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除卻巫山不是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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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梅主子出宮之後,陛下天天按時上朝處理政務、批改奏章,神間似乎一切如常。其實,只有像他這樣伺候在陛下身邊的人才知道,每用膳之時,陛下面前的飯菜往往是原封未動地被撤了下去;深夜的掬月宮,總是能聽到低沉的嘆息和徹夜的輾轉之聲…
“梅主子,您快快回宮吧!”他喃喃地念叨著,用衣袖拭去了眼角的淚。
微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天邊的一角出了幾點星光。湊著這一點光亮,齊雲灝慢慢站起身來,開始在殿內緩步逡巡。
這裡是霽兒平時最愛呆的地方,書架案几上擺滿了她調製的香脂花粉和各的奇花異卉,馥郁的花香伴著酒香撲鼻而來。他走到窗前的黃花梨桌案前,伸手拿起了上面的一隻藍底紫花的瓷盒。打開盒蓋,一陣悉的花香縹緲而出。
慧蘭香油!
“…陛下昨晚也沒睡好嗎?雪霽見陛下眼底青影浮現,想必是過於勞了吧?”
“朕沒有…”
“若陛下不嫌柔福宮簡陋,不如在此稍歇一會兒,待雪霽為陛下點燃慧蘭香油,多少可以消減睏乏…”紫花瓷盒被他緊緊地捏在手中…霽兒,你那蕙質蘭心之中難道真的沒有朕的位置嗎?此刻,你和他…很快樂嗎?
腳步踉蹌了一下,紫花瓷盒險些脫手而去。他微吃了一驚,急忙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椅子。觸手處一片輕柔…他抓住了搭在椅背上的那件嫋雲羅。
閉上眼,他的腦海中浮現起太池畔那個身著嫋雲羅的纖麗影子,襯著青蒼的天、襯著漫開的繡球花,那個影子煢煢而立,衣袂翩躚,彷彿一片即將隨風而逝的雲…
“別走,霽兒,別走…”他喃喃地輕喚著,把嫋雲羅輕貼在自己的面頰上。
喝乾了最後一滴酒,齊雲灝拋下手中的酒壺,緩緩地掀開了門簾。
“陛下。”劉謙益眼睛一亮,趕緊上去。
齊雲灝斜睨他一眼,擺了一擺手:“朕要出去走走,你們…別跟著。”劉謙益愣怔著,那個明黃的高大身影卻已徑直蹣跚出了掬月宮的大門。
“劉總管?”身旁的小太監向他投來問詢的目光。
劉謙益嘆了口氣:“咱們還是遠遠地跟著吧。”一場夜雨打溼了通往柔福宮的小徑,道路兩旁的青楓樹上不時滴下點點水珠,將齊雲灝的肩頭打溼了一大片。臆間陣陣酒氣上湧,眼前模糊一片,有好幾次他險些被高低不平的石路絆倒。
朦朧間,腦海中只餘一個念頭…去柔福宮!那裡有溫暖的燈光、有盈室的花香、還有他心中的女子在窗前低著《仙歌》。
“霽兒…”這個名字柔柔地撞擊著他的心,竟然也把他的心生生地撞疼了。
“朕只想把天下最好的都給你,誰知這些竟然不是你要的…你要的究竟是什麼?”他怔忡地停下腳步,耳邊回想起東暖閣中鍾啟的話:“臣奉陛下旨意,這幾悄悄尾隨澄親王,發現他每黃昏之後,都會策馬前去離京三十里的一座山莊。那裡山水環抱,甚是隱秘,臣等未得聖旨不敢貿然進入,只是偶爾聽得裡面傳來女子的笑聲…”心又沉沉地一墜,齊雲灝頹然在身後的青石上坐下。
“…她不稀罕什麼母儀天下,她要的是一顆完整的心和一雙永遠只注視著她的眼睛…”哈哈,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東西嗎?他可以給,朕也可以給你啊…前方低矮的灌木叢中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齊雲灝抬起頭,但見從柔福宮黑黢黢的宮牆方向,飄過來一點暈紅的燈光。慢慢地近了,這才發現柔和的燈光後是一個粉的窈窕身影。蒼白的面頰上,一雙含情的雙目似喜似怨。
“霽兒!”齊雲灝動地從青石上一躍而起,抓住了她的雙肩。
“陛下…”她溫柔地低垂著粉頸,任由他緊摟著。
齊雲灝把臉埋進她的青絲間,眼眶微微溼潤著:“霽兒,你回來了?”掬月宮寢宮。
瑾嬪秦洛裳斜倚在千工龍鳳榻上,伸手抓了一條束帳的金絲絛反覆把玩著,心中湧起了萬千滋味。
昨晚,她在柔福宮外的林間小徑上“偶遇”了皇帝。
說是偶遇,其實費盡了她的心思。自從上次她因對梅雪霽言語衝撞而被皇帝貶為嬪之後,她就一直煞費苦心地在皇帝身邊打點,為的只是能再一次進入他的視線,重獲恩寵。
她的心願終於在昨晚實現了…皇帝發現了她,並如獲至寶地把她抱回掬月宮…掬月宮,那是未來皇后的寢宮啊。多少次她魂裡夢裡都想進入的地方,這回她竟然真的進來了,還和皇帝相偎著同臥在了龍鳳榻上!
