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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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明,唐夢周獨自一人擁被而睡,好夢正酣時,忽被一陣喧譁零亂腳步聲驚醒,接著門外傳來盛秋霆語聲道:“老弟睡著了麼?”唐夢周“哦”了一聲,披衣下撥開木栓。
盛秋霆推門入來,目睹唐夢周猶自惺忪雙目,不朗笑道:“老弟一晚好睡,盛某迄至此刻雙目還未曾睫。”唐夢周詫道:“這卻是為何?”盛秋霆長嘆一聲道:“老弟知道天南鏢局麼?”唐夢周呆得一呆,搖首道:“在下未曾耳聞。”盛秋霆道:“嶺南雷州天南鏢局、燕京振威鏢局並稱南北雙雄,江湖中人見得鏢旗均退避三舍,那知天南鏢局竟在宣威不遠獨牛凹上失風。”唐夢周笑道:“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幹鏢局這行本就是刀口上討生活,有賺的也有賠的,盛大人為何關心江湖中事。”盛秋霆搖首道:“老弟有所不知,天南鏢局失去了一百萬餉銀。”唐夢周愕然詫道:“官餉為何需天南鏢局護送?”盛秋霆道:“箇中微妙不能與外人道也。去年瓊崖瑤民作亂,官民反,粵藩及督撫均隱匿不奏,自行平亂,用兵及善後動用了百餘萬庫銀,粵藩竟向滇藩私借,一年為期,在鹽稅附加項下歸還,這本是私人籌借,當然不能經官動府,所以就落在天南鏢局身上。”唐夢周神肅然道:“餉銀為何方黑道梟雄所劫?”盛秋霆沉聲道:“七星幫!”唐夢周道:“百萬餉銀不為少數,並非咄嗟之間可以劫走,難免留下蛛絲馬跡。”盛秋霆道:“即就是在留下的蛛絲馬跡判明系七星幫所為。”唐夢周道:“天南鏢局人鏢俱失麼?”盛秋霆搖首道:“鏢局中人一無傷損,七星幫施展魂物藥,天南鏢局眼睜睜地瞧著匪徒推著鏢銀從容離去,方才客棧內一片嘈雜即是總鏢頭多臂哪吒莊士恭率領一干人手落店。”唐夢周道:“眼前盛大人慾伸手管此江湖是非麼?”
“不錯!”盛秋霆道“盛某意向七星幫索還原鏢。”唐夢周頷首道:“盛大人親自出面,必可原璧歸趙!”
“這倒未必見得!”盛秋霆道“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弟是否有興趣隨老朽前往七星幫宣威分堂?”唐夢周朗笑道:“在下不願涉身江湖是非中,盛大人請自便吧!”盛秋霆道:“那麼老弟請等候盛某,以三為限!”唐夢周點點頭道:“在下就在此多留三便是,但在下不能枯守客棧,此乃癖嗜難改。”盛秋霆含笑離去,但他一跨出門檻,面突變沉凝如霜,即遇上天南鏢局總鏢頭多臂哪吒莊士恭,抱拳躬身道:“盛大人,獨牛凹四外鏢車轍痕散亂,相距五里之後便突告消失。”莊士恭面晦暗,憂心仲仲。
盛秋霆冷笑道:“跑掉了和尚跑不了廟,走,你我同去七星幫分堂。”兩人跨出店外登騎奔向北門。
一出城門,兩人只覺不時有飛鴿在頭頂掠過,此乃七星幫飛鴿傳訊,盛秋霆、莊士恭兩人形蹤已落在七星幫嚴密監視中。
