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通往他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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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生見事態嚴重,急著要去攔她,可旬旬這樣鮮少動氣的人一旦盛怒之下他如何能夠攔住。豔麗姐臉上除了意外,也不無悔意。她或許逞一時口舌之快,但畢竟是自己肚子裡掉下來的一塊,未必真動過將女兒掃地出門的念頭。可豔麗姐愛面子,挽留的話畢竟說不出口,只得嘴硬半諷半勸:“喲,說走就走,看來是找到下家,板硬了。我告訴你,走出這個門容易,當心被男人騙了,回頭連個哭的地方都沒有!”旬旬打開大門,回頭對母親說:“媽,最後那句話正好也是我想對你說的。”藉著一股氣,旬旬頭也不回地出了豔麗姐家所在的樓棟單元。起初是三步並作兩步,漸漸地腳步開始躊躇起來。她在快出校門的時候給曾毓打了個電話,問能否借她的住處暫時安頓幾天。
曾毓那邊鬧哄哄的,原來她今天去了工地,施工方請吃飯,她原打算明早再回市裡。雖然旬旬並未向曾毓明說遇上了什麼事,但曾毓很清楚以她萬事不求人的脾氣,非到萬不得已絕不會麻煩別人,當即表示讓她等等,自己可以連夜開車趕回來。
工地距離市區大約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此時已近深夜,曾毓說不定還喝了酒,旬旬連忙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若只是找個一夜棲身的地方倒也不難,與其勞師動眾,不如隨便找個旅店應付了。難的是天亮之後怎麼辦,她總不能在收回房子之前的這一個多月裡都住在旅店裡。
曾毓大致問了旬旬的情況,快地說反正現在連泉也去了外地,自己平時總一個人待著,旬旬願意在她那住多久就多久。只是說到那隻貓的時候她出了為難之意。曾毓有鼻炎,對一切會掉的生物過,她猶豫了片刻,委婉地勸說旬旬,反正這貓原本是謝憑寧的,不如送回謝家,實在捨不得,還可以找個動物寄養處託人照料一陣,等到旬旬自己安頓好了,再把它接回來不遲。
老貓在貓包裡不安分地拱來拱去,外界陌生的氣味和聲響讓它極度不安。
貓是一種戀舊的生物,極其依賴它悉的環境,有時候旬旬會覺得這貓就是長著一身皮的自己,明明舊地已無處容身,走出來卻又無限彷徨。
旬旬謝過曾毓,遂讓她不用為自己擔心,有什麼都等到回來再說,到時說不定已有解決的辦法。掛了電話,新的辦法並沒有靈光一現,但旬旬知道自己不會捨棄這隻貓。
並非她把老貓看得無比重要,她是養了它三年,初衷並不是多深厚的情,而是舉手之勞的習慣。事實上,她對身邊的人、事和物大多如此,鮮少排斥,也很難親密無間,往往都保持合理而安全的距離。換個情境,換個心情,只要在正常狀態下,她都會認同曾毓的建議是最理的,可她在這個光怪陸離的夜晚忽然心生質疑,理有什麼用?她理了快三十年,在四周的癲狂裡自以為清醒的人反倒是最可笑的一個。
旬旬走出學校,馬路上行人漸稀,車輪壓過地面的聲音格外的清晰,她挽著貓包的手凍得有種木木的痛,幾輛夜班的出租車看她肩背手提的模樣,都試探著放緩車速。她現在不心疼打車的錢了,只是不知道該去哪裡。路越走越安靜,一輛貼著她的手臂呼嘯而過的摩托車嚇得她不由自主地揪緊了手上的行李,不能在漫無目的地行走在夜深人靜的大街上了,她倉皇離開孃家,身上帶著的幾乎就是她全部的身家。
最緊要的那個小包包被斜背在最貼近身體的位置,旬旬下意識地騰出手去碰了碰它,覺到它實實在在的存在,這讓她又安心了不少。那裡,她今後賴以生存的的證照憑還在、“一無所有基金”基金還在…還有一把從未使用過的鑰匙,以及和鑰匙系在一起的門卡也還在。
有個人曾說,只要她願意,隨時都可以用這把鑰匙去打開他的一扇門。
旬旬都不記得是什麼時候把鑰匙放進了那個小包包裡,從始至終她都不認為自己有可能用到它的時候,難道潛意識裡的另一個她自己並不這麼認為?
