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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第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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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他們只告訴過我,你到這裡來也不過兩年多,"賢直率地回答。這時候他們穿過了一條熱鬧的馬路,走進另一條石板鋪的窄巷裡去。

"那麼也就只有兩年多。賢,我問你,你也覺得太陽可愛嗎?"佩珠換過話題問道。

"太陽曬得人的頭髮昏。它有什麼可愛?我喜歡雪。聽說在你們那裡每年冬天都要落雪。那麼白,那麼幹淨,我們這裡卻永遠見不到,"賢帶著渴望的神情說。他努力在想象裡尋找雪的形狀。他彷彿看見一片白的發光的東西蓋住了一切:房屋,樹木,土地,全是白的。沒有風,沒有寒冷,沒有黑暗。

"那麼,我帶你到我們那裡去吧,"佩珠忍住笑說。

"不,我不能去,我這裡有事情。人不應該隨自己的意思到處跑。工作更重要,"賢換了嚴肅的表情說。

佩珠又笑了:"你說話,就像我父親。你將來也是一個說教者…太陽,那才可愛,我沐浴在陽光裡的時候,我真想把整個身子都溶化在金光裡面…它點燃了我心裡的火,它把我的血燒起來。我覺得身體內裝滿了什麼東西,好像就要發洩出來一樣。"她說到這裡又把頭仰起去望蔚藍的天空,深深地呼了幾口氣,然後更輕快地往前面走了。

賢一面走,一面帶著笑容看她。他也覺得很輕快,好像整個身子就要往空中飛一樣。他的眼前的一切全是鮮明的、清潔的。他的心也是這樣。他是這樣的一個青年:他沒有悲哀,他沒有憎恨,一隻溫暖的手常常愛撫他,給他掃去了一切。這隻手不是一個人的,是許多人的。過去的兩年不曾給他留下什麼痛苦的回憶。

"佩珠,你有弟弟嗎?"他忽然想到這句話,便問道,兩顆黑眼珠不停地在佩珠的臉上轉動。

"你這個孩子,我不是告訴過你好幾次嗎?"佩珠又用手輕輕地在他的頭上一拍,責備似地說。"你的記這樣壞。"

"我希望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姐姐,"賢把一對黑瞳仁轉了一下,換上一種莊嚴的表情。他又把嘴閉起來,包住他的略略突出來的牙齒。

佩珠忍不住噗嗤笑了:"你不要做這種的樣子吧。你這張小嘴真有趣,說起話來總是甜甜的,怪不得大家都喜歡你。你的姐姐不是很多嗎?碧也是,慧也是,影也是,德華也是,還有許許多多。我有什麼特別好呢?"

"但是我特別喜歡你,"賢說著滿意地笑了,他的一嘴的白牙齒又完全出來。"大家都說你好。"他拉著她的一隻膀子,像一個頑皮的孩子那樣地糾纏著。

佩珠一面笑,一面撫著他那被亂髮蓋著的圓圓的頭說:"你是被大家嬌養慣了的孩子。我們以後應該嚴厲地教訓你才對。…現在好好地走吧。快到了。"她掙脫了他的手,走開在一邊,把衣服整理了一下。她穿著普通女學生的裝束:花格子布的短衫,配著青的短裙,一頭濃髮飄散地垂在腦後。賢也不再笑了。他見了那個院子,一株龍眼樹從裡面伸出頭來,恰恰遮了門前的陽光,對面是一堵破牆,牆頭長著龍舌蘭和仙人鞭。街心的石板大半碎了,路顯得很不平坦,草從縫隙里長出來。是一條荒涼的陋巷,是一個修建了多年的舊院子。

"到了,"好像有一個聲音在他的心裡叫起來。他很高興,便加速了腳步,把佩珠撇在後面,很快地走到了門前。

賢上了石階,把一隻小手在油漆剝落了的黃門上擂著。

這時佩珠已經趕上來了,只聽見裡面有人用本地話問道:"什麼人?"

