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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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甜的反問使秋泯手無足措。他說,我,我也好像有點不舒服,坐不下去了。其實他說的也是實話,他看到她走了,當然就不舒服了。因而坐不下去了。
那天晚上,他們一起從圖書館走到了學生公寓20棟和21棟分路的地方。秋泯以前一人走這段路時,覺得它是那樣的漫長,而在那一晚,卻變得那樣的短。短得令他恐懼。從自然的角度看,那個夜晚並不美麗,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只有呼嘯而過的冷風。然而他的心頭是暖洋洋的。他們並排走著,雖然話語很少,但對於秋泯來說,那已經足夠。他只希望那條路永無止境,他們就可以沿著那條路永遠地走下去——秋泯從她的少有的笑容和言語中作出了判斷:她並不討厭他。
明白這一點後,秋泯的心情更加動起來了。按照他的本,他應該是喜歡順其自然的,但是對於情,對於眼前的這份不同尋常的情,他實在不敢再被動地等下去。可是他卻又不敢說出來,他太在乎這份情了,他怕說出來的時候就是失去的時候。
那天晚上,秋泯看完了那場《向左走向右走》的電影后,心裡愈發不平靜起來。他突然害怕她會用一種生疏的禮貌隔開他們的距離,害怕他們本只是萍水相逢,只是兩顆呼嘯而過的子彈,兩個匆匆的過客,在人生的路途上擦肩而過,永遠沒有匯的一天。
一個週二的晚上,秋泯要去學生會開會,在走之前他給旁邊的小甜寫了一張紙條:我現在要去開會,如果你走的時候我還沒回來,可以幫我把書帶回去嗎?順便問一下,能把你的照片送我一張嗎?
她很快地就回了紙條:ok。不過我也順便問一句,為什麼要我的照片?
秋泯的心又開始狂跳起來,他抬頭望了望天花板,思索了半分鐘後寫了一句曖昧的話:因為我很欣賞你。
他把紙條給她後就匆匆走出了自習室。雖然他知道離開會還有一段時間,但他那時必須離開。因為他害怕她面對面地對他作出判決。他太害怕失去了。
兩個小時的會議對那時的秋泯來說簡直是煎熬。系主任在會上滔滔不決地講,他卻一句話也沒聽進去。他在想此時小甜在想什麼。他在等待他的命運。
9點40分,會議終於結束,秋泯懷抱著一顆不安的心匆匆趕到圖書館自習室。小甜還沒有走。秋泯在她旁邊靜靜地坐下。
快到10點時,她起身要走,他跟上去。下樓的時候,她沒有說話,秋泯想,這下完了。可是剛走出圖書館時,她突然回頭問,你們文學社開會嗎?
不,是學生會。聽到她說話,秋泯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了。然後他開始抱怨學生會的形式主義,抱怨系領導的羅嗦。
然後他們的談話就輕鬆起來。從學習談到生活,從現實談到理想。但他們都心照不宣地避諱了一個詞:情。
分別的時候,她輕輕地揚起頭說:拜拜。頭髮在晚風中飄拂起來。這使得秋泯藉助昏暗的路燈光看清了她的笑臉,真實而又人。他想起了那一句詩:回頭一笑百媚生。
他真想在她的笑容裡萬劫不復地沉醉。永遠也不要再醒來。
這是秋泯上大學以來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清了一個女子的笑容,也是他與她最親密的一次接觸。
3毒事後看來,秋泯的這次愛情就像是一杯濃烈的苦酒。他用他的幻想和衝動釀製了這杯苦酒。然後像個孩子似的好奇地端起了酒杯,他雖然覺到了酒杯的冰冷和沉重,然而那撲鼻的酒香卻是擋不住的誘惑。他猛地喝了一口,又苦又辣。酒杯落了,杯子碎了,他中毒了。一杯酒就這樣灑在了地上,一個靈魂就從此變得萎靡,一場愛情就這樣夭折了。秋泯不知道在他端起這杯酒之前,小甜已在酒裡下了毒,用她的眼神和笑容下了毒,這種毒除了她無人能解。
自從那次和小甜近距離接觸以後,秋泯進一步確信他已遇到了他愛的人,雖然他不敢確定她也愛他,但至少他相信,她不討厭他。他相信她的笑容是真實的,他相信她會讀懂那一句“我欣賞你”她應該知道他不會輕易地讚揚一個女子。
秋泯覺得時機已經成,於是便在一天上晚自習時把他寫的那篇小說《生命的另一半》遞給她看。那篇小說簡直就是他和她之間的故事的真實記錄。更重要的是,他還在文稿上寫下了這樣兩段話: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我生來就是為了等待你的出現的,我的青容顏,我的多愁善,我的深邃沉默,我的萬丈雄心,我的天賦和才智,都只是為了等待和你相遇,這天下,惟有你能讓我覺到自己的存在。這世間,我心之門獨獨為你敞開。
然後秋泯就坐在那裡,傻傻地等著她的反應。
後來她就輕輕地說,秋泯,你先走吧。我今天要去叫小欣。她在教學樓自習。
她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抬頭,秋泯覺得事情很不妙,但話已說到這份上了,他只好悻悻離開自習室。秋泯平時是個冷酷的人,但沒辦法,誰叫他遇到了比他更冷酷的小甜呢?所以他不得不放下他的尊嚴。然而他並沒有真正離開,他想她去找小欣也許只是一個藉口。
她上完自習走出圖書館的時候並沒有叫等在門口的秋泯。秋泯追上去的時候,她說,你還沒走啊。
秋泯猜對了,她果然沒有去找小欣。他看見她手裡拿著他寫的那篇小說。
她說,你這是寫的什麼啊,我看不懂。
真的不懂嗎,秋泯知道她在說謊。
一路上再也無語。
快分別的時候,秋泯又一次問:真的看不懂嗎?
