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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情付杳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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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金峰本來就是想得雲夫人動氣,好擾亂她的心神。哪知她雖然動氣,劍法卻是絲毫不亂,一招緊過一招,劍劍不離已身大。羅金峰大吃一驚,心道:“牟獨逸是三十年前武林公認的第一劍客,這婆娘的劍法,竟似不亞於她父親的盛年!”高手比拼,容不得絲毫分心,羅金峰這時凝神對敵,再也無暇譏諂,以大力金剛掌苦鬥雲夫人的達摩劍法。

雲夫人的功力遜於丈夫,達摩劍法在她手中展開,柔多於剛,別具一格,但見那株樹枝被掌力震盪,有如銀蛇亂掣極得輕靈翔動之妙,任是羅金峰的掌勢如何剛猛,卻總掃不斷她的樹枝。

雲舞陽想去看陳玄機,卻又不放心子,看了一陣,這才鬆了口氣,想道:“二十年來,我從不關心她的武功進境,原來她的劍法也妙如斯,羅金峰的功力雖然稍高,但與我久戰之餘,諒不是她的對手。”當下跑過去與陳玄機把脈,但覺脈象混亂,忽而狂跳,忽而又細若遊絲,雲舞陽心頭一沉,陳玄機果然是受了很重的內傷。

“若還剩下一顆小還丹就好了,可是這時卻到那裡去求取小還丹。”雲舞陽心中著急,面上卻不敢出絲毫神,恐怕子分心。但聽得雲夫人揚聲叫道:“他怎麼啦?”雲舞陽道:“沒什麼,我這會就給他推血過宮。”其實陳玄機所受的內傷那裡是推血過宮所能救治,雲舞陽心中正自焦急,忽聽得山後傳來清噓之聲,聽那聲音來處,遠在數里之外,卻是非常清晰,一聲接著一聲,長聲似鶴喚長空,短聲似虎嘯幽谷,顯然不是一人所發。

羅金峰哈哈一笑,接著也長嘯起來,雲舞陽然變,冷笑說道:“好呵,羅大人居然招朋引友,光臨寒舍,雲某豈敢不接嘉賓?”空然也發聲長嘯,嘯聲如濤拍岸,裂石穿雲,把羅金峰的嘯聲完全掩蓋,羅金峰只覺耳鼓給震得嗡嗡作響,心神繚繞得紛亂不寧。

原來羅金峰的嘯聲是給夥伴的訊號,雲舞陽的嘯聲卻是以極上乘的內功瓦解他的戰意,倏然間,這幾種嘯聲一齊停止,只有羅金峰尚自嘴開合,但聲音嘶啞,顫抖斷續,幾乎已是嘯不成聲!

就在此時,雲夫人樹枝一抖,在羅金峰的手腕上刺穿了六七個小孔,羅金峰大叫一聲,身子凌空飛起,向著陳玄機所躺之處撲來,雲舞陽不待他腳踏實地,就是一個劈空掌發出,只見羅金峰抬起手臂,似招架,但軟綿綿的竟是無力高舉,原來他手腕的七條筋脈,已給雲夫人的“樹劍”在一招之內都挑斷了!雲舞陽這一掌打出,有如摧枯拉朽,登時把羅金峰震倒地上,氣絕身亡!

雲夫人拭掉樹枝上的血珠,低聲說道:“多謝你助我除此惡賊。”雲舞陽道:“說到多謝,二十年來,我不知該向你說幾千萬遍!”這是他們夫倆第一次合力對敵,也是雲舞陽第一次聽到子向他道謝,但覺心中既甜又苦,想起這廿年來對她的冷淡無情,這罪孽實不在他對女兒仟侮的那樁罪孽之下。

雲夫人也是第一次聽到丈夫的衷心道歉,忍不住滴出一顆淚珠,忽聽得雲舞陽叫道:“寶珠,留神,暗器來了!”倏然間幾枚暗器穿過梅枝打了進來,雲夫人樹枝一拂,將兩枚鐵蒺藜拂落,舞陽雙指連彈,錚錚兩聲,也把兩柄飛刀,彈出牆外,就在這時,角門給人一腳踢開,進來了一個青袍道人,兩個黑衣武士!

