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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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金家那廣大深沉的後院一座八角小亭裡,擺了幾樣酒菜,酒菜無幾樣,但美異常,無不是人間難得一見的山珍海味,銀盤,玉杯,象牙筷子,極盡豪華。
不過,那銀盤,玉杯,象牙筷子,擺在那硬梆綁,冷冰冰的石桌上,未免讓人覺得大不相襯,也讓人心痛,萬一在石頭上,碰壞了一樣怎麼辦!
其實,這還好。
更不相襯的是坐在主座兒上的那位主人,瘦小乾癟個老頭兒。一身布衣褲,頭上還扣頂破帽子,說他為好看,那頂破帽子掉了都沒人撿,說他為護頭,那頂破帽子偏又八下里透氣。
瘦老頭兒貌不驚人,殘眉小眼,翻鼻亮孔,下巴留著稀疏疏的幾把小鬍子,那雙手既黑又,虎爪一般。
簡直就是個身背籮筐,跟著大車撿糞的窮賤髒老頭兒,偏偏身著華麗,氣派十足的金元霸又恭恭敬敬的侍立在他身旁。
瘦老頭兒的左首,是那位綵衣人兒“滿洲”皇族,嬌貴的七格格。
右首,是那位華服少年,典型的公子哥兒,貝子福安。
貝子福安的四個衛土,遠遠的站在各處,七格格的婢女小玉,則站在七格格身後。
別的再也沒人了“金”家的下人一個也不見影兒。
這情景如果是一幅畫的話,那瘦老頭兒就該是這幅畫的敗筆。
頭一個開口的是那位嬌貴的七格格,她那波美目轉動著,含笑說道:“祖老這‘長安’分支庭院的美,美得不帶人間一絲兒煙火氣,美得令人沉醉,美得令人留連不忍去。”瘦老頭兒他似乎很矜持,淺淺一笑,皮動不動:“七格格要還看得上眼,我願意雙手奉送。”敢情他就是當世四大霸主之一的祖財神。
祖財神富可敵國,他怎麼這樣兒?是捨不得吃穿還是…
不對,應該不是捨不得吃穿,瞧,他對人不是大方的麼,二句話就要送片產業。
在想象中,既稱財神,應該是個腦滿腸肥,極盡榮華,極盡奢侈之事的人,養尊處優,保養得白白胖胖,富富態態,茶來伸手,飯來開口,留著長指甲,肌膚得能一捏出水來。
卻不料他怎這付德,真是人不可貌相。
七格格嫣然一笑道:“這是祖老的一處分支,控制整個陝西,何等重要,豈可輕易送人,祖老的好意我不敢領受。”祖財神道:“不錯,我這處分支控制陝西全境,是陝西一省發號施令的所在,但七格格中意,我還不會小氣,再說從今後已是一家人,還分什麼彼此,七格格要是願意,馬上請搬過來長住。”七格格道:“住幾天倒是可以,這樣吧,等福安跟令嬡成親之後,我過來打擾幾天好了。”貝子福安臉上紅了一紅。
祖財神輕嘆一聲道:“那就這樣說定了,七格格什麼時候來,請先派人知會他們一聲,我讓他們先把各處修茸修茸…”七格格道:“那倒不必,這樣子我已經很知足了。”祖財神笑笑說道:“七格格客氣了。”七格格美目一轉道:“怎沒見花菊島的人?”祖財神道:“我沒邀他們,今天是我初次跟七格格、福貝子見面,我不願有第三者打擾。”七格格笑笑說道:“關於花菊島張特使救回福安一事,想必祖老已經接獲稟報了?”祖財神微一點頭道:“我聽他們說過了,那是我的人無能,辦事不力,不能怪人家‘花菊島’著此先鞭。”七格格道:“祖老接獲的稟報中,有沒有這一句,我說這是別人的挑撥離間計。”