她停下腳步,茫茫然地掏出鑰匙,門卡上很明確地標註著詳細的地址乃至單元房號。讓她無比震撼的不是自己真的就將它們保留至今,而是她發覺有一顆從未曾正視過的種子正在悄悄然萌芽,那瘋狂的念頭拱動著,叫囂著,頃刻間竟頂鬆了頭上堅實厚重的封土。
他說他是愛她的。
他說留下來較真的那個才是真正在意她的人。
他背後藏著濃霧一般的,他捉摸不定,他有時候把她氣得牙發癢,他沒給過她哪怕一丁點的安全…可他從來在懸崖邊給她留有一寸餘地,讓她心涼失望地反而是那些她自認為靠譜的人。
最近的一個便捷酒店就在前方不遠處,那裡將會有整潔的單,安靜的空間和二十四小時的熱水,只要旬旬再往前走那麼幾十米,她便可以暫時放下所有的負重,換來一夜好覺,等到明天曾毓趕回來,寄養了老貓,她的生活就可以回到正常的軌道。
而那把鑰匙所通往的地點卻在相反的方向,那裡有什麼,完全不能夠想象。
旬旬握緊鑰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轉了一圈,路燈、車燈、廣告燈箱和街角霓虹…無數的光影在她迅速轉身的瞬間彷彿膠著成一片,明明是耀眼的,卻又如此混沌,就好像一座龐大無邊的海市蜃樓。有那麼一霎,她完全無法判斷什麼是虛幻,什麼是真實。
池澄的情是值得依仗的嗎?他口口聲聲的愛是真是假,又能夠維持多久?這世上真的有人會願意耗盡如此多的經歷來陪你演戲,引你入局?如果有,在這煞費苦心的背後,想必也藏著他至為在乎的東西,而她平凡如斯,何德何能?
旬旬之前的抗拒更多的來自於畏懼,她太想保全自己,步步留神,謹小慎微地生活,總在為自己的明天未雨綢繆,可明天有什麼,誰能預期?那麼小心看著腳下,她卻也沒有比別人走得更平穩,該倒黴就倒黴,該摔跤還是摔跤。其實所謂明天不就是由無數個今天所構成,為了不可捉摸的將來錯失觸手可及的現在是不是太過愚蠢?
真與幻的界定從來就與普通人無關。演戲有什麼要緊,只要從始至終投入;欺騙也罷了,只要被騙的那個人永遠相信。她曾經一心一意皈依的人間煙火不過是泡影,那麼就算眼前真的是海市蜃樓又有什麼可畏懼的?前方既然沒有盡頭,在喝乾最後一滴水之前,何不安心坐在她的城池。
又一輛出租車緩緩停靠了下來,這一次,她上車示意司機前方掉頭,未有遲疑。
車子將旬旬送到了她所要求的地點,因為手持門卡,一路穿行於小區之中還算順利。一個夜巡的保安在遭遇旬旬問路之後,甚至將她護送到池澄所在的樓棟之下。
在把鑰匙進鎖孔之前,旬旬發熱的腦袋裡除了一個目的地,其餘全是空白,隨著鎖轉動的聲響,她才有些從方才魔怔一般的衝動中醒了過來。
這扇門一旦打開,等待她的不僅是一個陌生的房間,甚至有可能是她親手選擇的另一種人生歸宿。而她居然都沒想過要打一個電話來確定自己將要投奔的那個人在不在。
池澄是說她隨時都可以來,但前提是他還在這個城市。她憑什麼肯定他不會離開?幾個小時前他們還吵得如同前世宿敵,看他發脾氣的樣子是動了真格,公司的事目前又是一團亂麻,正如酒桌上他對其他人所說,他想要去哪裡不行?要走的話隨時可以甩開爛攤子去任意一個地方享受他的愜意人生。
容不得她臨陣退縮,天生契合的鑰匙順利打開了門鎖,旬旬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深一口氣,走了進去。
如果他還沒有回來,立刻掉頭就走假裝從未來過。
如果裡面有另一個女人,她就把鑰匙還給他,徹底消失在他眼前,剩下半個的工資也不要了…年終獎倒是可以考慮託陳舟代領,前提是還有她那一份的話。
越是這種時候,旬旬甦醒過來的思維就越要命的活躍,偏偏都是沒出息的主意,頃刻之間已為自己準備了多種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