雲舞陽拱手說道:“太玄道長,久違,久違,恭喜你在朝廷得意了。只是做羅金峰的副手,未免委屈些兒!”原來這太玄道長乃是以前陳友諒帳下的第一高手,元末之世,群雄紛起,以朱元璋、陳友諒、張士誠三股勢力最大,陳友諒當年為了抵抗朱元璋,曾與張士誠聯盟,故此雲舞陽與太玄道長也曾見過數面,陳友諒覆敗之後。太玄道人改投朱元璋,做到錦衣衛的總教頭,位置僅次於羅金峰,羅金峰上次進山遊說雲舞陽之時,就曾拿他作過例子。

太玄道人早辰從羅金峰所發的嘯聲中,知道他在這裡與人動手,不料趕到之時,羅金峰已是屍橫地上,太玄道人這一驚非同小可,卻佯作不知,問道:“雲兄,這是怎麼回事?”雲舞陽冷冷答道:“羅金峰傷了我的客人,我殺了他!”太玄道人道:“這小子不是陳玄機麼?”雲舞陽道:“不錯。”太玄道人道:“難道羅大人沒有向你說明:這小子乃是朝廷所要搜捕的犯人。”雲舞陽道:“說過了!”太玄道人雙眉一豎。道:“雲舞陽,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與羅大人說好,願助他一臂之力,將張士誠遺孽斬草除,卻怎麼反而包庇叛黨,將羅大人殺了?”雲舞陽道:“這又有什麼不是了?倒要請教?”太玄道人氣道:“你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豈有連這點道理也不懂之理,武林中人最講信義,像你這樣反覆無信,該算什麼?”雲舞陽冷笑道:“太玄道兄,我記得你是陳友諒的心腹死士。卻怎的如今又做了朱元璋的錦衣衛總教頭?不知這又該算什麼?”太玄道人氣得雙眼翻白,怒道:“原來你還是忠於故主,故意將羅大人誘殺!”雲舞陽大笑道:“難道一個人總要找一個主子嗎?哈哈,你猜錯了。你一定要知道我為何要殺羅金峰嗎?好,那也不妨說給你聽。一半是因為他傷了我的客人,另一半嘛,正是為你呵!”太玄道人道:“怎麼是為了我?”雲舞陽笑道:“免得你委委屈屈做羅金峰的副手呵!”太玄道人大怒道:“雲舞陽,你居然自恃武功,出言戲侮!”兩人如箭在弦,即將動手,左側那個黑衣武士忽然踏上一步,朗聲說道:“人各有志,你既然不願投效期廷,那自是不便相強。咱們就按江湖道上的規矩辦事。請你賞一個面,這小子讓我們帶回。羅金峰的事,咱們不再追究了。”這兩個武士忌憚雲舞陽了得,太玄道人一想,己方雖有三人,未必勝得了他們夫婦,忍氣不言。

雲舞陽“哼”了一聲,盯了那黑衣武土一眼,冷笑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峨嵋劍客陽超谷!好呀,你們要將陳玄機帶走也並不難,留下兩個人來與我換,你們自己商議,願意留下那兩個人?”這陽超谷是峨嵋派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平生也極自負,只因對手是雲舞陽,而羅金峰之死對他亦是有利無害,故此才願與雲舞陽和解,哪知雲舞陽一點不留情面,再度出言戲,陽超谷也沉不著氣了,驀然冷笑道:“這倒是個好主意!我就留下兩個人與你換,這兩個人都是你相識的大名鼎鼎的人物,換一個無名小子,總該值得了吧?”此言一出,雲舞陽也怔了一怔,睜眼看時,只見陽超谷忽地解下了背上的大紅包袱,解開一看,裡面包的竟是兩顆血淋淋的人頭,雲夫人不由自己的駭叫一聲,這兩個人竟是七修道人與蒲堅!

原來太玄道人和這兩個黑衣武士正是為了追捕陳玄機而來到賀蘭山的三個大內高手,這三人在山下碰到了七修道人與蒲堅,知道他們是從蒙古潛回的張士誠舊部,便合力將他們殺了。雲舞陽見了這兩顆人頭,也自心中一凜。要知七修道人的七修劍法威震江湖,雖說蒲堅那曾受了石天鐸的一掌之傷,但這三人居然能夠將七修道人殺掉,卻是頗出雲舞陽的意料之外。

陽超穀道:“怎麼?這易有你的便宜!”雲舞陽冷笑道:“很好,兩個死的當作一個活的,還有一個,就將你充數了吧!”驀然間一掌劈出,說時遲,那時快,太玄道人右側的那個黑衣武士把手一揚,兩把梅花金針分向雲舞陽夫去。這個黑衣武士名叫桑令狐,名頭雖然遠遠不及太玄道人和峨嵋劍陽超谷的響亮,卻是一位專使陰毒暗器的好手。七修道人就是先中了他的暗器,才給陽超谷殺掉的。