盛秋霆嘴角泛出森冷笑意,策騎從容,神威凜凜。
多臂哪吒莊士恭縱橫江湖,多大風均經歷過,無如此次事關巨大,雖無畏生死,心情之沉重使神態顯得有點不自然,強咳了一聲道:“盛大人,假如七星幫堅決不承認劫鏢之事,你我何以自處?”盛秋霆豪笑道:“莊總鏢頭放心,你我怎樣前去便照樣的回來。”莊士恭苦笑一聲道:“草民不是說這個,恐貽七星幫說我等無事生非之譏。”盛秋霆沉聲道:“無妨。”約莫一頓飯光景過去,盛秋霆策騎轉入一條畸嶇小徑,進入一道土崖,忽聞崖上高聲道:“兩位朋友是何來路?”盛秋霆道:“老夫大內一等侍衛盛秋霆,花分堂主在麼?煩勞通報,就說老夫特來拜望。”崖上驚哦了一聲,道:“原來是盛大人,兩位請暫候容小的通稟。”須臾——狹徑內疾奔出十六名抱刀大漢,雁翅般分列兩旁,接著快步如風走出一個約莫五旬上下,高大雄偉老者,哈哈大笑道:“不知盛大人駕到,花鴻鳴未能立即迓,當面請罪。”盛秋霆抱拳略拱道:“豈敢,老朽來得魯莽,花堂主海涵!”隨即右臂一伸,接道:“老朽與花堂主引見一位朋友,這位是名震南天、縱橫江湖的天南鏢局總鏢頭莊士恭老師。”花鴻鳴雙眉猛然一剔,道:“莊總鏢頭麼?你我神已久,只是緣慳一面,有道是見面勝如聞名,今得能拜見真乃三生有幸。”莊士恭不知盛秋霆之言是抬舉還是譏刺,不泛上滿面苦笑,經花鴻鳴再言,老面通紅,忙道:“此乃江湖朋友抬愛,得虛名,不值掛齒。”花鴻鳴執禮甚恭,肅客引路領入一幢高牆大屋。
盛秋霆暗中觀察此七星幫分堂形勢,只覺險峻異常,深藏在萬山環抱中,暗忖:“七星幫勢力確不可侮,難怪滇藩深以為心腹之疾。”在議事大廳分賓主落坐後,花鴻鳴即道:“二位到來必有事賜教,敢請見告!”盛秋霆宏聲大笑道:“還是花堂主快,天南鏢局昨晚在獨牛凹失去百萬兩餉銀。”花鴻鳴面一變,道:“盛大人莫非疑心是敝幫所為麼?”盛秋霆正道:“貴幫勢力遍及滇黔兩省,武林中事一舉一動均無法逃避眼目之下,難謂貴幫不知情,老朽來此相懇貴幫助一臂之力,追還餉銀。”花鴻鳴不一怔,道:“此事敝幫不曾耳聞,恕花某愛莫能助。”盛秋霆然作,道:“老朽親自趕往獨牛凹出事之處拾得兩件物事,請花堂主一瞧。”說時在旁囊中取出兩面鐵牌。
花鴻鳴接過端詳了一眼,頷首道:“此乃敝幫弟兄所懸牌,並鐫有七星及數號,不過花某何可憑信兩面牌確在獨牛凹上拾得。”盛秋霆虎目中迸怒光,厲聲道:“花堂主是說老朽以莫須有之罪加諸貴幫麼?”眉宇間泛出森森殺機。
花鴻鳴哈哈大笑道:“盛大人,敝幫只講事理,卻不畏權勢,大人雖供職大內,花某依然不放在眼中。”盛秋霆霍地立起,冷笑道:“花堂主這句話為七星幫惹下覆巢之禍。”花鴻鳴面一寒,道:“就憑盛大人麼?”繼又轉顏一笑道“花某敬兩位遠來是客,不願失禮。”盛秋霆冷冷答道:“花堂主是驅客麼?”花鴻鳴道:“話不投機半句多,花某不願失言開罪兩位!”忽見一匪徒匆匆奔入,稟道:“縣城捕頭周麒有要事面告盛大人。”花鴻鳴道:“有請!”身形疾步趨出。
天南鏢局總鏢頭莊士恭自始至終未說一句話,他深恐失言將事糟,既有盛秋霆出頭,自己不如效金人三緘其口。
