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聽著很高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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簇新的粉底皂靴踩在陰暗溼的地面上,發出陣陣聲響,丁壽對著周邊陰暗溼的環境極其不滿,催促道:“還有多遠?”
“已然到了。”前面引路的錢寧止住腳步,躬身道:“就是此間,大人還有何吩咐?”揮手讓錢寧閃到一旁,丁壽打量這間獨立監房,牆壁上一燈如豆,地上鋪滿了稻草,上面蜷縮著一個面灰敗披頭散髮的老者,正是昨晚失手被擒的丐幫傳功長老…塗大勇。
眼神示意牢子打開牢門,丁壽進去選了塊乾淨地方盤膝坐下,將手中物件一一擺在了身前。先從一個荷葉包裹中挑出塊扔到嘴裡,隨即“波”的一聲挑開酒,丁壽仰頭痛飲一口,滿意地讚了一聲。
縮在草堆上眯著眼睛的塗大勇了鼻子,整個亂糟糟的腦袋便向丁壽這邊湊了過來。
“有酒?”塗大勇看了看眼前酒,狠狠嚥了幾口唾沫,才抬頭看了看對面盤膝而坐的丁壽“你是丁家那小子?”
“難得塗前輩還記得在下,”丁壽笑道,隨即搖了搖手中酒瓶“敢不敢喝?”
“吃百家飯的幾曾挑過食?”老叫化翻身而起,劈手將丁壽手中酒瓶搶過,卻因用力過猛,險些栽倒。
“您老如今不比當初,腳下留神。”丁壽伸手虛扶,笑容滿面。塗大勇冷哼一聲,甩手將丁壽伸出的手臂打掉“老人家我死不了。”一大口酒水灌入喉嚨,塗大勇滿意地舒了口氣,又搖了搖頭“這酒忒綿了些,不如你丁家燒鍋夠勁。”
“您老見諒,此地不比宣府,”劉伶醉“還未開鍋,您就先用這”胭脂桃花釀“將就著吧。”丁壽苦笑,您倒是不挑食,可挑酒啊!塗大勇也不廢話,喝酒吃不停,絲毫不見客氣。丁壽只是為安老酒鬼的心,在每個菜中都隨便撿了幾口吃下,便再不動口,用錦帕拭淨了手,旁觀靜坐。瞥了一眼丁壽做派,塗大勇滿臉不屑之。
道:“娃娃不必如此,如今老人家我功力被封,比尋常人還要弱上幾分,已是俎上魚,殺剮由人,不會疑心有人對我做下毒那麻煩事。”
“東廠失禮之處,還請前輩海涵。”丁壽微笑抱拳,又道:“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您老武功蓋世,昨晚夜戰八方,大發神威,最後雖失手被擒,也是我等倚多為勝,僥倖…”
“好了,不必說了。”塗大勇一張臉漲得通紅,老傢伙也是江湖成名人物,總還要點老臉,若說他被谷大用二人乘隙暗傷在先,又大意輕敵在後,這些也都說得過去,可進了內堂連一個照面都不到,就被人扔了出來。
他實在沒臉聽這些吹捧:“老花子有自知之明,不想東廠之內竟藏有如此高手,敗得心服口服。”***看著老傢伙如同霜打的茄子,不復方才囂張,丁壽心中暗,這老兒脾氣暴烈,想讓他說實話,怕是沒那麼容易,還得再添一把火,故作一副悲憫狀:“前輩受苦了。
不過東廠畢竟不是尋常所在,您老深夜窺伺,是否有何誤會,請實言相告,晚輩當從中斡旋,助前輩早開釋。”
“不必了,出去後老叫花子過得還未必有這裡好呢。”塗大勇一揚手中酒,滿不在乎道。
“您老倒是想得開,”丁壽搖頭苦笑“想過好子還不容易,國朝自有優老之禮,滿七十者享有爵位俸糧,我看塗前輩…”塗大勇打斷道:“老人家年輕得很,沒那個福氣。”呸,老花子一頭亂蓬蓬的白髮,加上如今受傷後一副要死的神情,說你九十都得有人信,丁壽心中嘀咕,面上不聲,拍了拍牢房地面,繼續道:“那也無妨,東廠所在的保大坊內有便旙竿寺舍飯,施醫舍藥的惠民藥局也在此間,待把您調理得結結實實的,回頭晚輩再著人把您老送到孤老胡同的養濟院,保證您今後衣食無憂,健健康康的長命百歲…”塗大勇一張紅臉已經被氣成了醬紫,堂堂丐幫長老被當做“鰥寡孤獨疾廢”投進養濟院,天下第一大幫的顏面就丟盡了。
丁壽對他臉恍如不見,繼續叨叨:“您老要是吃膩了旙竿寺,沒關係,今年萬歲爺還在西城財坊新建了一座蠟燭寺,新建的寺廟估計那幫禿驢不敢玩什麼貓膩,得空晚輩奏請皇上派宮中內官前去打理,往您碗裡多添一勺飯那是一句話的事…”
“夠了!”塗大勇咬著後槽牙恨聲道。
“您別客氣,咱是老情了麼,就算哪一天您老有個馬高鐙短的…誒,您別生氣,晚輩是說萬一,您老嘎奔兒一下過去了,崇文門外的漏澤園,晚輩一定為您選一塊依山傍水,山清水秀的埋骨之地…”丁壽還在舌燦蓮花之時,忽聽“啪”的一聲,塗大勇將手中酒瓶摔個粉碎。
“丁家小子,有什麼道兒劃下來,老花子接著就是,少在這裡拿某家消遣。”塗大勇面罩寒霜,冷聲道。看嗜酒如命的塗酒鬼把酒瓶摔了,丁壽覺得火候到了,抖了抖衣袖,淡然道:“其實也沒什麼。
只是東廠又不是您丐幫後院,夜間窺探總得給個說法吧。”塗大勇冷笑一聲“你東廠中人將我丐幫大信分舵一網打盡,屍骨不全,又可曾給個說法?”丁壽暗道一聲果然,卻還是疑惑道:“塗長老從何得知?”當時案子已經給了順天府,胡汝礪沒這麼大膽子敢賣劉瑾吧。
“你們這幫番子自以為得計,卻沒想百密一疏,還是留下了活口。”塗大勇冷哼一聲,繼續道:“一個姓廖的小花子當時只是暈了過去,失去意識前隱約聽到來人提到”東廠“。”頓了一頓,塗大勇繼續道:“他醒來後見了分舵眾人慘狀,便星夜兼程,趕赴庭總舵,老花子既得了信,就不能不來找你們這些鷹犬討個公道。”原來有人暈了過去,還當白老三的“失心散”失了效呢,丁壽心中瞭然,點了點頭,忽聽得“公道”二字,不由失笑:“公道?誰的公道?”
