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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山頂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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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一團黑影悄沒聲息的掩在月影下,偷偷的溜到小樹林中。沒過多久,只聽撲稜稜的一陣翅膀扇動的聲響,一隻鴿子沖天飛起,黑影抬頭凝望,過了片刻才轉身離去。

那人離去後不久,高空飛翔的信鴿堪堪飛離摩天崖,突然身子一抖,失卻準頭般一頭栽下摩天崖。

江颯從崖底背光處信步踏出,揀起落地後尚在掙扎的信鴿,從鴿腿上綁著的小竹筒內取出薄薄的一張捲紙。本待借月瞧個清楚,猛覺背後風聲颯然,他頭一低,身子一縮,身後那人便撲了個空。

江颯凝神一看,那人裹在一件極大的麾袍內,活像只黑蝙蝠,雖然一撲不中,身形卻絲毫未受滯澀,在空中一擰身,竟又反撲回來。江颯見他輕功超絕,不敢大意,運起“瑩澈消融無上心法”一掌拍向那人小腹,另一手曲起雙指,點向他的雙目。

黑夜裡,陡覺那人雙目光四,雙臂柔軟展開時,如幻出千層蝶影,輕鬆避開了他的一掌雙指。如此一手,江颯從形體上已判斷出對方竟是個女子。這個印象才在腦子裡生出,他喉頭上跟著一痛,卻是被她尖銳的指甲劃破了皮,若非避讓及時,定然已慘遭割喉放血的下場。

江颯自從在山頂妖人手下慘敗以來,每勤練武功,絲毫不敢有半點懈怠。如今放眼武林,能勝他之人,實已寥寥可數,卻不想今竟遇高人!

當下心中駭然,那人卻嘿嘿的發出兩下怪聲,右袖一拂,勢夾勁風。江颯足下輕點,臨空躍過她的頭頂,卻猛然察覺背上一緊,知道再難躲避開去,只得運氣結結實實接下一掌。這一掌直打得他口真氣一滯,險些一口氣接不上來,整個人向前衝出兩三步。

那人見一掌竟沒能打死江颯,也是一愣,呆呆的想了半天,忽然仰天怪笑,笑聲卻比哭聲還難聽許多。

江颯趁她發笑之際,甩手打出一發星彈,咻地聲迅速升上高空,眨眼間絢爛焰火在星空中綻放。那人收住笑聲,惡狠狠的瞪了江颯一眼,這才心有不甘的轉身迅速離去。

不一會兒,四周火把漸聚,腳步聲也響亮起來。江颯不願讓人瞧見他受傷狼狽的模樣,趁人趕來之前,踉踉蹌蹌的奔回住處。

梅靚依房裡的燭火已熄,江颯卻不管這些,推門直闖而入。黑暗中梅靚依大叫一聲,從上翻身跳起,隨手前的一隻茶壺丟了過來。

江颯順手接住,苦笑道:“是我…”梅靚依聞言大大的鬆了口氣:“原來是你,怎麼也不敲門,嚇我一跳…”說著摸出枕邊火折點了蠟燭。

燭火點亮,她又是嚇了一跳,江颯一臉慘白,豆大的汗珠正從額頭上往下淌。他咬牙道:“你給我瞧瞧…”梅靚依惶然不知所措的問:“瞧什麼?”江颯將背轉向她,她頓時嚇得手腳俱軟,只見江颯背上衣衫盡裂,的肌膚上一塊青紫手印怵然在目。

“這個…”她顫巍巍的不知該如何是好“疼嗎?”江颯道:“不怎麼疼呢,只是覺有些怪異…”方才他運氣一週,並未發現有任何不適。可是受這一掌時,明明覺這一掌勁力十足,若非他內力深厚,怕早已筋脈寸斷。

梅靚依用手小心翼翼的摸那處手印,發覺觸手冰冷,指尖險些被寒氣凍傷,不覺訝然驚呼:“好冰!”江颯手夠不到背上傷口,聽她這麼一喊,心中一動,匆忙找來兩面鏡子,利用鏡面反仔細瞧了瞧後背。

“果然是瑩澈消融無上心法!”他大驚失。若不是親眼瞧見攻擊他之人乃是名女子,他幾乎便要認得是穆從白要取他的命——“瑩澈消融無上心法”乃是穆從白的獨門絕學,想不到除了他與歐陽鐮之外,竟還有第四人會使得!

也幸虧對方使得同樣是“瑩澈消融無上心法”否則他現在哪還有命站在這裡說話?