她沉默。
他說,那好,我會寫一篇你看得懂的東西。
她仍然沉默。
然後他們互道再見。
回到宿舍,秋泯一夜無眠。
他不懂她的心思。看不懂?那麼明顯的東西居然看不懂?她是委婉的拒絕還是埋怨他寫得不夠明白?女人的心事真是難猜,比歌德巴赫猜想還難猜。古龍說:女人的心事最難猜測,誰若花工夫去猜女人的心事,他不是呆子就是瘋子。但對於處在戀愛期的男人來說,誰敢保證自己不是呆子、瘋子?
那次以後,他發現她似乎在故意躲他。她原來只去六樓的自習室,現在卻變化起來,有時去四樓,有時去五樓,有時去六樓。秋泯只好在四五六樓的自習室都去逛一遍,直到發現她為止。
不久以後他就兌現了自己的諾言:他給她寫了一封主題鮮明一看就懂的信。
就在他準備把那封信給她的那個晚上,她突然回過頭來說:秋泯,你不要老跟著我。請你別誤會,我借筆記給你只是出於普通的同學關係…
那一刻,秋泯的頭腦中一片空白,他覺得世界變得模糊起來,整個大地在旋轉。他只聽到黑冷風吹落樹葉的聲音。如同自己心臟落地的聲音。
4殤秋泯後來還是追了上去,把那封信給了她。他想,那會是他最後一次不要尊嚴。當晚,他去小賣部買了兩小瓶瓶裝的二鍋頭在宿舍的樓頂上兀自地喝起來。劣質酒嚴重刺傷了他的大腦。他原以為大腦的痛可以取代心靈的傷痛,結果卻是大腦和心靈一起痛。
他在宿舍裡躺了三天才開始正常的學習和生活。
他還是會去圖書館自習室,因為他已養成了這個習慣。只是他再也不會坐在她的旁邊或對面。他依然清楚地記得她一般什麼時候去吃飯,什麼時候去自習,什麼時候回宿舍。但是這與他已不再有任何干系。他常常懷念那些和她一起從圖書館走到宿舍樓的夜晚,那些坐在她旁邊上自習的夜晚。可是有些東西你越喜歡就越容易失去,而一旦失去,就無法挽回。
他常常到冷清,雖然陽光依舊明亮,空氣依然溫暖。他在記本里寫道:天空是這樣藍,時間是這麼慢,愛情是這麼難。但他的心中還殘存著一點希望,希望奇蹟會出現,她會在某一天把她的照片給他。然後對他說,對不起我已來遲。他想那一刻他早已泣不成聲。然而奇蹟並沒有發生。
於是秋泯在一個寒冬的夜午寫下那段文字:佛曰:前世500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相遇。如果真是這樣,我希望前世和你曾有一千次的回眸,那麼今生就能和你有兩次相遇,即使下一次和這次一樣令我痛徹心扉,我也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他想,這是他寫給她的最後一封信。但他已沒有勇氣給她了。他想寫完這封信就不要再想她了,永遠不要再想她了。
但正是他這樣想的時候,他彷彿又看到了她那真實而又人的笑容,看到了她冷漠的眼神,看到了她轉身匆匆離開的背影。然後到一陣尖銳的傷痛從心臟劃過。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那一刻他比任何時候都明白,他還在怎樣地愛著小甜,愛著那個和他只有一次親密接觸卻要讓他花一生的時間去忘掉的那個冷漠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