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世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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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韓典?莫丹青叫他坐下,詢問道。韓典點點頭。
韓先生從事於什麼工作?
我是做樓房建築設計的。
唔,工程師。莫丹青微抬眼。怎麼會對這幅《長生不老圖》興趣呢?說著,她起身走到餐桌前拿起蓮花茶壺。韓典眉宇緊縮,道:說老實話莫小姐,我對賞畫一向並不在行,也不興趣。可那天無意瞥見你那幅《長生不老圖》,我卻被狠狠地引了。我之所以說“狠狠”是因為我連做夢都好像夢到了這幅畫。
莫丹青的手懸在半空:你夢見什麼?
畫畫的男人,似乎和畫上一樣的古代庭院,人群,還有,血。韓典幽幽道。莫丹青輕輕呻了一聲,像是在嘆息。她正背對韓典。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看到她的背部曲線在一起一伏。隔了一會兒,她才轉過身,把一杯茶放在韓典面前。喜歡普洱嗎?莫丹青邊出一縷若有似無的淺笑。韓典老實回答:很少喝茶,平時多喝咖啡。
莫丹青的眸裡現出旋即不見的頹喪。她說:我帶你去看看那幅《長生不老圖》吧。
韓典知道她所謂的《長生不老圖》就是他心之嚮往的真品了。不一陣動。
莫丹青帶韓典上了樓。樓上有三間房,一間是臥室,一間是莫丹青的畫室,還有一間沒有門的房間,在裝門的橫樑上掛了一道彩珠簾權當門,很是有幾分閨閣雅趣。莫丹青帶韓典進了這間房。一進去著實讓韓典吃了一驚。裡面四個畫櫃,全部滿一筒筒白畫卷,牆上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也掛滿中國古畫。而這些古畫不是別的,全部都是莫丹青臨摹的《長生不老圖》。莫丹青出畫櫃裡的一卷畫,平攤在桌上,緩緩打開。畫中內容每出一分,韓典的心就每揪緊一分。最後,整幅畫了然無遺地展現在他眼前。畫散發著淡淡的防腐藥水味,這幅經歷四百多年風霜的古畫不過略微泛黃,幾乎無絲毫損壞。真品與莫丹青的臨摹品如出一轍,不細細考究恐怕也難分真偽。韓典輕輕摩撫《長生不老圖》,心底泛起一股難得的柔情,那是如同尋到失散多年的親骨一般的情。他的眼眶逐漸泛紅,溼。莫丹青微眯一雙看不清思想的眼睛,打量著韓典。
韓先生果真對這幅畫情有獨鍾?
韓典嘆口氣:我非愛畫之人,這畫卻如我所作。
莫丹青沉默半晌,說:那我就將這幅畫送給你。
韓典一驚。從沒遇過這樣豪大方的女子!莫丹青輕笑:或許正如你所言,這畫本就屬於你的呢。
韓典沒有作聲。他的視線落在畫中少女身上。那少女的眼珠彷彿忽地轉了兩轉,巧笑倩兮。這一笑,竟與莫丹青一模一樣。
晚上,韓典抱著莫丹青送他的畫失眠了。
這到底是什麼原因?如同前世強烈力量在這些子得到釋放,攪得他陷入茫惑的無邊海洋。他是那樣理的人,從來就不信什麼輪迴之說,自從得到了《長生不老圖》,格卻彷彿漸漸改變,好像另一個靈魂附在了他身上。他惟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幅畫,莫丹青,一定和自己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想到這裡,韓典腦中又浮現出莫丹青的影子。那麼一個神秘如靈般的女子,一個孑然一身住在城郊畫畫的古典女子。那樣的身姿,那樣的容顏,那樣的笑,以及那些一舉一動,那杯他未喝的散著熱氣的普洱,真的曾經見過。真的。
恍惚間,電話鈴響了。是小佳。她的聲音很不滿:你今天一天跑哪去了?家裡電話沒人接,手機也關了。韓典猶豫了會兒說:沒什麼,一個同事有點事找我幫忙。這是談戀愛以來第一次對小佳撒謊。為了一幅奇怪的畫和一個才見過一面的女人。小佳的語氣溫和了許多,也沒細加追問:喔,你要我給你買的畫框我已經買了,明天你來拿啊。韓典忙說:再幫我買一個吧。
第二天,韓典跟小佳把畫框搬回了家。韓典小心翼翼把兩張畫分別裝進兩個畫框。小佳在一旁不解:你百年不買這些東西,一買就買兩張一模一樣的幹嗎啊。韓典笑了笑,沒說話。一會兒,他似乎想起來什麼似的,問:小佳,你是學歷史的吧,你看看這畫到底表達了什麼涵義。
小佳莫名望他一眼,捧起畫,邊看邊說:你說這畫是泰昌年間所繪,也就是17世紀20年代的光宗朱常洛時候。明朝末代帝皇都熱衷於煉丹製藥換取長生不死,以至於上行下效。這畫上庭院豪華氣派,又奴僕成群,想必是有權有勢的官宦府邸請巫師跳大神祈福。
韓典噓口氣,又問:那,這幅畫是怎樣傳下來的呢?