但聽得呼的一聲,向雲舞陽的那一把梅花金針,全都反回去,嚇得桑令狐滾倒地上,好不容易才避過自己所發的這一把金針。雲夫人沒有丈夫的功力,她不敢用劈空掌,卻用絕妙的輕身功夫,提氣一縱,一把金針剛好貼著她的弓鞋底下過。雲夫人在空中一個鷂子翻身,“樹劍”刷的一聲,便向陽超谷凌空刺下。

陽超谷大喝一聲,兩顆人頭脫手擲出,雲舞陽閃身避過,腳踏洪門,當便是一掌。太玄道人一展拂塵,搭著了雲夫人的樹枝。

太玄道人的拂塵,用的是一股陰柔的勁力,雲夫人樹枝一蕩,沒有擺脫;那邊廂,陽超谷硬接了雲舞陽的一掌,蹌蹌踉踉的倒退數步,雲舞陽換了口氣,倒踩了七星步,一個轉身,反掌一劈,橫切太玄道人的手腕。

太玄道人將拂塵一扯,意把雲夫人扯將過來,擋這一掌,卻給雲夫人趁勢將樹劍向前一探,解開了拂塵的柔勁,樹劍脫了出來,一抖手便刺太玄道人的雙目!

這幾招快如電光石火,太玄道人倒轉拂塵,架開了雲夫人的樹劍,左掌往外一登,和雲舞陽對了一掌,雲舞陽因為元氣大傷,這一掌不敢運用內家真力,但太玄道人也因為兩面應戰,這一掌和雲舞陽剛剛打成平手。

雲夫人的劍法輕靈迅捷,一劍劈開,第二劍第三劍接連而至,太玄道人未及倒轉拂塵,招數施展不開,一時之間,竟給她得連連後退。桑令狐爬了起來,抖手發出兩支透骨釘,雲夫人用樹枝打落,太玄道人鬆了口氣,這才站得穩步。

峨嵋劍客陽超谷也是個武學的大行家,雖然輸了一掌,卻也試出了雲舞陽的中氣不足,掌力先強後弱,心中大喜,拔出了雌雄雙劍,立刻上前助陣,左刺雲舞陽,右刺雲夫人,這兩劍勢捷力沉,確也算得是一劍法。

雲舞陽駢指一彈,“鋒”的一聲,把陽超谷的左手劍撣開,太玄道人業已倒轉拂塵,一招“銀河倒卷”塵尾飄飄,千絲萬縷,如卷如佛,這佛尖乃是用烏金玄絲所煉的,每一條塵尾都可以釣起幾十斤重的東西,拉力極強,若給它卷著手腕,腕骨非立時碎裂不可,同時又可用作拂,被那一叢塵尾拂掃,可要比重手法閉還更難當!

雲舞陽得再耗真力,使出劈空掌的功夫,太玄道人拂塵三卷,雲舞陽也接連三掌,掌風呼呼,塵尾飄飄,打得個難分難解。抬眼一看,但見子也陷入了陽超谷的雙劍圈中。

本來只論劍法,自是雲夫人妙得多,論功力,她和陽超谷也不相上下,但她手中拿的究竟只是一樹枝,而陽超谷卻是兩柄鋒利的長劍,在兵器上,雲夫人先吃了大虧,幸而雲夫人仗著身法輕靈,“樹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陽超谷雙劍霍霍展開,鬥了三五十招,老是想削斷她的樹枝,卻總不能如願。

雲舞陽知道這樣打不是辦法,拼了全力,陡的一個劈空掌發出,把拂塵震盪得倒卷,猛然大喝一聲,腳踏中宮,駢指便戳,眼見太玄道人便要毀在他的一指撣功之下,忽然聽得暗器破空之聲,桑令狐突然發出了兩枚透骨釘,雲舞陽力透指尖,砰砰兩聲,彈指過去,兩枚透骨釘斷為四段。

