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幾人為我無端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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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冷得像冰鎮過一樣。
周野越走越快,隨手敞開衣襟。狼直接紮在膛上,很糙,癢酥酥的,刺著肌。力量像天草木的飽滿的汁漿一樣想要溢出來,這覺讓他有種想要爆發的慾望。他走著走著,跑了起來。大地反彈的力量如此強大,彷彿直撞到內心羞辱…他和丁桀做了近二十年的兄弟了,丁桀居然支開他!
營帳就在前面,周野止步不前,想要把自己埋在雪堆裡,靜一靜。
就在不遠處,左風眠蜷縮在牧馬人的大氅裡。那件袍子對她來說太大了,像個小帳篷,本來就瘦小的人顯得更加瘦小。她抬頭微笑,面前有個大大的瓦罐:“周野。”青青的冬筍,雪白的松雞,金黃油亮的湯水,菌絲在其間遊蕩…灰褐的瓦罐上結了層水珠,在茫茫雪地上顯得異常溫暖。
“壽麵來不及準備了…”左風眠託著腮,她的笑容周野十幾年前就已經很悉了,每次見到她,都有種回家的覺“喝呀,冷了就不好喝了。”她細聲細氣地說著。
周野捧起瓦罐,冰冷的罐底慢慢被溫熱穿透。他深呼,語氣盡可能平靜:“終於找到他了對你好麼?”左風眠不說話,烏髮被雪花浸得溼漉漉的,襯得臉瑩白如玉。
周野甩甩頭,像要甩掉什麼想法:“回去歇著吧,雪地上冷。”
“周野,我想他還是不要我。”左風眠在他背後說,遲疑地,自嘲地“這麼多年了,他還是老樣子。”周野的足尖碾著雪。
“周野,你想不想回去,回到他還沒做幫主的時候?我們都在一起,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也沒有…”左風眠喃喃地說著“什麼也沒有,他沒有責任,你也不用掙扎。我們在一起,不會有橫一槓子的外人。”
“想,特別想。”周野緩緩回頭“風眠,你想回去,不是因為我吧?”左風眠垂下眼簾。
“丁桀是個好男人,這一回抓住他就不要再放開。”周野笑得冷清“不必擔心蘇曠,你和丁桀既然已經這樣了…老戴留不住你,我奪不走你,他能怎麼樣?回去休息吧,想太多對你對孩子都不好。”周野不願多看她,轉身,自顧自向前走,忽聽左風眠一聲尖叫。
雪地中不知何時多出兩條黑影,一左一右向左風眠包抄過去。
“什麼人!”周野扔下瓦罐,拔刀,疾跑衝上。左邊黑斗篷下伸出一柄雪亮的劍,那人握劍如握笛,反手一格,架住周野的刀,一個老的聲音問:“蘇曠在哪兒?”周野打量了他兩眼,斗篷很大,但還是可以看見一雙蒼老沉默的眼睛。他警覺地近一步:“你是什麼人?找蘇曠什麼事?”另一個黑衣人接口:“你不用管,喊他出來。”周野的血忽然凝固了那人的左手捏在左風眠的喉管上,右手握著一把銀花紋的細劍,極不耐煩地說:“別出聲,我們不想生事。”
“威脅一個弱女子,果然只有魔教的敗類才做得出。”周野一股怒火湧上心頭“蘇曠不在!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你先放開她。”
“笑話!叛出丐幫的人也敢自詡俠義道?”扼著左風眠的人向前走,左風眠的身子被他拖了幾步“快些,老夫不開殺戒,已經是給足了你們面子。”遠處有人探頭探腦,然後縮了回去。沒多久,嘚嘚馬蹄聲起,似乎在向美人肩狂奔。
“那就試試開殺戒吧,打贏了我,自然有人出來!”周野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刷刷刷三路刀直砍過去。他一個丐幫前副幫主,刀法偏偏又奇又,而面前的老者鬼氣森森,但劍法開闔之間典雅疏闊,一身的名門世家氣。
