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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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不想去得太遲。跑到這裡來擁抱他,他卻不知道我內心的真實想法,這幾乎已經是一種不好的行為了。”他們倆沉默了很長一段時問。菲律普似乎猶豫不決,心中充滿痛苦。
他問他的子:“你不同意我的意見嗎?你覺得應該等到明天再說嗎?
…
”她替他把門打開。
“不,”她說道“你自有道理。”她那些不期而至的手勢很快便能消除猶豫,把你推到事情面前。別的女人會費一番口舌,而瑪特呢,她馬上就履行自己的職責,哪怕只是面對常生活中最細微的瑣事。這就是菲律普笑著說的常英雄主義。
他擁抱著她,深受她的保證的鼓舞。
下樓後,他得知父親還沒有回來,便決定在客廳裡等候他。他點了一支菸,又讓它熄滅,剛開始時有些心不在焉,然後興致越來越濃厚地看著周圍的東西,彷彿他試圖從這些東西身上了解與它們親密相處的那個人。
他察看那十二支並排放在槍架上的步槍。這些步槍都裝了子彈,隨時都可以拿起來擊。是要對付什麼樣的敵人呢?
他看見那面旗子。從前在聖埃洛夫的老房子裡,他經常凝視這面旗子,這面破舊的旗幟懂得光榮的歷史。
他看見掛在牆上的那些地圖,它們都仔細地描繪出孚山脈西側的邊境以及周邊的國家。
他俯身看著擺在小書架上的那一排排圖書,讀著它們的名字:《一八七o年戰爭,據德國總參謀部資料》、《布爾巴基①的撤退》、《如何準備復仇?
…
》、《和平主義者的罪行》。
①布爾巴基為1870年普法戰爭中的法軍東部軍隊的統帥。法軍在普魯士軍打擊下陷入重圍。布爾巴基放棄解救貝爾福之圍,讓部下進入瑞士,最後全部被俘——譯註有一本書引起了他的注意,就是他寫的那部有關祖國概念的書。他翻開書,發現有幾面寫滿了字而且被鉛筆劃破了,便坐了下來,開始閱讀。
“正是這些觀點,”過了一會兒他喃喃道“我們以後能相互理解嗎?我們雙方站在什麼樣的陣地上呢?要他同意我的觀點對他來說是不能接受的,我又如何能屈服於他的觀點呢?”他繼續往下讀,注意到一些嚴密得讓他不愉快的觀點。二十分鐘就這樣過去了,悄無聲息,唯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突然,他覺到兩隻光著的手臂抱住了他的腦袋,兩隻柔潤的光手臂撫摸著他的面孔。他想掙脫開,但那兩隻胳膊箍得更緊了。
他突然使勁兒,然後站了起來。
“您!”他往後退著喊道“您在這裡,蘇珊娜!”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站在他的面前,笑盈盈的,同時又很羞怯,想挑逗卻又害怕,兩隻手絞在一起,然後再次伸出手臂,從她那細麻布襯衣裡出來的兩隻白皙、秀美的手臂。她那一頭鬆開的捲曲的金髮從中間分開、緊貼於兩鬢,不聽話的環形鬈髮像是在玩冒險遊戲。她的眼睛是灰的,又細又長,黑黑的睫把眼睛遮去了一半。她那一口細小的牙齒在兩片紅之間笑著,兩片嘴紅得讓人誤以為是畫上去的。
她就是蘇珊娜-約朗,特派員約朗的女兒,瑪特的好朋友,她們倆很小的時候就在盧內維爾認識了。去年冬天,蘇珊娜還在巴黎的菲律普-莫雷斯塔爾家裡過了四個月呢。
“您,”他重複道“您,蘇珊娜!”她興奮地回答道:“是我。您的父親去聖埃洛夫,到了我家裡。我父親散步去了,他就把我帶來了。我下了車,然後就到了這裡。”他抓住她的手腕,差點兒要生氣了。他聲音低沉地說道:“您不應該留在聖埃洛夫!您寫信對瑪特說您今天早晨動身走了。您不應該留下來。您很清楚您不應該留下來。”
“為什麼?”她侷促不安地問道。
“為什麼?因為上一次您在離開巴黎之前跟我說了一些我有權解釋的話…我覺得我聽懂了…如果您沒有走,我可能不會來的…”他停了下來,被自己的動情緒得很尷尬。蘇珊娜淚水盈眶,臉漲得通紅,相比之下,那兩片紅嘴倒不怎麼紅了。
菲律普被自己說出來的話驚呆了,更驚異於自己即將脫口而出的那些話。在這位年輕姑娘面前,他覺得應該溫柔一些,友好一些,應該改變一下他那無法解釋的暴脾氣。一股來曾預料到的憐憫之情使他軟下心來。他雙手握緊那兩隻冰涼的小手,親切地用大哥哥的語氣責備她:“您為什麼要留下來,蘇珊娜?”
“我能向您承認嗎,菲律普?”
“是的,既然我這樣問您。”他有些不安地回答道。
“我想見您,菲律普…當我知道您來這裡…我就把行期往後推遲了一天…只一天而已…您懂的,是不是?
…
”他沉默了,心裡卻很清楚,即使他只說一個字,她都會說她不想聽。他們倆再也不知道如何去面對對方了,再也不敢看對方一眼。但菲律普覺到她的那雙小手在與他的手接觸之後變暖了,覺到這個年輕而又亂的女子身上的整個生命在重新動,就像一泓被釋放的清泉,能帶來歡樂、力量和希望。
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前廳裡響起了說話聲。
“是莫雷斯塔爾先生。”蘇珊娜喃喃道。
老莫雷斯塔爾實際上在進門之前就喊道:“你在哪裡呀,蘇珊娜?你父親也來了。快一點,約翰,孩子們都在這裡。是的,你的女兒也在…我把她從聖埃洛夫帶來了…你呢,你是從樹林那邊過來的嗎?”蘇珊娜戴上那雙產於瑞典的長手套,就在大門打開的那一刻,她斬釘截鐵地說了幾句話,彷彿這一承諾可以讓菲律普心滿意足一樣:“別人再也不會看到我的光手臂了…任何人都不會看見它們,我向您發誓,菲律普。永遠也不會有人去觸摸它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