這一指實乃雲舞陽畢生功力所聚,不料一擊不中,太玄道人的佛塵又當頭拂到,雲舞陽接了兩招,忽覺中氣悶,冷氣直刺心頭,視力漸模糊,身形也越來越遲滯了。要知雲舞陽的內外功夫,雖然都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但究竟不是鐵打的身軀,他受了畢凌風寒陰毒掌所傷,繼之惡鬥羅金峰,跟著又用“龍虎嘯功”暗助子,如今又接連使用最耗內力的劈空掌與一指禪功,己是將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太玄道人拂塵再展,雲舞陽一個盤龍繞步,驀然又是駢指一戳,太玄道人以為他又發一指禪功,嚇了一跳,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太玄道人閃身一避之際,雲舞陽強振神,一個“燕子鑽雲”凌空一躍,避開了桑令狐的一把鐵菩提,身形疾穿而下,左掌拍擊陽超谷的肩頭,這一掌似虛似實,陽超谷驀覺掌風撲面,回劍一削,雲舞陽一聲長笑,右掌一穿,劈手奪去陽超谷的一柄長劍,雲夫人趁勢樹枝一顫,點中了他的虎口,他的另一柄長劍也脫手飛出,被雲夫人搶到了手中。

這幾招雲舞陽使得險極,原來他那駢指一戳,只是虛似作勢,並非一指禪功。待到太玄道人覺之時,他們夫已是雙劍在手!

雲夫人換了一個劍花,一招“玉女投梭”劍鋒斜出,陽超谷正在閃避雲舞陽的追擊,不料雲夫人的劍招後發先至,“刷”的一劍,在陽超谷的臂膊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身子前傾,肩頭上又著了雲舞陽一劍。太玄道人大叫道:“陽老弟,再一會,雲舞陽就不行啦!”拂塵一抖,左一招“星趕月”右一招“急舟”分襲雲舞陽夫,雲舞陽反劍一揮,剛好與子的劍勢配合,雙劍反彈,但聽得一片繁音密響,太玄道人的拂塵飛散,一蓬細若柔絲的塵尾,竟給劍鋒削斷,亂草一般的飄舞空中!

太玄道人叫道:“併肩子上呵,暗青子喂他呵,雲舞陽過不了一時三刻!”陽超谷拗折了兩枝如手臂的梅花樹幹,上來助戰,桑令狐覷準機會,一有空隙,就用喂毒的暗器偷襲雲舞陽。

雲舞陽長嘯一聲,朗聲道:“百戰餘生何俱死,看誰先我至泉間!”劍招疾展,盪開了甩手箭、透骨釘、毒蒺藜諸般暗器,刷,刷,刷,一連三劍,全是進手的招數,太玄道人連縱帶躍,只是避開,冷笑道:“好,看誰先我到泉間?”雲舞陽意圖拼命。他卻避而不戰,拂鐵塵遮攔得風雨不透,守得非常嚴密。

陽超谷舞動兩株樹幹,勁力不在雲夫人之下,卻遠不及雲夫人的輕靈翔動,雲夫人冷笑道:“東施效顰,自取其辱!”青鋼劍幾記疾攻,柔中帶剛,有如剝繭絲,連綿不斷,適才雲夫人用一技拇指般細的梅枝,已得陽超谷的雙股劍施展不開,而今主客易勢,陽超谷用兩如手臂的樹幹,卻無法封得住雲夫人的劍勢,不消片刻,只聽得“卡喇”一響,陽超谷的一樹幹已給雲夫人削為兩段。

來到雲家的三人之中,桑令狐的武功最弱,但一手暗器,卻是打得又狠又準,雲舞陽夫雖然佔了上風,但每被暗器所阻,許多殺手神招,都未能得心應手,傷不了敵人的命。

戰到分際,雲舞陽運用了僅有的力,突然一記劈空掌發出,將太玄道人的拂塵震開,一招“乘龍引鳳”劍鋒在太玄道人的口狠狠戳了一記,冷笑道:“看誰先我到泉間!”太玄道人“哇”的一口鮮血噴出,雲舞陽一劍得手,氣力全已消失,一個跟斗,一口氣竟是提不上來,口劇痛,眼前昏黑!

“卜”的一聲,肩頭上又著了一支冷箭!

陽超谷一見機不可失,猛的掄起樹幹,當成使,一劈他的腦袋!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卜通”一聲,血花四濺,倒下了一個人!這個人卻並不是雲舞陽而是陽超谷,原來雲夫人的出手比他更快,就在陽超谷的木將落未落之際,一劍削去了他的半邊腦袋!

