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一種相思兩處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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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她開心地瞪大了眼睛。
月光下,她的笑顏燦爛如煙花綻放,滿頭青絲被海風起,在頸項間柔柔地纏繞。望著她無瑕的明眸,齊雲灝的心霎時澎湃如身後的海。
“霽兒,”他垂下眼啞聲低喚她的名字,將她按入自己寬闊的膛。
“…我要謝天、謝所有的神靈將你賜給了我。自從身邊有你,我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快樂和幸福。今生只要有你相伴,再多的困難、再重的責任我都能坦然承擔,並且甘之若飴。”
“雲灝…”梅雪霽緊緊地回擁他,淚水收剎不住,濡溼了他前的衣衫。
他用雙手捧起她的臉,拇指輕柔地拂去她腮邊的清淚:“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你表達我的這番心思,思來想去,便想到了這裡…在我十五歲那年,受父皇之命出宮辦差時曾來過這裡…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海…已然不記得初見時心中的震撼與痴,唯一記得的是,當晚我曾偷偷地騎馬出來,一個人對著這片大海呆坐到天明…”說到這裡,他微笑,兩點月華在他眸中輕舞婆娑:“你喜歡嗎?我猜想你也會和我一樣喜歡這裡,喜歡月光下靜極了的海面,喜歡海風輕柔拂面的覺…”
“喜歡!”她不想哭,但還是有一滴淚悄然滑入她含笑的嘴角。
海上生明月。
仰頭細看,你會發現那穿行在薄雲間的月亮竟然是粉的。那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柔美與嬌的顏,彷彿嬰孩的笑臉、彷彿沾的花朵、彷彿此刻綻放在梅雪霽頰邊的紅暈…
她確是玩得有點瘋了。青蓮的絲緞繡鞋被她脫下甩在了一邊,裙襬輕輕提起,出一雙玉也似的纖足翩翩地踏而行。不時俯身拾起沙地上的貝殼,放進齊雲灝兜起的衣襬中。
貝殼裝滿了,她意猶未盡地在沙灘上堆起了沙城,往往城未建好,便被漸漸上漲的海夷為平地。她並不氣餒,換一個地方繼續堆。再堆再塌、再塌再堆…
輕柔的海風捲起她的笑聲,傳送到很遠很遠。
終於,她累了,靜靜地坐下來,偎依在齊雲灝的懷中。鬢邊的烏髮被微風帶著,一下一下地輕撫著他的面龐。
齊雲灝摟緊了她,望著她邊猶帶的恬笑,心中湧動起濃濃的愛惜與留戀。俯下頭去,他親吻她的眉眼,聲音裡帶著幾許惆悵。
“霽兒。”
“嗯?”
“明天…”
“明天怎麼了?”她抬起手輕撫他打結的眉心。
“明天,咱們要回宮了。”她默然,撫眉的指尖卻是一僵。
“許多大事需要回宮去辦,再也拖不得了…”他解釋著,覺得喉中有些發澀。
她不語,收回手來撫間的絲帶。驀地,一隻大手緊緊地裹上她的手背,凝望的雙目一眨不眨:“你願意隨我回去嗎?”回應他的是長久的沉默。
面對她的沉默,他霎時心生忐忑…她是林間暢意翻飛的紫燕,青山綠水才是她嚮往的家園。宮廷中沒有她要的自由,有的只是規矩、責任、爭鬥…單憑著他的摯愛,能讓她心甘情願地隨他回到宮中嗎?如果她不願意,他又該怎麼辦…
正在千思百慮間,卻見她緩緩地抬起了頭,目光專注而清亮。許久,一點笑意從她邊漾開,漸漸地盈滿她的眉眼。
“我願意…只要有你,隨處是天堂。”一場夜雨打落了上林苑中滿樹的桂花。鋪滿落葉的青石徑上,到處是星星點點的金花蕊,遠遠望去,彷彿鋪了一層嬌黃的絨毯。而那縈繞在樹梢間的馥郁甜香卻依然不減,悠悠地浮蕩在雨後清新的空氣中。
齊雲灝和齊天馳並肩漫步在太池邊的竹木廊榭下,臉上都不由自主地掛上了幾分鄭重。
“…是這樣嗎?”齊雲灝停下腳步,微微蹙起眉頭。
齊天馳垂下眼道:“正是。臣奉旨去秦府之時,正好趕上了秦公子出殯。”齊雲灝的眼中拂過一絲懷疑:“有那麼巧的事?朕正打算治他的罪,他卻偏偏死了?”
