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觀獸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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挫骨揚灰，我不知他是否會真的那麼狠心。只是，話落的時候，覺他扼著我的手指微微一動，那雙平靜如水的眸子裡，卻並不曾瞧出其他。

唯有，那雙瞳之中，被倒影而出的，我的臉。

他身後的女子似是狠狠地吃了一驚，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半張著嘴，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他的嘴角微動，突然冷笑一聲道:“挫骨揚灰，朕原來不知，你還有這樣的勇氣。真好，你果然一次又一次地叫朕驚訝。”勉強笑著，望著他的俊顏。雨，還是不停地下著，淌過他的臉，我的臉，而眸中男子的影，卻越來越清晰起來。

凝視著，菱微啟:“可好？”他心裡，必然是恨我的，挫骨揚灰，夠不夠解恨？

他抿著，唯有手上的力道不減，吃痛著，令我愈發地清醒起來。他身後的女子終是上前一步，低聲道:“皇上，錢公公…是太皇太后的人，您…”心頭一震，驚訝地抬眸望著女子的臉，她彷彿是意識到了什麼，目光順著我瞧來，嘴角微微出笑。

她是故意的，提醒他錢公公是太皇太后的人，她想用將法。

他低嗤一聲，開口:“朕才是皇帝。”他頓了下，接著道“還不把這個奴才拖下去？”他是在告訴她，他做任何事，不必避諱著誰。今，他如果殺他，不是為了太皇太后。他若是放他，亦不是。

女子的臉頃時一片煞白，咬著，終無法再甫出一字。

“皇上，皇上您饒了奴才，皇上！”錢公公重重地朝他磕頭。

殿外，傳來侍衛的步子。

我心頭一驚，咬著牙道:“讓我死二次，您還覺得不夠麼？您究竟是要…”

“死二次？”他輕聲打斷我的話“你的命，還值多少錢？拿命來換，可以。朕一直在等，等你告訴朕，他，在哪裡？”他的話，讓我渾身一僵。

震驚地看著面前的男子，原來，這才是他遲遲不殺我的原因！

我一直以為，他對我心存眷戀，他會覺得於心不忍。呵，卻原來，本不是這樣！

他自始至終，都忘不了他的大事。

原來那時候對他的覺，竟是真的，這樣的男子，勢必不會被情所牽絆。他很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麼。

頹然笑著:“皇上還不瞭解我麼？”他的神不變，只道:“瞭解。只是朕，一直在奢望一些事。”奢望…

驚愕地看他，頹然又覺得想笑，聽他說出此二字，竟覺得是如此的不搭調。

侍衛上來了，押住了錢公公的雙手，錢公公依舊哭著求饒，那聲音，在乾元宮的外頭一遍一遍地迴盪。夾雜著漫天的雨水，竟湧起一抹溼漉的味道。

氣氛一下子沉了下去，侍衛們，竟也不敢擅自壓了錢公公下去。

誰都不說話。

常公公遠遠地站著，那撐開的傘，卻不敢舉至他的頭頂。

良久良久，他頹然低聲開口:“終究是朕，奢望了。”鬆開了扼住我的手，他拂袍起身，淡掃了一旁的侍衛一眼，啟“拖下去。”錢公公哭叫著被拖了下去，他已然回身，跨出一步，又站住，半晌，才聽得他的聲音傳來:“常渠，帶她回馨禾宮。”常公公應了聲，上前來扶我。

那聲音，穿過雨簾，再次傳來:“朕與你緣盡於此，你一心求死，朕成全你。明，朕會賜你白綾三尺。”不知是因為這場雨下得太大，還是他太過平靜，這些話聽在我的耳裡，卻也並不覺得驚訝了。

遲早，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他的子，能忍耐到如今，已是奇蹟了，不是麼？

不是明，也會是明的明。他賜了死罪，卻遲遲不行刑，如今，終是到了盡頭了。

他又往前一步，我忍不住開口:“我不要白綾三尺。”常公公的眸中出一片愕然，那抹明黃的影終是回身，他身邊的女子輕笑道:“還是要求皇上饒了你麼？”他擰起了眉頭，直直地看著我。

我朝他出淡淡的笑，顫抖地啟:“讓我，下觀獸臺。”此言一出，常公公經不住“嗬”出聲來，那女子亦是驚呼一聲，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她定是覺得，我瘋了。

下觀獸臺，便是將自己當做一餐美食，送與那些飢餓的野獸們。屆時，被撕裂的血腥場面，怕是膽子再大之人，也都無法直視。

他的眸中終是出詫異之，卻只片刻，旋即又恢復如初。

聞得他冷笑一聲，道:“這一次，朕不會再出手救你。”我知道你不會。

低頭謝恩:“謝皇上成全。”他終是哼一聲，飛快地轉身離去。女子依舊是無法回神，定定地看著我，言又止，始終問不出一句話。

我曾說過，命再賤，我都珍惜著。

而如今，我卻要選擇以這樣慘烈的方式死去。她定然，不會理解為何。

馨禾宮裡，愈發地冷清了。

阿蠻也不在了，終於，只剩下我一個。

很快，我也不在了。

不知，是否在不久的將來，又會有一位新娘娘住進來。那麼她，可會成為他的新寵？

低眉垂笑，好傻，居然好端端的，會想到這些。…這一場雨，一直到了早上還淅淅瀝瀝地下著。

過了辰時，才漸漸收起。

觀獸臺，位於具茨山谷，谷內獸群，皆是兇殘嗜血之輩。即便是善武的勇士，都未必敢隻身下去。

在其西側，有一處壁，望下去，裡頭漆黑一片，看不得真實。

據說，那下面，終年盤踞著一條巨蟒，即便是猛獸入內，亦是不能有活著出來的可能。

踏上觀獸臺的時候，地上的溼氣未乾。

身後的侍衛已經不再跟隨上前，他們的臉上，漸漸染起了懼。

所有人，都不會理解我為何會選擇這樣的死法。是啊，誰會理解呢？

只是，他應下的剎那，於我來說，是解脫，也是絕望。

呵，苦澀一笑，他是怪我不告訴他那人的去處。怪我，壞了他的大事。

卻不知，我不說，自然，有我不能說的理由。

“皇上，皇上您慢點兒！”心頭一震，回眸的時候，瞧見那明黃的身影急急趕來。不覺退了一步，這個時候，卻是怕他靠近了。

眼底，泛起一層水樣的東西，模糊了眼前的身影。

咬著，毅然轉身，縱身跳入那壁…

“妡兒！”妡兒…

他終是，再次喚出我的名字。我曾以為，那件事之後，我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個代罪的妃子，不再是他的妡兒。

闔上雙目。

灝，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