江颯嘆了口氣,放下鏡子,陷入沉思。

穆從白突然閉關,修覺宮一而再再而三的死人,這之間難道沒有一點點關聯麼?他不想起穆從白那給他的那捲布,他今晚之所以會去崖底,也全是因那捲布而起——穆從白在裡面只簡單的寫了七個大字:留心沈崢燮父女!

他琢磨不透穆從白的真正用意,沈崢燮父女加入修覺宮少說也有四五年了,這些年裡除了沈繡心像只花蝴蝶似的在眾弟子面前飛來飛去外,沈崢燮執掌刑事堂可真說得上是盡職盡責了。

今晚,是他觀察沈家父女的第七天,原本打算在屋外候到三更便回去,誰知還真看到了有趣的一幕——沈繡心鬼鬼祟祟的從臥房裡溜出來放了只神秘信鴿。

雖然鴿子被他及時打落,信也取下了,可惜方才與那神秘女人打鬥時,信已被強勁內氣震裂成了碎屑。到底信裡寫的是什麼內容?收信人又是誰?這都已成為未解的謎團。

會否攻擊他的人便是沈繡心呢?

不,不像,沈繡心沒那個能耐。況且看樣子,對方又不像單單是為了奪信而來,倒更像是要取他的命!

那是否便是在摩天崖連殺數人的娑婆魔羅呢?

想到這裡,他猛地一驚!

的確,怎麼從沒想過,娑婆魔羅既然曾經潛入修覺宮殺人,那麼封山令一未被解除,她便不得不在山上逗留一

江颯猛地跳起,將正給他上藥的梅靚依唬了一跳。他急匆匆的跑回房間換了件衣服,便直奔摩天崖——他決心不再坐以待斃,必須將穆從白從靜室內拖出來!

穆從白閉關之所,是在靜養殿內的一個獨門小院,聽說這裡原先是卜清琊女兒的閨房。卜清琊只有一女,加之早年喪偶,自然對女兒格外溺愛呵護。閨房內除了各巧玩器一應俱全外,最特別的便是房門外布控的九轉連環陣,打從踏足小院起,陣法便自動啟動。如果不悉陣勢之人闖入,只怕在院中轉上個一年半載也是徒勞,下場只會活活餓死,做了花下亡魂。

卜清琊一生博學多才,五行機簧之能比他的武學更叫人佩服。當年修覺宮能攻下清絮崖,實數僥倖。若非卜清琊誤以為女兒已落入敵手,心慌之下才答應投誠,修覺宮想來連天旻軒的大門也進不了,又何談能將藏身於天旻軒內的一干武林高手一網打盡?

回想往事,江颯總不免有些心驚跳,當年實在殺戮太多,血腥過重,穆從白奉行雞犬不留的手段著實讓不少人枉死得太過悽慘。

江颯邊走邊陷入沉思,轉過竹林沒多久,裡頭竟劈劈啪啪的傳出打鬥聲。他心中一凜,趕緊加快腳步,直闖而入。

門扉半掩,門內兩人正打得天昏地暗。房裡一片狼藉,能砸的能扔的,統統都摔到了地上。穆從白正繞著一排書架打轉,那人一勾腳,書架嘩啦倒下,砰地發出巨大響聲,書本一路滑到江颯腳邊。

與穆從白打鬥之人正是方才攻擊江颯的黑衣女子。

那頭披散在她腦後的烏黑長髮無風自動,張揚的像是魔鬼的爪子,她的武功路數與穆從白竟如出一轍。

江颯驚愕不已。在她的面前,穆從白不知怎麼的,只守不攻,偶爾出招回應,也絕不攻其要害,像是有意手下留情。斗室內真氣盪,時不時兩股真氣相撞,發出茲茲聲響。

江颯到壓迫大增,呼也變得有些困難。他大喝一聲,掠上前加入戰圈。

那女人一旋身,對拆了一招,回眸見是江颯,瞳孔裡頓時似要噴出火來,她淒厲的大叫道:“穆從白,你竟擅自將我偷傳於你的‘瑩澈消融無上心法’另傳他人!你…你害得我好苦!”她的聲音又沙又啞,獷殘破的好像刮鍋底的聲音。

江颯一聽到這個聲音,猝然驚醒,叫道:“是你!”那女子惡狠狠的瞪住他,喝道:“臭小子,早知道你也練了瑩澈消融無上心法,五年前便絕不會留下你的狗命。好在…你這會兒又送死來了!”她右邊袖管一揮,左手探出,一把抓向江颯面門,這一把若是給她抓實了,不死也當破相。