祖財神道:“我聽他們說了,要不我怎麼說是我們的人無能,辦事不力,不能怪人家‘花菊島’呢。”七格格看了他一眼道:“祖老跟‘花菊島’都是敝邦的朋友,敝邦的兩個朋友間有了隔閡,那是敝邦所不願見的,也會使敝邦左右為難。”祖財神笑笑說道:“七格格只管放心,我跟海皇之間,沒什麼不能諒解的。”七格格道:“那我就放心了。”祖財神道:“匆忙之間只備了幾樣水酒餚,不成敬意,請先隨便吃喝點,咱們再談正事吧。”抬手一招,道:“酒來。”金元霸應聲向亭外一招手,一處暗隅中走來兩名手捧玉壺的青衣美婢,進亭一一斟上了酒。
祖財神舉杯邀客道:“這是祖家自釀的‘福祿壽’,名字俗了點兒,味道卻是不遜於當世幾種名酒,兩位嚐嚐看。”一杯酒下喉,祖財神殷勤邀客嘗菜,他說石桌上這幾樣,都是出自西五省的名廚。
的確,七格格跟那位福貝子對眼前的酒菜讚不絕口。
酒過三巡之後,祖財神輕咳一聲,開口說道:“今天是相親,其實說相親是多餘,福貝子的人品挑著燈籠難找,我是一百個認了,至於我那個女兒,雖算不得人間絕,在西五省來說,可也算得是頭一個,福貝子應該不會不中意,唯一讓人挑剔的,只有我這個女兒從小嬌生慣養,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略微嬌了些…”七格格淺淺一笑道:“自小生長在富貴之家,這是難免。”祖財神道:“不敢當‘富’,我只能說不愁吃穿,至於這個‘貴’字,當著七格格跟福貝子,我更是連提都不敢當,二位都是大富大貴的皇族…”七格格道:“一旦福安跟令嬡成了親,祖老不也是榮華富貴中人麼,到那時敝邦的滿朝文武,哪一個不得尊稱祖老一聲。”祖財神笑了,道:“我不敢求這個,希望貴邦一旦入主中原,大事底定,別忘了我這個親家就行了。”
“瞧祖老說的,”七格格道:“那怎麼會,論私,祖老算得皇親國戚。論公,祖老有大功於敝邦,說什麼也得讓祖老享盡人間榮華富貴。”祖財神不再矜持了,哈哈大笑道:“七格格既然這麼說,我在這兒就先謝謝了。”一抬手道:“請姑娘!”金元霸立即高聲把話傳了出去!
轉眼工夫,庭院的那一邊出現了四點燈光,那是四盞琉璃宮燈。
在四名執著宮燈的青衣美婢前導下,兩名青衣美婢挽扶著一個容能沉魚落雁,貌可閉月羞花的宮裝大姑娘嫋嫋走了過來。
大姑娘她雲譬高挽,環佩低垂,一襲鵝黃的宮裝,襯托得她那肌膚,雪白柔,欺霜賽雪,凝脂一般。
大姑娘細眉鳳眼,瑤鼻檀口,美是美極,只是正如祖財神所說,她過於嬌了些,在兩個婢女的挽扶下,她還給人點寸步難行的覺。
祖財神那付德,居然有這麼一個風華絕代,國天香的女兒,真是破窯裡燒出了好瓷器神了。
福安呆住了。
格格也為之動容。
這種美人間少見,她幾乎跟這位七格格難分軒輊。
這福安小子了運了,前世裡不知敲碎過多少木魚。
他不是受過一場虛驚的,沒關係,平白得這麼一位如花嬌,真是翁失馬,焉知非福,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也值得,別說只受那麼一場虛驚,就是少條胳膊少條腿,只要別少了腦袋都算值得。
大姑娘在四名婢女掌燈前導下慢慢來近了。
福安兩眼睜得越來越大。
忽聽一聲輕嘆起自夜空:“福貝子好大的豔福,真是令人羨煞。”眾人剛一怔,大姑娘身側已多了個人,是李德威,連七格格都沒看清他是怎麼來的,只不知道祖財神看見了沒有。