這還是雲夫人第一次殺人,見那陽超谷被削去了半邊腦袋,兀自在地下滾動,鮮血直冒,不住心驚跳,手腳都痠軟了。料不到太玄道人雖受重傷,跡還未死,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在雲夫人殺掉陽超谷,長劍還未回,呆呆發愣之際,突然一躍而起,拂塵一展,“啪”的一下,正正擊中了雲夫人的背心大。雲舞陽聽得響聲,睜眼看時,只見子已是搖搖墜,雲舞陽大怒,也不知是哪兒來的氣力,伸指一戳,最後一次使出了一指撣功,也戳中了太玄道人的背心大。太玄道人一跤栽倒,嘶聲叫道:“把那小子搶走,算你一功!”雲舞陽慘然一笑,但覺百骸碎,四肢無力,眼光一瞥,但見那桑令狐奔向了躺在地上猶昏未醒的陳玄機。雲舞陽大叫一聲,只見子奔上兩步,長劍脫手擲出,使出了達摩劍法中最後的一招“神劍穿雲”自桑令狐的後心穿入,前心穿出,將他釘在地上。雲夫人飛劍出手,亦自氣吁吁,倚在老梅樹上,就如大病初過一般。其實比大病一場還更嚴重,太玄道人臨死那一擊,實是畢生功力之所聚,竟把她十三處經脈全震傷了。

院子裡倒下了四具屍體,三個受重傷的人。又復歸於靜寂。歇了一陣,雲舞陽低低喚了一聲“寶珠”雲夫人也低低喚了一聲“舞陽”相互憐惜,就像新婚時候一般,雲舞陽低聲說道:“寶珠,你搜那羅金峰身上。”雲夫人搜出了尖猝金子,一個玉瓶,將金子扔掉,把玉瓶拋給了丈夫,雲舞陽看了一眼,道:“不是這個,再搜!”雲夫人閉了呼,忍著那股血腥臭味,在羅金峰裡衣的夾袋裡又搜出一個錦囊,倒出來一看,裡面有三顆淡紅的丹丸。

雲舞陽道:“拿來給我。”雲夫人走到了丈夫跟前,雲舞陽將三顆丸藥聞一聞,點點頭道:“不錯,這是大內的固本靈丹。”握著子的手,將她的手掌慢慢攤開,把這三顆淡紅的月丸放在她的掌心,柔聲說道:“寶珠,請你把這三顆紅丸服下。”雲夫人道:“你呢。”雲舞陽悽然笑道:“寶珠,你還看不出嗎?我所受的是畢凌風的陰寒毒掌,體內的血都已壞了,真力又已耗盡,如今即算有小還丹亦已無濟於事,這三顆固本丹可以治受剛猛力量的震傷,對你有用,對我無用。”雲夫人點點頭道:“我知道了。”自己把了一下脈息,又看了丈夫一眼,微微笑道:“我和你都是一樣,還可以再活三天。”雲舞陽道:“你服下了這三顆丸藥,最少還可以再活三十年!”雲夫人笑道:“太長啦!嗯,三天之內,已經可以做許多事情了!”緩緩的走到陳玄機旁邊,將他扳了起來,忽地搬開了陳玄機的嘴巴,將那三顆固本靈丹,都了進去。

雲舞陽呆了一陣,悽然說道:“寶珠,原來你對我情深義厚,竟至如斯!我,我…”心中動,竟自說不出話來。抬起頭來,但見子也正凝望著他,緩緩說道:“素素是個好女兒,咱們卻不是好父母,不知你心裡如何?我卻是到於心慚愧!”雲舞陽淚雙睫,道:“我比你還要慚愧萬分。”雲夫人深深了口氣,指著躺在地上的陳玄機說道:“素素的眼光比你我都強得多,這孩子心地善良,誠樸俠義,確是一個可以信託的人。我把這三顆靈丹給他續命,你該明白我的心意吧?”雲舞陽道:“我明白,待他甦醒之時,素素想必也已回來。我就當著他們兩人的面,親口答允他們的婚事。寶珠,你…”雲夫人臉上掠過一絲笑意,但隨即面容更沉鬱了,淡淡說道:“我不能等素素回來了。嗯,素素可憐,天鐸那孩子還沒成人,更是可憐。我本將他扶養成材,現在是不能夠了。但那幅畫我曾答應給天鐸送到他的家中,我必須在這三天之內趕到了。”聲音平靜,包含的卻是極其複雜的情,雲舞陽從子平靜的話聲中,聽出了她心絃的動。