江颯一仰身,她的手蹭著他的鼻尖擦了過去,穆從白從橫裡搶上,一把抓住她的袖管,叫道:“臻兒…”她惱怒的大力一甩,只聽刺啦一聲,袖子被齊肩撕了下來,出的那截右臂,手腕處竟是光禿禿的沒有手掌。

她羞憤難當的捂著膀子退後兩步,眼裡出又悲傷又淒厲的目光。穆從白不敢置信的看著她光禿的手腕,顫聲喊道:“臻兒!”她突然放聲慟哭,厲叫道:“這全是你的錯!全是你的錯!你答應過我,會回來接我的——可是我等了一月又一月,始終不見你回來,直到我肚子越來越大,想瞞也瞞不住了!”她發瘋般的撿起地上的書本砸向穆從白。

穆從白如遭雷擊般直的站著,書砸在身上也不覺得疼了,只自言自語的念道:“你…居然有孩子了…我真的沒想到!霽月對你那麼好,我以為你一定會嫁給他…”

“霽月教主待我再怎麼好,我心裡不喜歡他,也是無用。況且…況且,我肚裡懷了你的孩子,他即便還能容得下我,教中的長老、二十諸天們又豈會輕易饒得了我麼?”她將斷腕處醜陋的傷口倏地伸到穆從白眼前,眼裡含著淚,惡狠狠的說道:“這就是你給我的,你唯一留給我的紀念!我被迫喝下墮胎藥,腹痛了整整兩天兩夜,眼睜睜的看著成型的孩子落下,你知道我心裡是什麼滋味?”穆從白心如刀絞,愧疚難當的低下頭,不敢直視她如刀般的目光。

也難怪她明明才三十多歲,看上去卻蒼老得像五六十歲的老婆婆。一個原本花朵般鮮豔的少女遭此劫難,換成誰也承受不了。

江颯心下悽然,不生出同情之心,暗暗嘆了口氣,對那女子的恨意銳減。

“穆從白,當我為了你受盡教中百般刑罰,最後自斷右手的時候,你卻只顧你野心的稱霸中原!你…你不讓我恨你也難!”她厲喝一聲,橫臂掃去。

她雖斷了右手,武功卻未受絲毫影響,穆從白不與她爭鬥,忙急急的避了開去,口裡叫道:“臻兒,你聽我說…”臻兒怒道:“去跟閻王爺說去罷!你的甜言語,早十多年前我就聽膩啦!”一個喊打喊殺,下手毫不容情,一個卻是心生愧意,一味的忍讓,相比之下,穆從白豈有不敗之理?江颯不願捲進他們之間的恩怨中去,但是要眼睜睜的看著穆從白送命,卻又實在說不過去。

正猶豫間,忽聽崖下噹噹噹的響起一片鑼鼓之聲,嗚咽急促的號角聲摻雜其中,顯得比平時更為慌亂。江颯與穆從白麵均變,江颯扭頭便走,穆從白架住臻兒的攻勢,叫道:“臻兒,你再如此苦苦相,休怪我不念往情分了!”臻兒陰鷙鷙的冷笑道:“穆從白,我知道你的野心不僅僅是做中原霸主,你早晚是要回拈花聖教的…霽月才是你的目標,拈花聖教教主的頭銜才是你最終的夢想…可是,這僅僅你的痴心妄想——”穆從白被她的言辭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透明皮膚下血管速加劇,他握緊拳頭,沉寂半晌,終又鬆開。臻兒見他眼神無比溫柔的望向自己,不想起當年與他要好時的種種甜往事,心神一陣盪,揮出去的掌力便弱了許多。一個不提防,她被穆從白抓住手腕,拉進了懷裡。

她嗯嚶一聲,眼睛半眯,朦朧間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陽光明媚,紫丁花盛開的地方…

穆從白憶起往事,內心也是柔情盪,正像當年那般親吻她的臉頰,卻猛然發覺紅顏已老,眼前躺在懷裡的不再是過去那個清純可人的小姑娘。望著那張蠟黃橘皺的老臉,他眼中的柔情慢慢變成了驚懼與厭惡。

臻兒大叫一聲,一巴掌扇在穆從白臉上。穆從白側著頭,覺心冷了,情份也終於到了盡頭——臻兒已成回憶,一切的一切都因當年鑄成的過錯而改變,再難復從前。

臻兒淚眼婆娑的瞪著他,忽然身子一顫,嗓子裡咯咯兩聲,卻沒能說出話來——她的著一柄匕首,把手上的寶石幽幽的發著紫光芒。

穆從白放開懷抱,臻兒緩緩癱倒時,用唯一的右手不甘心的拽住他的袍角,吱啦一聲,袍角撕裂,臻兒死不瞑目的睜大雙眼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