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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的父親，一直期盼的那個人就是警衛員小伍子。

當年的小伍子，一口氣給父親當了十三年警衛員，一直到戰爭結束。後來小伍子到營裡當了名副營長，後來又當上了團長，不久，小伍子就轉業回到了地方。

小伍子給父親當警衛員的十三年時間裡，他們的友誼被傳為佳話，廣泛在部隊裡傳。有些事情，許多人都不相信會是真的，但的確發生了。

父親的部隊解放天津的時候，父親接到了一個棘手的任務，那就是讓他處理那些無家可歸的女。都新社會了，女這行當，傷風敗俗不說，重要的是影響社會治安。那時天津大，院不下幾十個，暗娼就不用說了。

那時父親還沒有結婚，面對著百十號老老少少的女們，他到頭疼，也到震驚。這些女人每裡和男人打道，從早到晚就是上那點事，她們看男人時，目光是麻木的，也帶著挑逗。父親一出現在女們面前時，就有女說:長官，別假正經了，咱們來一把吧。父親在生死麵前毫不含糊，說衝鋒就衝鋒，可面對女，他一點脾氣也沒有了。聽了女們明目張膽挑逗的話，他頓時臉紅脖子的。隨在父親身後的小伍子斷喝道:不許胡說，我們首長可不是那樣的長官。

又有女說:是男人都一樣，要不你來一把也行，然後放我們走，你們該幹啥幹啥，我們幹啥你們也別管。

小伍子在女人面前也明顯的經驗不足，和父親一樣紅頭漲臉地說:你們，你們…小伍子已經說不下去了。

回到辦公室的父親，氣得把槍摔在椅子上，他一腳踩著凳子，一口氣喝光了一碗白開水，然後大罵:一群豬，一群狗，要是不怕犯錯誤，老子真想一梭子掃了她們。

氣話歸氣話，父親是不能幹犯錯誤的事的。上級也知道，這些女不改造好，放入社會將來還是個隱患，於是就命令父親給這些女辦班。父親就給這些女辦班，先把她們集中到一個場上，周圍是放哨的士兵，中間放了張桌子，桌子後面坐著搞宣傳的幹事。幹事都很有文化，寫了講稿，講稿碘目是:重新做人。宣傳幹事講了一通新社會的婦女要自珍自重等話題。女們沒人把宣傳幹事的話當真，她們坐在場上，嘀嘀咕咕，衝周圍的士兵擠眉眼，有兩個年齡大的女，不知羞恥地亮出了自己白花花的，看得士兵們低下頭去。宣傳幹事看自己起草的稿子不見效果，便念**的《將革命進行到底》。部隊學習**這篇講話時，個個都群情奮，熱血呼呼地在身體裡淌，讓人們想喊想叫；但把這篇著名的講話念給女們聽時，她們仍然無動於衷。有個女，當眾扒下褲子在場上撒，引來眾女母雞下蛋似的笑聲。

父親終於忍不住了。他掏出槍，衝著天空就是三槍，這下把女們震住了，她們一時不明自發生了什麼，很惶然，也很驚悚地望著父親。父親說:你們別給臉不要臉，你們想咋的？女們不想咋的，關鍵是她們沒有這個覺悟。

父親在女面前顯得束手無策，最後他想出一個著兒來，那就是軍管。把女們集合起來，像軍人似的站成隊，讓士兵們練她們，為了增加氣氛，父親集合起所有的部隊，荷槍實彈地站在一旁。

女們有些害怕了，她們不知道部隊要怎麼處置她們。剛開始，練她們的士兵讓她們往東，她們不敢往西。一時間，女的隊伍竟走出了幾分模樣，父親覺得有些滿意，掂著手裡的盒子槍，衝小伍子笑了。小伍子見父親開心，他也很愉快。

幾下來，女們又我行我素了。她們見部隊並沒拿她們怎麼樣，好吃好喝地伺候她們，她們又放鬆了下來，於是把隊伍走得稀里嘩啦，敗葉殘柳般。

部隊沒時間和這些娘們磨洋工了，一個命令下來，遣返這些女。有些女有家的，家在解放區的還好辦，有部隊出路條，給路費；那些家不在解放區的，又沒有家的就不好辦了。細究起來，這些女們大都是窮苦出身，有的是為了還債，賣給院，有的是被人拐來的，不管出於什麼，她們一到了院做起女的行當，就全不顧廉恥了。

女們被遣返了一批，還剩下一些沒著沒落的女不好處置，於是上級又來了命令，在報紙上登廣告，有意娶這些女為的，政府可贈大洋五元，作為安家的費用。一時間很多人都來娶女。這些人，有許多想法，有的是真找不到老婆的，還有的人是衝著那五塊大洋來的，更多的人是抱著好奇的心理。

政府為了本著對女負責的神，對每個前來的男人都要面試，回答幾個問題，才能讓他們領人。這些男人都被叫到父親面前。父親問:你沒老婆？男人答:沒有，真的沒有。父親又問:你願意娶這樣的女人？男人又答:願意，真的願意。父親還問:是真心的？男人再答:我都打了半輩子光了，有個女人肯嫁我，我就是下輩子當牛做馬也值了。