“天地間的公道,我丐幫數百年來行俠仗義,鋤強扶弱,行止無愧於天地,由不得你們這些朝廷鷹犬荼毒殘害,更以”莫須有“之罪顛倒黑白,敗壞丐幫俠義之名。”塗大勇厲聲道。
“瞧這意思你也見到順天府的告示了,你以為是假的?”丁壽不耐地掏了掏耳朵“廠衛是鷹犬不假,可平干的也都是為國除,為陛下分憂的差事,就你們這幫叫花子也值得我們出手,不問問緣由?”
“蛇蠍之人,豺狼心,誰知你們作何打算。”老兒腦袋一扭,倔強說道。
丁壽被罵得一點脾氣沒有,戲謔道:“我說塗老前輩,咱們也算有過數面之緣,你覺得丁某為人如何?”
“初次見面時還有幾分敬老之心,牡丹園中仗義出手,也可見赤子心,不過近墨者黑,如今怕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塗大勇看著丁壽眼神滿是不屑鄙夷。二爺被氣樂了。
“好,廠衛都不是好東西,那你們丐幫呢?”向斜上方一拱手,道:“國朝自太祖起,歷代君王皆以恤民安邦為任,養濟院收養孤老,縱是邊鎮亦蒙其澤。
火房粥廠煮飯施貧,賑濟民。惠民藥局診病開藥,分文不取。漏澤園安葬無家枯骨,死者與棺…”丁壽直視塗大勇,森然道:“孤老有養,貧者得食,病者有醫,死後得葬。
如此種種,皆為百姓安居,反觀你丐幫眾人嘯聚成群,遊手好閒,與市井潑皮何異,不獨滋生事端,為百姓守臣所惡,又有何面目指摘朝廷?”這番話丁二爺是言之有據,朱元璋是被蒙元得過不下去才造反的,一家八口一次災荒就沒了一半,當了皇帝以後恨貪官的同時,真心實意的關心百姓疾苦,在前宋的基礎上進一步增加官辦福利,大明朝除了前面那些政策,還有個“居者有其屋”的美好願望,可這“福利分房”的政策貫徹下去難度太大,大明國祚初立,實在沒那財力。
不過由他一手建立的荒政體系卻在子孫後代中一直完善,即便現代社會制度下也有可取之處。
每逢災年,這些史書上的大明王八蛋皇帝們便承襲祖制,都把救荒作為重要政務,連被批怠政的二位皇帝,我大清編纂的《明史》中也不得不承認“世宗、神宗於民事略矣。
而荒疏至,必賜蠲賑,不敢違祖制也”聞聽丁壽之言,塗大勇嗤笑一聲“丁小子真是不食人間煙火,皇帝老兒那些旨意落到地方還有幾成,恐怕天知道。
而且老天爺不開眼,地面上水旱蝗災不斷,我們這些沒爹沒孃的苦哈哈不聚在一起,豈不都成了路邊倒臥。”丁壽默然,老叫化說的也是實情,大明朝年不利,二百七十六年國祚天災不絕,共計有一千餘次,公元1500年之後,小冰河期氣候影響加重,更是“無歲不告災傷,一災動連數省”憑著明朝市民階層的興起,城市化大發展,都城大邑內無論是討生活還是舍飯施粥,都要比鄉野間容易生存,一逢災年,民乞丐便紛紛進城乞討,皇城東安門夾道都有被乞丐堵住的時候。
沉思片刻,丁壽又開言道:“即便如此,朝廷對受災民並非置之不問,只要願歸本籍,賜田十五畝,贈耕牛稻種,安家之需亦足矣。”這是朝廷法度,只要國有餘力,便會監督執行,現而今還不是明後期財政匱乏,要依靠地方士紳的“同善會”幫著救濟貧民的時候,官府救濟力度尚可。
多說一句明後期盛行的“同善會”與官辦的“養濟院”不同之處在於救濟標準,養濟院針對本地籍貫,無人收養的鰥寡孤獨疾廢之人都予救濟,若是外地民多了也可破例,同善會執行的則是會員制度,聽著很高端,就是新人入會必須會員作保,於是一個輔助官方救濟的組織就同提供錢糧的本地士紳綁在了一起,曉得東林復社抗起稅來為何一呼百應了吧,大明朝對年收入四十兩以下是免稅的,礙不著平民百姓和小商小販的事,可架不住吃人嘴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