只聽一聲驚呼,兩名青衣婢女驚慌失措扶著大姑娘便退。
宮裝大姑娘卻出了奇的平靜,一雙鳳目直盯著李德威。
說起來慢,其實不過一剎那間,金元霸跟站在遠處的四名“滿洲”衛士馬上採取了行動。
金元霸頭一個捱了過去,四名滿洲衛士緊跟著掠到。
李德威跨一步到了宮裝大姑娘身邊,伸手抓住了宮裝大姑娘的粉臂,含笑說道:“我不願意在這時候煞風景,主人祖老諒必也不願意吧!”金元霸大吃一驚,硬生生收勢厲喝:“放手。”李德威笑笑說道:“別誤會,我沒有惡意。不過見祖姑娘沒站穩,過來扶一把而已,祖姑娘金枝玉葉,摔著了豈是玩兒的。”宮裝大姑娘看了他一眼,居然連動都沒動。
金元霸厲聲說道:“你是什麼東西,敢碰我家姑娘…”李德威一笑說道:“堂堂祖財神屬下陝西分支主持,怎麼學起那罵街的潑婦來了,主人祖老難道還無動於衷麼!”金元霸還待再說,祖財神居然也出奇的平靜,一拍手,淡淡然道:“別那麼小氣。”金元霸立即住口不言。
七格格突然說道:“我記得你說過曾讀聖賢之書,怎麼連男女授受不親都不懂?”李德威微微一笑道:“難得七格格也引聖賢之書責我,我這個人一向如此,大處謹慎,小節不拘,何況如今事出無奈,我只有從權。”七格格道:“放了祖姑娘,你有什麼話近處來說。”李德威道:“七格格這算代主人邀我?”七格格道:“可以這麼說。”李德威道:“恭敬不如從命,蒙祖老跟七格格寵邀,焉敢不趕緊趨前…”另一隻手瀟灑一擺,道:“祖姑娘,請!”宮裝大姑娘居然檀口輕啟,低低一句:“謝謝你。”李德威扶著她往亭子裡走,兩個青衣婢女花容失也跟在後頭,宮裝大姑娘在他手裡,誰也不敢造次。
李德威不但不怕,而且連猶豫也沒猶豫地扶著宮裝大姑娘進了小亭,生似他是主人故友,攜眷屬赴宴一般。
福安目瞪口呆,沒說一句話,嚇的。
進了小亭,宮裝大姑娘落了座,李德威這才放開手,含笑欠身,道:“謝謝姑娘給我這份榮幸。”宮裝大姑娘居然檀口輕啟,嫣然一笑,道:“別客氣,我該謝謝你扶我走這一段路。”李德威就站在宮裝大姑娘身側,金元霸跟“滿洲”那四個衛士只能眼睜睜地望著他,恨得牙癢癢地,卻是不敢近。
祖財神居然也跟個沒事人兒一樣,望著七格格道:“聽口氣,七格格好像跟這位認識?”金元霸忙道:“稟老主人,他就是劫擄福貝子那人。”祖財神“哦”地一聲道:“是麼?”七格格道:“祖老沒看出來吧,這位本領大著呢,不但功高,而且滿腹的心智。”祖財神點了點頭道:“我還是真沒看出來,祖某有眼不識泰山,失敬了。”李德威微微一笑道:“祖老客氣了,話是同樣的話,可總比七格格那捧中帶損,挑不出一個髒字兒的話要受聽些。”七格格道:“我哪來那麼大膽子敢罵閣下,閣下伸手一抓,怕不又要抓住我了。”怎麼這話裡帶點酸溜溜的味道。
不知李德威聽出來沒有,那位祖財神卻看了他一眼。
只聽祖財神道:“坐下來喝兩杯如何?”李德威道:“固所願也,未敢請也。”毫不客氣地坐了下去,就坐在祖姑娘身側。
祖財神一招手道:“來人,添付杯箸。”金元霸乖乖地傳下話去。
祖財神似乎海量。
李德威的酒量似乎比他還要好。
祖家自釀的“福祿壽”入口芳香,可是酒勁很大,過量一杯,準醉無疑。
可是轉眼一罈子酒空了,祖財神面有異,李德威卻是依然故我。惹得祖財神直拿眼瞅他。
居然是賓主歡,煞有其事,金元霸兩眼要噴火,沒祖財神的話,他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