父親揮揮手，有人就帶著這個男人去選子了，男人在女面前走一遭，再走一遭，他們平生還沒見過這麼多漂亮女人。他們眼熱了，續了，女在他們眼前個個賽天仙。先不說女們有多漂亮，單是女們的打扮，他們就沒有見過。在他們眼裡，女們個個穿著洋氣，又燙髮，又戴戒指的。他們看花了眼，然後隨便地指著一個女說:我就要她了。

那個女便被帶了出來，又領到父親面前。父親說:你願意和他成親嗎？

女有時點頭，有時搖頭。點頭就算成了一對，搖頭的，再讓男人去挑。這些女們對自己的未來已沒有更高期望了，幾年，十幾年的皮生活，多多少少的她們都積攢了一些私房錢，有男人肯娶她們，過子，她們就心滿意足了。她們一般不挑剔男人，只要覺得男人還年輕，有一把子力氣，人又忠厚，就稱了她們的心。

找到了合適女人的男人，一手拿著大洋，一手牽著女人，呼著“**萬歲”的口號歡天喜地走了，過子去了。

在處理女的過程中，小伍子找到了父親。不是小伍子看上了女，而是他替他哥哥走個後門，看能否有希望讓他哥哥也來挑一名女回家過子去。

小伍子是中原人，中原鬧災時，他們一家逃荒到了河北，在逃荒的路上，父親就得瘟疫死了，就剩下他和哥哥。那年他才十歲，哥哥十五歲。哥哥靠給東家打工養活著小伍子。十六歲的時候，小伍子參軍了。哥哥現在還是一個人呆在家裡，這麼多年了也沒什麼積蓄，討不起老婆，三十來歲的人，還打著光。

父親聽完小伍子敘說，便一拍大腿說:你咋不早說，怕是好的都被人選走了。

小伍子得到了父親的首肯，一面通知哥哥來天津領人，一面和父親一起為哥哥選女人。

選來選去，父親替小伍子的哥哥選了一個女人，這人叫小鳳，家是南方人，今年二十一，她是被一個遠方親戚拐到天津被賣到院裡來的，她到天津已經四五年了。剛開始。父親並沒注意到小鳳，她一見人就低頭，不像別的女見到男人就說騷話，她在父親面前知道臉紅、低頭。父親覺得小鳳這人行。

很快小伍子的哥哥就來了，領了小鳳，領了政府發給的五塊大洋歡天喜地地走了。那次，小伍子的哥哥衝父親說了許多的話，當然也跟多年不曾謀面的小伍子說了許多私房話。

哥哥領著女人走了，小伍子的心也踏實了，後半生的哥哥總算有著落了。那些子，小伍子很高興。

沒幾，父親突然接到了一份報告，說是在天津不遠郊區一個山，發現了一具女屍，從穿著打扮上看，這女人很像是父親部隊改造過的女。女出事，父親是有責任的，馬上就派人調查此事，結果確認那女是小伍子哥哥領走的小鳳。很容易看出，小鳳是被人掐死又扔在山裡的。小伍子的哥哥被帶到了部隊，小伍子的哥哥很快就招了，他是圖財害命，殺了小鳳，把小鳳隨身的細軟都卷跑了。這件事影響很壞，給女們下一步教化工作帶來了難題。上級很氣憤也很震驚，下令，把謀殺小鳳的人槍斃以示警誡。

得到這個消息後，小伍子哥哥哭了，小伍子也哭了。小伍子最後一次去看哥哥，哥哥說了許多後悔的話，但也說出了真話，他說:小伍子，哥咋的也不能娶個女給你當嫂子呀，哥就是為了她的錢。有了錢，哥就能給你找一個清白的好嫂子。小伍子一邊哭一邊說:哥，你好糊塗哇！命令就是命令，小伍子的哥哥馬上就要槍決了。槍斃小伍子哥前，小伍子突然找到父親說:團長，讓我去執行吧。

父親怔住了，他望了小伍子半晌，小伍子也望著父親，此時，他眼裡已沒有淚水，有的只是仇恨。父親點了點頭。槍斃的現場很隆重，因為這件事驚動了整個天津，執法也自然要隆重些，以正壓。行刑地點就在訓練過女的場上，小伍子的哥哥一被帶上來，他便呼天喊地地說自己後悔了，不該幹這喪良心的事，一切都已經晚了。小伍子站在哥哥的身後，舉著一支槍，小伍子臉上沒有表情。哥哥回頭看了眼弟弟，自著臉說:弟呀，你真下得去手嘛，當年我有一個餅子分你半個。小伍子說:哥，別說這些了，這我都知道，你還有啥就說吧！哥說:弟呀，我死了，你每年給我燒些紙吧。小伍子點了點頭。哥又說:哥後悔呀！小伍子望著哥的白臉。哥還說:弟呀，我在那邊等你，到時咱們還是兄弟。父親在一旁聽著，眼睛也溼了，他擔心小伍子下不了手，正準備換人，這時，小伍子手裡的槍響了。那次，小伍子和父親抱在了一起，小伍子呼天喊地地說:團長，這世上從此沒我的親人了。

父親打斷小伍子的話說:胡說，我就是你的親人。

從此，父親把小伍子當成了親人。

年老的父親回憶起當年這一段，仍然心緒難平，他夜思夢想地想見到小伍子，因為小伍子是他出生入死的戰友、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