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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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家人強裝出來的笑臉中，秀柑沉默地坐在後座，她枯瘦得筋骨畢的手緊緊地握住身旁的箴。前面負責開車的希平…哦！不，他現在是希安的身份，不時地自倒後鏡打量著母親蒼白的面容，以及坐在一旁蹙著眉的箴。而一家之主方新達，則是抿緊了他的薄不發一言。

察覺到秀柑的手勁愈來愈大，箴擔憂地看著她。

“媽，你會疼嗎？”箴的眼光在後視鏡中與希平相遇，她第一次在他眼中讀到了恐懼。

“不，不痛、不痛。箴，希平還沒有起嗎？”秀柑呼出長長地一口氣，兩眼緊緊地盯著箴。

“嗯，他昨晚應酬到很晚，不過，他待會兒應該就會到醫院來看你的。”坐在前座的方新達故作輕鬆地說。

秀柑盯著丈夫的側面看了一會兒，拍拍箴的手。

“在我沒有抱孫子之前，我可捨不得死。箴，方家的香火就全靠你了。”

“唉，秀柑，你別淨說些什麼死不死的話，你只是腸胃消化不良，醫生要你住院檢查檢查，等檢查…完了，我們馬上接你回家，等著抱孫子。”方新達說著，別過臉去偷偷彈掉眼尾的溼意。

“是啊，媽，大哥大嫂都還沒結婚，他們要等著你把身子養好，才能給他們主持婚禮啊！”前面開著車的“希安”打起神，加入勸說的行列。

秀柑低下頭考慮再三，等她抬頭時，嘴角早已不見她原有的苦澀，只剩下濃濃的笑意。

“婚禮，是啊，我為什麼一下沒有想到這件事？”看到秀柑又恢復了原本的笑容，其他的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舒了一口氣，而這短暫的輕鬆則在看到醫院之後，又完全消失了影蹤。

抱著一大袋雜貨用品，箴一推開病房門，即聽到那串尖銳高亢的笑聲。她愣了一下，但未曾放慢腳步地走進去，一邊迫不及待的探頭看看是誰發出那種令人骨悚然的聲音。

“所以啦，我就跟東尼說，我們離婚吧！然後不管他怎麼求我，我拿了他一半財產的贍養費，搭了飛機就回來香港了。”那是個高挑健美的女郎，細細的鳳眼是非常道地的單眼斜吊，鼻子有點塌，嘴則是非常薄，使她笑起來有股冷豔的覺。

“絡萍，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這麼胡鬧呢？婚姻可不是兒戲，當初你想也沒想清楚就找個外國人嫁，這下子好了，你啊，真是胡鬧。”秀柑斜躺在箴出去購物前為她架高的枕頭上，疲倦地說著，並打了一個呵欠。

“先別說那些啦，伯母，希平的未婚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啊？我一直都很好奇，因為希平的眼光向來都很高，所以他會找什麼樣的女人著實很令人好奇。”絡萍大剌剌地坐在沿，拉拉她幾乎蓋不住部的你裙，高聲地笑道。

“箴啊？她很乖很溫馴，我看希平跟她在一起總是有說有笑的，做事情很勤快又伶俐。”秀柑說著笑了眼。

“就這樣？她長得漂亮嗎？”絡萍尖銳地叫了起來。”秀柑不以為然地點點頭。

“你自己剛才不是說過嗎？希平的眼光可是很挑剔的，既然她能被希平挑中，怎麼可能醜到哪裡去呢！”絡萍聞言臉一沉地站了起來，用力地撥著滿頭漂亮的大波捲髮。

“伯母，你們都那麼喜歡那個叫箴的女孩子？你們有沒有想過，或許她是貪圖方家的財產，所以才接近方希平的。我記得以前希平念大學的時候，就常發生這種事了，更何況希平長得那麼俊…”

“不會的。”秀柑不等她說完，馬上打斷絡萍的話。

“箴不是那種人，等你見過她之後，你就會明白了。”

“是嗎？我懷疑。”絡萍說著，拿出膏將她原已紅豔人的又再加了幾層，穿著鮮紅連身你裙的她，就像一團火似的在病房內走動著。

箴低下頭打量一下自己，不管這位紅衣女郎是何來頭，她的懷疑是絕對可在成立的:希平怎麼可能看上這麼平凡邋遢的自己。

但總不能在這洗手間的隔間牆旁躲一輩子吧？她摸摸頭髮，對自己扮了個鬼臉，故意用力地打開門後再進去。

“媽，抱歉，出去這麼久才回來，咦，這位是？”將那些雜貨都放進頭的矮几屜裡，箴這才回過身來，仔細打量著眼前的紅衣女郎。

“噢，箴，她是絡萍，姓溫。她自小苞希平希安他們兄弟一起玩到大的。絡萍出國了好一陣子，最近才回到香港。”秀柑觀察著眼前的兩個小女人，在紅你裙套裝、臉部化妝完美得一如從雜誌封面走下來的模特兒絡萍面前，清秀臉上只塗著薄薄一層淡紅胭脂的箴，素淨的像個高中生。

“溫小姐你好。”箴可以覺到那股愈來愈令自己不舒服的敵意，正源源不斷地自這位溫絡萍的眼中形成。

“你就是希平的未婚？”有股幾乎難以察覺的恨意自絡萍眼中一閃而過，她半轉過身子，傲慢地審視塗上了鮮紅指甲油的十指。

“是，我姓周，周公的周。”箴說完也顧不得跟她客套，端起杯子走到秀柑面前。

“媽，吃葯的時間到了，待會兒我陪你去做療程。”秀柑下葯，雙手緊緊握住杯子的望著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