昨夜,他對她百般溫柔、千般憐惜,這是她以前侍寢的時所不曾經歷過的。如果不是陛下一直在她耳邊輕呼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她幾乎就真的要沉醉其間了。然而,那聲聲呼喚卻彷彿一支支冰冷的箭,把她從幸福的巔峰上落下來。
陛下心裡、口裡就只有她…那個叫梅雪霽的女人!
一陣懊喪湧上心頭,她煩躁地拋下了手裡的絲絛…那個女人哪裡好?先是刻意毀容,犯了欺君之罪卻未得一絲懲戒,陛下把她接入掬月宮,夜夜專寵不說,竟然還打算把她封為皇后!這之後,她莫名其妙地失蹤了,本以為她的出走應該是自己的機會,誰料想她卻依舊陰魂不散,牢牢地霸佔著陛下的心!
瑾嬪輕嘆一聲轉過頭來,凝望著身邊恬然入睡的皇帝。此時他的呼沉酣,眉宇舒展著,嘴角掛上了一絲愉悅笑意。昨夜遇見她的時候他已醉得神志不清,竟然把她當成了梅雪霽,在她耳邊絮絮地說了不少情話。這些話如同刀子一般地剜著她的心…誰說陛下生冷漠、誰說陛下不好女?他的冷漠只是針對她們,而在梅雪霽的面前,他卻痴情得可以把心都掏出來給她…
臆間情思百轉,她悄悄地俯下身去,把嘴貼上他的眉心:“陛下,憐取眼前人吧…”九重華帳外忽然傳來劉謙益蒼老的聲音:“啟奏陛下…”瑾嬪娥眉微蹙,不快地低聲叱道:“陛下還睡著,哪個不知進退的竟敢攪擾陛下清夢?”劉謙益踟躕了片刻,復又輕聲回到:“昨陛下有旨,玄衣影衛鍾啟若是求見,不管何時都需立即稟報。”瑾嬪嫵媚的臉上閃過惱怒的紅暈,正要開言訓斥,忽聽得身邊的人翻了一個身,輕輕打了個哈欠道:“是鍾啟來了?”
“是。”劉謙益在帳外答道。
“哦,宣他入東廂房候旨。”齊雲灝說著,撐起了身子。驀地,他發現枕邊斜倚著一個嬌慵的女子,一頭烏黑的長髮紛披著,香肩半,俏麗的臉上滿是。
“你…”他吃驚地瞪大了眼睛,臉上的睡意霎時全消:“你是誰?”
“陛下,”那女子愣愣地留下淚來:“臣妾是瑾嬪啊,昨夜奉旨侍寢…”齊雲灝陷入了片刻的茫,轉瞬之間,茫變成了沖天的憤怒。
“大膽,你竟敢欺騙朕!”他憤然站起身來,跨過她的身子走到塌下。早有宮女奉上了衣帶冠冕,他一邊任宮女們為他穿戴,一邊冷冷地回過頭對著瑾嬪叱道:“朕不想再看到你,掬月宮不是你配呆的地方,馬上給朕離開!”瑾嬪低聲嗚咽著,無比狼狽地套上衣衫,在太監宮女們譏嘲的目光下倉皇而去。
齊雲灝望著她消失的背影,深深地蹙起了眉頭…昨夜,在柔福宮外遇見的竟然是她嗎,他是怎麼啦?虧得他欣喜若狂地把她抱回掬月宮,一夜繾綣纏綿,卻原來不是霽兒…
心頭一陣作痛…霽兒,霽兒,原來你還不曾回來…
“陛下,鍾啟已候在東殿。”劉謙益的恬淡的聲音使他從無邊的懊喪中回過神來,他點了點頭道:“好,朕這就去見他。”天啟王朝的歷代君主一直都秘密豢養著為數眾多的影衛。這些影衛都是從御林軍中挑選出來的一些武功高強、心思縝密的侍衛,平時由皇帝親自調遣,專門執行最隱秘的指令。由於經常夜間出行,身穿清一的玄夜行衣,故而被稱為玄衣影衛。
玄衣影衛是皇帝手中的一張王牌。來無影、去無蹤,宮牆內外、朝野市井任何角落發生的事情都逃不過他們的監控。所以,大臣們聞“玄”而變,平頭百姓們更是將玄衣影衛的神通傳得玄乎其玄,幾乎到了飛簷走壁、撒豆成兵的地步。
鍾啟正是玄衣影衛的頭領,作為耳目和臂膀,三年來他一直忠心耿耿地暗侍在齊雲灝的身後,為他排解了一個又一個的疑難。
“子軒,有什麼消息嗎?”齊雲灝身披明黃九龍戲珠的龍袍匆匆趕來,諳地喚著鍾啟的字,私下裡,他已經將鍾啟引為朋友。
鍾啟站起身來,對著齊雲灝一揖到底:“臣已奉旨親身進入泉語山莊,並且…”他說著抬眼瞥了眼齊雲灝的神,又低頭稟道:“真的在莊內見到了梅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