“臣也覺得奇怪。那秦公子是落水而亡的,屍身撈起時,已然腐朽腫脹,面目幾乎難以分辨。”
“幾乎?”齊雲灝挑起了劍眉。
齊天馳凝神回想,不住搖了搖頭道:“幾年前臣曾見過那秦洛泉一面,對他的長相多少還有些印象。那見了棺中的屍身,雖覺面目浮腫不堪,眉目間倒還有幾分相像。”
“哦…”齊雲灝低頭思忖著,邊忽然浮上了一絲冷笑“秦相失了愛孫,想必痛不生吧?難怪自朕回宮以來,一直見他稱病不朝。”齊天馳點頭道:“那在相府見到他,倒真的虛弱憔悴、步履蹣跚,看上去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齊雲灝眸光一閃,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不愧是秦相。”齊天馳一愣,抬頭看見齊雲灝掛在嘴角的一絲譏嘲,心中不由一動,霎時明白了幾分。
“陛下的意思是…他在裝病躲著您?”
“隨他。”齊雲灝輕哼一聲掉過頭去:“既然病了,不妨就讓他多修養一段子吧。趁著這個機會,中書省中他的那些手下也該挪挪窩了。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際,正好派幾個去東南督建海塘,剩下的都送去涪縣賑災滅蝗吧。”齊天馳眼睛一亮,角不由漸漸勾起:“好主意!陛下可以同時從各州府縣衙選拔政績官聲優良的官員入京充實中書省,想必定能一舉改革舊風。”
“哈哈哈…”齊雲灝朗笑著不住點頭,伸出手來拍了拍齊天馳的肩頭:“不愧是自小和朕一同長大的十八叔,處處和朕心意相通!”齊天馳不語,安靜地望向他,目光中恍惚閃過一絲複雜的意味。
齊雲灝心頭一沉,漸漸地收了邊的笑,伸手拂開遮目的藤蘿,徑自跨出廊榭,信步向西而行。齊天馳默默地跟隨在他的身後。
畢竟是深秋了,太池邊遠遠近近的樹木都染上了深淺不一的金黃,信目望去如同一幅彩錦,一半鋪在岸上,一半浸入水中。湖水間翻飛著雪白的蒼鷺,不時用翅尖點了水面,泛開半湖的漣漪。
秋風拂過,落葉成陣,厚厚的枯葉在腳下發出“嚓嚓”的脆響。齊雲灝放慢腳步,聽得齊天馳漸漸走近,含笑回過頭來。
“記得朕八歲那年得了一場大病,幾乎命不保。是你坐在朕的邊陪伴照料。朕痊癒下的那天,咱們也是信步走到這裡。當時你對朕說,不管將來怎樣,你我永遠是摯友,一生相扶相助、不離不棄…不知你可記得?”齊天馳垂下眼簾,邊掛上了一彎淺笑:“臣記得。”齊雲灝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自朕登基以來,十八叔一直信守諾言,忠心輔佐朕,是朕身邊不可或缺的臂膀。反倒是朕,有些絕情了…”齊天馳聞言一怔,緩緩地抬起眼,卻見齊雲灝從間掏出一塊黃澄澄的金牌來,到他的手中。
“牌還給你,今後你依然可以自由出入朕的後宮。”齊天馳呆望著掌中沉甸甸的金牌,卻並沒有屈指握住:“臣…”齊雲灝含笑擺了擺手道:“收下吧,從前是朕狹隘了,如今…呵呵,早已心隨境遷。”齊天馳望著他清朗的笑容及眸中閃爍的一點柔光,心不由自主地一墜,趕忙用淡淡的微笑及時蓋住了眼底的黯然:“謝陛下。”
“哈哈,十八叔總是這般拘禮。”齊雲灝好心情地低嘆一聲,又與齊天馳並肩前行。
一片淺黃的銀杏樹葉離開枝頭,飛旋著緩緩落下,停在了齊天馳的肩頭。
齊雲灝停下腳步,伸手從他肩上取下了這張扇形的落葉,捻在指間把玩著。
“十八叔正值燕爾新婚,與澄王妃…想必琴瑟和諧吧?”齊天馳的呼霎時亂了節拍,腳步晃了一晃,立即站住了:“臣…不敢怠慢公主殿下。”
“怠慢?”齊雲灝吃驚地重複他的話“為何這麼說?”齊天馳淡淡地回望他,眼底閃過一絲譏嘲:“臣能做到的只有這個。臣已奉旨為天啟娶了她,卻無法為了天啟而與她夫恩愛。”齊雲灝盯緊了他,濃密的長眉緊鎖,口氣中帶著幾分困惑:“鳳凰公主容顏傾城、溫婉知禮,十八叔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既娶了她,卻又為何不試著接受她?”齊天馳側過頭,將目光投向煙波浩淼的太池水。清風拂起他湛藍的袍角,將他邊的一抹微笑襯托得益發蒼白。許久,方才有一聲輕嘆逸出他的臆。
“陛下何必相問?答案在陛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