"雄,是我,"賢分辨得出這是誰的聲音,他也用本地話回答。

門開了,了一個縫隙,一個穿藏青西裝的長身的青年給外面的兩個人打了招呼,讓出一個地位,給他們走進去。於是大門又關起來,關閉了裡面的一切,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佩珠和賢進了雄的書房,那裡面已經有了好幾個人。他們正擠在一張方桌旁邊,俯著頭看什麼東西,聽見說佩珠來了,便站開來招呼她。賢卻在這時候出去了。

"我來遲了,"佩珠抱歉地說,她把眼光在每個人的臉上掃了一下。一個似乎是陌生的、但又是悉的面孔留住了她的眼光。一個身材略微高大的人站在她面前,伸出一隻肥大的手給她,用親切的聲音說:"佩珠,你好嗎?"略顯蒼老的圓臉上出了微笑。

"仁民,是你。賢這個頑皮的孩子卻不早告訴我。"她快活地伸出手去讓那隻肥大的手緊緊地握祝仁民微微一笑,慢慢地放開佩珠的手。旁邊一個方臉闊嘴的中年男子接口說:"他剃光了鬍子,我們幾乎不認識他了。"他親密地拍了拍仁民的肩頭。

"你來,我們更熱鬧了。你預備在這裡久住嗎?"佩珠的一雙清澄的大眼裡出了喜悅的光輝,她溫和地望著仁民的臉,等候他的回答。

仁民把手在西裝褲袋裡。他的西裝上衣敞開來,出了被米襯衫掩蓋著的結實的膛。喜悅的表情留在他的臉上,他迅速地動著頭,他望望佩珠,望望志元(志元就是方臉闊嘴的男子的名字),又望望別的人。他滿意地說:"你們都好,都很好。"他又回答佩珠道:"我在這裡不會住多久。我就要走的。"他的眼光仍舊停留左佩珠的臉上,他又笑了,溫和地說:"你比從前胖了些。我想你在這裡一定過得很好。"佩珠把頭向後一仰,快要搭在她眉上的幾縷黑髮給甩到後面去了。但是她一埋下頭,那幾縷頭髮又慢慢地垂下來。

她笑著說:"你問問他們,我過得怎樣?他們待我真好。這全是他們給我的。"

"劍虹聽見這個消息一定很高興。他的神倒很好,和從前沒有兩樣。只是我老了一點,自己也覺得。"仁民說著,臉上仍舊留著笑容,雖然這中間他微微地把眉頭皺了一下,但是他並沒有傷。他提到的劍虹就是佩珠的父親,現時還住在s地。

"你倒跟從前不同了,"志元嘴說。"你比從前好了許多。你還記得從前在兩個女人包圍中演戀愛的悲喜劇的時候嗎?"志元說話素來直率,他這個人想到什麼,便說什麼,他不怕他的話會使人難堪。他和平時一樣,張開大嘴,把白沫噴到聽話的人的臉上。

仁民把眉頭又一皺,但馬上用笑容掩蓋了。他淡淡地分辯說:"你為什麼還提那些事情?我覺得比從前強健多了。我漸漸地能夠忍耐了。"他說到忍耐就把身子往下一沉,好像在試驗他是否有力量把腳跟站穩。

"這裡的朋友你都認識嗎?

你什麼時候到的?為什麼不先給我們一個信?"佩珠繼續問道,她的眼光又在房裡幾個人的臉上輪了一轉,她看見黃瘦的雄,三角臉的陳清,塌鼻頭的雲,小臉上戴一副大眼鏡的克,眉清目秀的影,面貌豐滿的慧,圓臉亮眼睛的,小眼睛高顴骨的碧。每個人都用親切的眼光回答她的注視。她覺得自己被友愛圍繞著,心裡非常輕鬆,說一句話就彷彿在發一個表示快樂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