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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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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她蛾眉淡掃,脂粉不施,淡雅得像一朵潔白的花兒,這,是那些喜歡塗脂抹粉的城裡姑娘所比不上的。

如今,她眨動了一下清澈,深邃,既黑又亮的大眼睛,嘴角兒噙著一絲似笑非笑的笑意,脆聲說道“是我,怎麼樣?”他淡然一笑道:“不怎麼樣,嚇了我一跳!”

“喲!”大姑娘她蠊首一偏,玉頰微揚,道:“瞧你,一個大男人家那麼膽小,連我這姑娘家都不如,虧你好意思說得出口,不害臊…”他道:“秀姑,膽小並不可恥,我天生的膽小,那有什麼法子?我總不能硬裝膽大…”大姑娘嘴兒一噘,道:“就知道你會噦嗦個沒完,膽破了麼?魂兒飛了麼?我拿針線給你縫縫,替你叫叫魂兒…”他微微一笑,搖頭說道:“那倒不必,膽沒破,魂兒也還在,只是這身冷汗早就幹了,你想賠也賠不了啦!”大姑娘“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笑的時候更嬌,更動人,尤其她還有一雙淺淺的小酒渦兒:“你永遠會逗人,也永遠那麼討厭,會氣人…”他道:“是麼?”大姑娘嬌靨微酡,白了他一眼,道:“是不是,真不真,你心裡知道!”他神情微微一震,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那雙令人心悸,能熔銅化鐵的眼光,道:“天不早了,你怎麼不回家…”

“回家!”大姑娘狠狠地白了她一眼,道:“你一見人就知道叫人回家,你怎不問問人家為什麼到這兒來,為什麼躲在柳樹後,一躲就是老半天?”他避無從,只得問道:“為什麼?”大姑娘抬手繞上了辮梢兒,那手修長,白晰柔軟,更難得水蔥一般,似玉,她道:“爹早起上山了…”他輕“哦”一聲道:“大爺怎麼又上山了?”她道:“那有什麼法子,他說慣了,待在家裡會悶得發慌,還說待久了一身筋骨會硬,你知道爹的脾氣,還不能勸,誰勸他,他跟誰瞪眼,既然攔不住,我也就懶得管了!”他笑笑了笑道:“大爺就是這麼個脾氣,論打獵,論爬山,他那身功夫那股勁兒,不讓任何一個年輕人,更難得他豪,乾脆!”大姑娘美目一皺,道:“跟你一樣,也最會氣人,要不他怎麼會跟你一見投緣,最談得來,都一樣把人氣得都快哭了,還跟沒那回事兒-樣…”他淡然一笑,道:“大爺上山了,怎麼樣了?”大姑娘道:“還不是打著東西了,要我來叫你吃飯去!”他眉鋒一皺,道:“怎麼,又是叫我去吃飯?”大姑娘柳眉一揚,道:“怎麼,叫錯了麼?叫你去吃飯還不好,別人求還求不到呢,你自己知道,這東西村裡的人,他看得上那一個,菜是我做的,別人燒香叩頭聞都別想聞,你卻…”他忙道:“秀姑,不是的,是…是…”秀姑道:“是什麼?”他遲疑了一下,抬眼說道:“你知道,秀姑,大爺也明白,我是個外鄉人…”大姑娘道:“我知道你是外鄉人,半年前一個人到了這兒,沒家沒親沒朋友,就連鋪蓋都沒有…”他道:“是的,秀姑,我是在別處沒辦法,才到了這兒,我打算在這兒長住,也打算學著做個漁人,打漁過一輩子…”大姑娘道:“沒人不讓你在這兒住,你最好住在這兒一輩子!”他道:“這是你跟大爺的好意,別人不同,別人不這麼想,打從我剛到這兒來,一直到如今,這東西兩村的人是拿什麼眼光看我的,你不是不知道…”大姑娘柳眉一豎,道“我知道,他們都是…”他搖一搖頭,道:“秀姑,這怪不得人家,不說這兒,每一個地方都一樣,沒有一個地方歡外來人的,誰都怕外人打擾他們已久的寧靜,都怕…”大姑娘道:“我就不怕。”他微微一笑道:“那是你,其實,你已怕過誰來?天不怕,地…”大姑娘紅了嬌靨跺了腳,道:“你敢再說!”他笑了,施即斂去笑容,搖頭說道:“秀姑,說正經的,大爺在這兒住了不少年了,跟他們就像一家人一樣,可是自從我到這了兒,承蒙大爺多方照顧,到你家去了兩次之後,大爺的朋友沒了,也沒人再跟大爺來往了,甚至於把大爺也當成了外來的陌生人,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大姑娘道:“我知道,我怎不知道,可是爹跟我沒一樣在乎…”他微微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秀姑,你跟大爺都不會在乎,可是我不能不在乎,我到這兒來是來找地方住,找飯吃的,並不是來惹事生非給人添麻煩的…”大姑娘截口說道:“你給誰添…算了,不跟你說了,跟你這個人怎麼說都說不上個結果來的,你只說一句,你去不去?”他道:“秀姑,你聽我說…”大姑娘抬手捂上了耳朵,道;“我不聽,你說,你去是不去!”他道:“秀姑,你平心靜氣聽…”大姑娘突然放下了手,往前了一步,大聲說道“說,說,你就知道說,爹上山打著了東西,好意要我來叫你,我把菜做好了,酒也燙好了,這才換件乾淨衣裳跑來找你,到了這兒又怕被這些死人瞧見,躲在柳樹後等你老半天,等他們走遠了才敢出來,結果你…你,不去算了,稀罕,我這就回去把茶倒了,把酒潑了,沒膽,沒膽,你像個大男人家麼?連我這姑娘都不如,這回你要是不去,往後你永遠踩我家的門兒!”她那本來紅潤的嬌靨白了,說完了話,扭頭就跑,飛一般地往東去了,那條大辮子,在她背後跳動得好厲害。