小佳說:《長生不老圖》並無具名,也不是名家作品,可能是有錢人家豢養的畫匠畫的吧。這畫畫工倒還緻,但也不至於讓你魂不守舍追究底吧。
韓典張了張嘴,言又止。小佳不會明白自己的受。因為他覺得自己要講的,好像是另一個時代的事情。
這天晚上,韓典又做夢了。這次,是完整的情節。
他看到有著和莫丹青一樣臉蛋的畫中女子手持羅帕,踏著輕盈的步子淺笑著向自己走來。一派弱柳扶風的美態。夢裡的他突然萌生作畫的慾望。少女嫣然一笑,朝他微啟朱,喊出一個名字。韓典沒聽清,他走近想仔細詢問,那少女卻頑皮地扭過身子就走!韓典一心急,伸出一隻手想要抓住女子,大喊:盈姣!
天地一片渾濁,飛沙走石。他心急如焚地從夢中醒來,大汗淋漓。呼平穩後,卻有無比想要見莫丹青的慾望。他抓起身邊的電話,卻馬上又頹然放下。寂寞詭異的夜午作了一個神秘的夢而去找一個陌生女子訴說衷情。這算什麼?
白天,韓典見到清晨的太陽,又有了找莫丹青的勇氣。陽光是多麼好的東西,賜予人膽量與自信。莫丹青在接到韓典電話時聲音聽起來有些震顫。但這些韓典是沒聽出來的。因為他自己已經夠動了。他約莫丹青吃飯,想報答她給予他的畫。一頓飯的價值怎比得上一幅《長生不老圖》真品呢。明眼人一看就會看出男人在這種時候的醉翁之意。掛上電話,韓典驀然想起小佳。心中還是有那麼一份愧疚與自責,但到底填平不了赴會的興奮。
傍晚在默蘭茶閣門外,韓典看見了戴著頂白太陽帽微低著腦袋的莫丹青。走近看,莫丹青穿一件米白亞麻短袖襯衣,褲腳開得有些大的同亞麻長褲。見到韓典,她把帽簷微微向上抬了抬。韓典沒想到莫丹青來得會比他還早,以為手錶慢了,忙說:對不起我遲到了。莫丹青有些受驚似的:不,你是準時到的,我來早了。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茶閣。韓典邊走邊想著,如今竟然還有這樣漂亮又不恃寵生驕的女子,難得呀。
找了個臨窗位置,韓典與莫丹青相對而坐。韓典暗自觀察莫丹青,覺她並不是經常出門,在公眾場合的舉止反倒沒有在家中落落大方,而顯得有點尷尬與陌生。
莫丹青問:為什麼會選茶館?韓典道:莫小姐的氣質適合啊。服務員過來了,端來一壺沏得還在翻響的普洱。兩個人一人面前一杯。濃郁的香氣在周圍瀰漫。你,不是不喝茶嗎?莫丹青抬眼問道。唔,嘗試吧。韓典笑。他驚奇地意識到自己心裡在狂熱地說:我願意為你品一生一世茶啊。他不明白自己怎會發出這樣的聲音。他輕輕捂住口,彷彿生怕那個聲音會蹦出來。莫丹青一雙溫厚的眼睛恍然間變得犀利而深邃。她定定看著韓典。似乎已然明瞭面前男人的所有想法。一男一女坐在香醇的空氣中,守住歷史的這一刻,守住空間的這一刻。似乎是早已失傳的愛戀在這個時刻復甦。大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