼鏡,一向急躁的小皇帝沒有發火,靜默良久,連劉健都有些琢磨不透皇帝的想法時,小皇帝終於開了口。

“眾卿…”聲音平靜,不見喜怒。

“臣在。”群臣俯首。

“皇考向來敬重老臣,朕也願蕭規曹隨,對諸卿所奏皆聽之任之。”朱厚照突然掰起了手指頭“朕即位之初,諸位先生便以先皇遺詔為由,裁撤錦衣衛及內官上萬人,其中僅御用監便有七百餘人,今年督造龍等御用之物人手不足,需增六人,你們不許,朕準了…”劉健與謝遷對視一眼,沒有出聲。

“五月以來,雨霏霏,你們有人說天象異常,是因為皇考賓天,朕不夠哀痛所致,朕認了…”欽天監少卿吳昊縮了縮脖子。

“大婚之禮,你們說國帑不足,不應靡費,從六十萬降到三十萬,朕許了…”戶部尚書韓文臉上有些發燒。

“今,朕便做一回主,鹽引之事下旨照辦,再有奏擾者,嚴懲不貸。”朱厚照起身而去,丁壽連忙隨後跟去。

“劉閣老怎麼辦?”

“陛下固執己見,幾位大人拿個主意啊!”待皇帝沒了影子,朝臣們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將劉健等人圍在了中間。

“諸公放心,內閣不會亂改祖制,吾等將拒寫特准鹽引的敕書,諸位也當上疏陛下收回成命。”劉健淡然道。

“那是自然”群臣紛紛點頭稱善。***有了幾位大佬首肯,已經閒的渾身發黴的六科十三道言官同打了雞血般興奮起來。

擺開陣勢對小皇帝口誅筆伐,奏疏如同雪片般飛入通政司,怎奈這回朱厚照是鐵了心強硬到底,奏疏留中不發,連話都懶得回。

“西涯,你要與我拿個主意啊。”戶部尚書韓文滿含希望地看向李東陽。

朱厚照這番強勢是韓文沒有預料到的,韓尚書倒是不介意大家抱團擺開車馬同皇帝鬥上一鬥,可前提是焦點不能在自己身上,皇上贏了自己第一個倒黴,即便劉健這方勝了。

他也會被皇帝記恨上,以韓大人宦海數十年的經驗,被皇帝惦記上不會太好過,只消藉著某個由頭順水推舟,便有自己好受,馬文升和劉大夏便是前車之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