他呆住了,一直到她跑沒了影兒,他才定過了神。

他搖頭苦笑,喃喃一句:“秀姑,你的好意我懂,可是你那裡知道我…”倏地住口不言,餘話變成了輕輕一嘆,嘆聲中,他緩緩轉過了身,揹著網,提著簍,又往西去了。

往西走了有百丈,有一片不太大的樹林子,他就走進了那片樹林子。

這地方,距東邊那片漁村也有百丈之遙,等於是那片漁村外的一個地方,它不屬於那片漁村。

在這片樹林子,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上,座落著一座小茅屋,一明兩暗,看上去是剛蓋不久,仔細看,這座小茅屋蓋好還不到一年。

小茅屋外有一圍沒有門的竹籬,竹籬裡種著一些鮮花,長得卻好,這時候花圃裡停著幾隻鳥雀,一見他走近,驚慌地撲動翅膀全飛了。

他像是沒看見,輕皺著一雙眉鋒,把漁網往竹籬上一搭,提著簍子進了竹籬,推開了兩扇沒上鎖的柴房,他進了茅屋。

茅屋這明的一間,談不上什麼擺設,只有一張破桌子跟兩條破板凳,還有破桌子上放著一盞油燈。除此,四壁空空,什麼也沒有。

他向右邊那擺著鍋碗瓢勺的一間望了一眼,然後把簍子往地上一放,扭頭進了左邊那一間。

兩間屋是既沒門也沒簾,一眼可以看到底,很明顯的,右邊那間是廚房,左邊那間是睡覺的地方。

這間“臥室”說來可憐,木頭釘的架子,上面放著一張門板,這就是上有一褥子,一被子,一個枕頭,不,該說是個小包袱,除了這,就再也看不見別的了。

不,頭還有條板凳,板凳頭上也放著一盞油燈。

不差,他一個人擁有兩盞燈。

也許是打了半天的魚,人累了,他進屋就往他那上一躺,雙手往前二放,直望著屋頂出神。

屋頂是茅草,還有屋樑,有什麼好看的?暮低垂,天黑了,茅屋裡更黑,他又能看見什麼?

突然,他翻了個身,點起了那盞油燈,燈光微弱,但在他這間斗室裡,也算亮的了。

點上燈後,他右手探人了懷中,當他那隻右手從懷裡袖出來的時候,他手裡多了件東西。

那是一張紙,不,是一張素箋,那本來雪白的素箋,也許是時候過久,再不就是被他的汗漬的顏都變黃了。

他沒在意這些,緩緩攤開了那張素箋…

素箋上,寫著一行行的字跡,字跡娟秀,顯然是出自女子手筆,映著燈光細看,那赫然是一闋詞: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這是李清照的“一剪梅”一個打漁的人何來此物?

李清照這闋詞兒,是在她夫婿趙明誠一次遠出,她寂寞深閨時,泣然在錦帕上作的,詞中備道相思之苦,如今這位打漁的他,也懷著這麼一張上寫“一剪梅”的素箋,莫非他也在被某位多情的人兒思念著?

突然,他笑了,那笑,聽來冰冷,而且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