雲舞陽怔了一怔,他本以為子是要陪他同死,卻原來是另有因由,心中稍稍有點難過。但立即以有這樣的子而自豪,仰天長笑,朗聲說道:“死生憑一諾,不愧女中豪,寶珠,二十年來我沒有好好待你,想不到咱們沒有同年同月同生,卻得以同年同月同死,雲某尚有何求?寶珠,你走吧!我對不住你的地方,但願能夠來生補過!”雲夫人低低喚了一聲“舞陽…”半晌才接下去說道:“來生之事究屬渺茫,今生之秦,你能聽我的遺言,我已到心滿意足。好,我走啦!嗯,我擔心我三之內,趕不到石家,暫借玄機這匹白馬一用,他醒來後你告訴他,叫他和素素到石家來收殮我的遺骨,並將這匹白馬取回。呀,或者,或者不告訴他們也好,我叫天鐸的孩子將來把這白馬送還。”陳玄機那匹白馬正在門外吃草,雲舞陽送出門外,只見他的子跨上白馬,悽然一笑,揚鞭說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像今這般的散了,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豈不是比同異夢要勝過多多!”馬鞭在空中暇啪一響,虛一鞭,那白馬放開四蹺,在暮蒼茫之中,絕塵而去。

這當真是死別生離,雲舞陽目送他的子奔下山坡,直到看不見了,這才嘆了口氣,回過頭來,但覺一片茫然,也不知是悲哀還是歡喜?二十來來,他和子始終像陌生人一樣,今天才第一次懂得了她;而她也是第一次向自己打開久閉的心扉,留下了不盡的情意。雲舞陽但覺這纏綿的情意,遠遠勝於新婚之時。

雲舞陽手撫梅枝,喃喃說道:“想不到她們兩人竟是如此相似!都是俠骨如鋼,柔情似水!呀,我所種下的罪孽真是萬死不足以蔽其辜!”晚風穿樹,樹上本來就已稀疏的梅花,又落下了尖憮,雲舞陽忽地又想起了他的前,二十年來,他幾乎每晚都在梅花樹下徘徊,在梅花叢中看到她的幻影,今晚她又看到她了,雲舞陽叫了一聲“雪梅!”撲上前去,風搖梅樹,葉落花飛,霎然間,他腦海中又泛出第二個幻影,是他現在這位子的影子,忽然間兩個影子合而為一,分不出誰是寶珠,誰是雪梅,雲舞陽撲下了片片梅花,兩個人的影子都不見了。

深沉,山間明月冉冉升起,雲舞陽獨自在梅花樹下徘徊,也不知過了多久。直至月上梅梢,森林裡照例的傳來了每晚的猿啼虎嘯,雲舞陽好似在惡夢之中醒來,月光下院子裡的景物更是淒涼,雲舞陽看一看那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屍體,心中無限憎厭,想道:“我不能讓這些骯髒的東西沾汙了我的梅花。”拾起地上的銀瓶,那是從羅金峰身上搜出來的,裡面裝的是“化骨丹”那是殺人之後,毀屍滅跡用,雲夫人剛才不認得這種東西,還幾乎當作靈丹使用。

雲舞陽把那些屍體,拽出門外,找一個冷僻的地方,將屍體化成了一灘膿血,就地埋了。忽地心中打了一個寒噤,想道:“這些人誠然都是壞蛋,但我又何嘗比他們好了?我憎惡他們,其實我更應該痛恨自己!”人到將死的時候,只要尚有知覺,總會回憶起自己一生的行事,雲舞陽而今也是一樣,平生事蹟,在心頭上一幕幕的翻過,做過好事,也做過壞事,只覺罪孽之深,遠非自己偶然所做的一些好事所能補過!

山風越刮越大,雲舞陽到陣陣寒意襲人,猛然的想起了陳玄機,回到院子裡將他抱了起來,一摸脈象,甚是和平,只是人還未醒,月光照在陳玄機酣睡的面上,雲舞陽心中忽然起了一個奇怪的覺:這天真無的睡相,就像他的素素一般!雲舞陽凝視了好一會,又好像這相貌似曾相識,不知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似的?隨即啞然失笑,自己隱居賀蘭山的時候,只怕這陳玄機還在襁褓之中。但不知怎的,不由自己的對這少年人起了一種愛惜的情,而這情又似乎並不是完全為了女兒的緣故。

雲舞陽將陳玄機抱入書房,將他放在上,給他蓋上了被,又放下了帳子,就像素素小時候他服侍她入睡一般,然後燃了一爐安息香,打開了一扇窗,讓帶著花草氣息的夜風吹入,看出窗外,月亮已將到天心了呀,素素還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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