周野號稱“豹丐”縱橫騰挪之間宛如黑豹,那柄尺半彎刀像是豹之爪牙,短小悍,無一式虛招,鋒刃不離老者要害。只聽嚓的一聲輕響,刀鍔劍相撞,那老者右臂一揚,借力將周野之刀向身後絞去,右肘一個反折撞在他口,姿態優雅,如同月下折梅。他劍上的黏力極大,周野手裡的短刀險些脫手。但周野身子一弓,整個人跟著劍勢騰起,半空之中四肢舒展,折反踢老者後心。那老人也急轉身,深一口氣,正待換招,但不知怎麼的,像是被冷氣嗆到,咳咳,強忍著輕咳了兩聲。周野哪裡會放過這個機會?手上加力,一刀橫剁在劍脊上。老者拿捏不穩,長劍脫手而出。他踉蹌一步,咳嗽得更加兇猛。
“殘軀老朽也敢動武!”周野不佔他便宜,抱著胳膊冷笑。
“大哥!”那個扼著左風眠的人顯然怒了“既然如此,不必給你們留面子。”他揮劍,劍鋒上傳出一陣鬼哭一般的嗡鳴聲,夜空中立即閃過一道純墨的痕跡,似乎遙相呼應。
“找幫手?”周野笑得更加狂傲。他身後就是上千子弟,殺上回望崖也就是一句話的事。他勾了勾手指“你們倆還是一起上吧。”他身前身後的雪地忽然起了變化,四團積雪緩緩升起,慢慢變成人形。這四個雪人東西南北犄角而立,在雪光映之下,眼眸好像也是蒼白的。
周野一驚。這四個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如果是人,冰雪覆蓋在肌膚上怎會絲毫不化?他嘿嘿一笑:“又是千屍伏魔陣一類的把戲?”東北角的雪人聲音也像冰凌一樣:“你這樣的見識也能當上副幫主,看來丐幫全是裙帶之屬。”周野心中一凜:“肝膽皆冰雪!”他聽說過魔教新出了四個奇才,練就一身詭異武功魔教地處海南,四季炎熱,但此功陰寒至極,練成之後,數丈內冷如寒冬。他也不笨,既然魔教源源不絕有高手前來,自己沒必要一個人硬撐。周野喝嘯一聲,然後一個帳篷接一個帳篷傳來應和的呼嘯聲。不多時,已有數百人持刀劍而出。
黑衣人扣著左風眠,四個雪人圍著周野,數百弟子圍著這八個人,環環相扣,都是投鼠忌器。
左風眠咽喉在人家的掌握之中,身子臥不得坐不得,只能伸手撐著。她好像很是不舒服,左手掩在小腹上。黑衣人又向前走一步,左風眠被拖著身子,發出一聲極低的呻。
周野眼尖,看見她身子下面的雪地洇上了小塊鮮紅,正在慢慢地展開,頓時大驚失:“你放開她!”那兩人對了個眼,他們顯然並沒有做好動手的準備,扣住左風眠也不過是防備周野大喊大叫,但這麼一來,勢如騎虎,放了這手上的人質,跟下來就是大打出手,以人數多寡而論,必敗無疑。
“她死不了的,先讓你的人退回去!”周野的眼睛已經離不開左風眠身下的鮮血,他揮刀指了指那四個雪人:“要退一起退放開她,你們走,我絕不阻攔。”黑衣人手上加了點兒力氣,左風眠急忙拉住他的手腕,拼命想要掙開,但哪裡能夠?
周野跺腳:“都他媽回去!”周野的部下素來令行止,一眾弟子雖然驚愕,但還是齊齊退下。
“蘇曠好像真的不在。”兩個人商量“來也不能白來,帶一個副幫主回去玩玩也不錯。”周野只氣得渾身肌都在緊繃這兩個老頭忒壞了,拿自己當搭頭。
可他就是不敢再動手。
黑衣人低頭對左風眠道:“等蘇曠回來麻煩你轉告一聲,說姓柳的依約來見。”然後也衝著周野勾勾手指“副幫主,刀放下,明晃晃的嚇人。”周野深深了口氣,揚手。彎刀飛了出去,在雪地裡。
“帶他走。”老者隨口對左風眠說“哦,也轉告丁桀,想要他兄弟的命,就讓他自己來換。”周野本來已經準備束手就擒了,聽了這話,轉身就向外衝。一個雪人揮手,一道白雪從地上掀起,直卷向他口。周野左掌變爪,抓著那“雪”一撕,然後發現這本是一道極薄的長綾,也不知上面塗了些什麼東西,雪一入手,半個胳膊頓時冰冷痠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