此刻,見花鴻鳴離去,咳了一聲道:“盛大人,草民只覺此事不宜之過急,急則生變。”盛秋霆搖首道:“一個七星幫小小分堂主膽敢出言頂撞,必有後盾可恃,老朽若不嚴詞威嚇,豈可能使就範,早早獻出失鏢。”莊士恭道:“大人認定是七星幫所為麼?”盛秋霆冷冷一笑道:“老朽如無七分把握,怎敢一口咬定。”說時,只見花鴻鳴領著一青衣中年漢子掠入。
青衣中年人目睹盛秋霆,快步趨前,抱拳長揖道:“稟大人,小的率領屬下搜覓失鏢下落,在距獨牛凹十餘里深山古寺中發現多具屍體,鏢車亦在古寺內,但鏢銀俱已搬走一空。”花鴻鳴道:“死者諒系劫鏢盜匪,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花堂主此言極是有理!”盛秋霆道“周捕頭,死者是何來路,查明瞭沒有?”周麒望了花鴻鳴一眼,答道:“死者均是貴幫門下。”花鴻鳴不愣住,神異常難看,冷笑道:“花某不信!”盛秋霆沉聲道:“事實俱在,不容狡辯,你我同往古寺察視便知!”花鴻鳴道:“好!”立即挑了八名好手,並命傳訊總壇,與盛秋霆,莊士恭,周麒等人登騎疾馳而去。
古寺中陰森駭人,大殿內屍體狼藉,二十餘輛鏢車一輛不少,卻餉銀一空。
盛秋霆道:“老朽不願嘮叨,花堂主請分辨死者是否為貴幫中人。”花鴻鳴面陰冷與八名手下逐一辨認。
只聽一人驚駭高聲道:“這不是蔡副堂主麼?”花鴻鳴心神猛震,道:“此必嫁禍江東之計。”盛秋霆冷笑道:“老朽限貴幫三,追回原鏢,逾限莫怨老朽行事狠毒,走!”偕同莊士恭、周麒兩人快步如風走出寺外登騎而去。
花鴻鳴如跌在冰窖中,半晌動彈不得,良久長嘆一聲,道:“本幫大難臨頭,你等儘速搜覓四外查明劫鏢者去跡。”七人聞命四散掠去,僅留一黑衣勁裝漢子道:“堂主,死者共四十七人,俱系罹受極歹毒的手法點上致命要斃命,但本幫弟兄僅有五人,屬下心疑賊人施展魚目混珠之策移禍本幫。”花鴻鳴雙眉濃皺,道:“本座亦有同,但蔡副堂主半月前因事前往內三堂,為何殞命在此,其中必有蹊蹺,速傳訊總壇稟明一切。”匪徒領命一躍而去。
花鴻鳴沉思良久,逕往寺後尋覓蛛絲馬跡…
半個時辰後,深山嶺脊上現出一條白人影,疾行如風,面目森冷如冰,猙獰醜惡。
白衣人朝一鬆柏鬱翠深谷中飛掠而下,疾逾飛鳥,身形甫一站實,即見一條身影由松後疾閃掠出。
只見一眇目老者躬身道:“參見門主!”白衣人冷冷問道:“其餘的人呢!”眇目老者答道:“屬下遵門主之命僅留下五人守護府,其餘人手俱遣回大別山白雲峽。”白衣人鼻中冷哼一聲道:“隨我進入府!”身形走入松柏叢中,向一削壁而去。
削壁如仞,高約數十丈,藤蘿密翳附壁滋生。
只見白衣人身形一振,潛龍昇天拔起,約莫七八丈高下,陡的身如輪轉,兩足互彈,向削壁平而去。
颼的一聲,身形隱去,原來翳密藤蘿將口遮蔽隱沒。
眇目老者緊隨著白衣人穿入內,徑陰暗曲折,懸著一盞孔明燈,昏暗燈光可辨明徑。
轉了兩個彎後,突然一亮,只見毗連五間寬敞石室,壁頂各嵌著一顆鵝卵大小明珠。
眇目老者高聲道:“門主到!”石室內紛紛閃出五黑衣背劍老者,躬身道:“參見門主!”白衣人鼻中冷哼一聲,邁入石室。
最右兩間堆積鏃銀如山,無疑天南鏢局失鏢移置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