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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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右有什麼?遠處有座山.近處是一片荒郊曠野,那亂草堆中還著幾座墳頭兒。
他聽什麼鬼哭?蟲叫?
光天化大白天裡,哪來的鬼哭?
頭能烤出人的油來,就是蟲也懶得叫一聲了。
可是那座山的那一邊,突然轉過來十幾個黑點,在移動著飛快。
細看那不是黑點,原來是十幾匹奔跑著的馬匹。
馬不是野馬,有鞍有轡,鞍上還有人!
太遠,看不清楚是什麼樣兒的人。
馬匹奔馳極決,沒一刻工夫,近了。
鞍上的人,是一個個的漢子,共是十六人,十六騎,八個黑衣壯漢,八個藍袍大漢,背後刀,鞍邊還掛著弓箭。
十六匹健騎往這邊跑,斜斜的,看樣子像是…
瘦老頭兒一點兒也不覺得,仍然趕著他的馬車跑他的,本沒見他揮上幾鞭把馬車趕得快一點。
那一十六騎鐵蹄翻飛,轉眼間已近二十丈內,一名黑衣壯漢俯身揮手,拿起一張弓出一箭,鵰翎扣上弓弦,弓扯如滿月,再聽弓弦響,鵰翎離弓直飛,星也似的一閃到車轅上,正在瘦老頭兒右肋上。
瘦老頭兒伸手一捂,身子往後一仰,不動了。
十六騎呼嘯一聲,縱馬疾馳,轉眼工夫便趕上馬車,把馬車截了下來。
一名身材高大藍袍大漢衝那持弓黑衣壯漢一喇嘴,道:“百步穿楊賽李廣,待會兒論功行賞你老弟應該拿頭一份。”一揮手,道:“打開車篷,瞧瞧裡頭裝的是什麼好東西。”那持弓黑衣壯漢道:“車篷遮得這麼密,裡頭的東西恐怕錯不了。”他一伸長弓,便要去挑車篷。
車轅上那瘦老頭兒忽然輕“咦”一聲,坐直,手裡拿著那鵰翎箭,怪聲叫道:“我沒死呀,你還當我死了呢,這是那個兔崽子放的冷箭,準頭倒是不錯,只是這箭鏃都禿了!”剎時,一十六騎都怔住了。
瘦老頭兒目光忽地一凝,拿那鵰翎指著那持弓黑衣壯漢道:“了半天放冷箭的就在眼前呀,喂,小子,你怎麼不先把箭鏃磨一磨,這樣的箭鏃怎麼能人,就是豆腐也不進去呀,拿回去磨磨再來吧,接住了。”他-揮手,把那枝鵰翎丟了過去,巧了,那他認為禿的箭鏃正落在黑衣壯漢持弓那隻右手上,箭鏃由手背上穿了出來。
黑衣壯漢大叫一聲,丟了弓抱住了右手。
瘦老頭兒猛然一怔:“咦,這箭鏃剛才對我還不管用,怎麼現在對你突然管用起來了,噢噢,我明白了,恐怕他是隻認你,不認別人,只是小子,你既能人,就經不起挨這一下麼?”他這裡自說自話,那裡馬上的臉上全變了,十五人立時刀在手,那高大藍袍大漢冷笑一聲道:“我還當是怎麼回事兒呢,敢情碰上不相的真人了,弟兄們,剁他!”一聲殺,離馬車最近的兩個黑衣壯漢兩把鬼頭刀當先遞向車轅。
瘦老頭兒慌了,手舞腳蹈著道:“噯,噯,怎麼動起傢伙來了,留神啊,刀槍沒眼,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他兩手舞動間,右手裡那趕車皮鞭的鞭梢兒,無巧不巧地在兩個黑衣壯漢臉上一人掃了一下。
大叫兩聲,兩個黑衣壯漢丟刀掩臉,全從馬上摔了下去。
瘦老頭兒定了定神,道:“唉,你們也是,既然攔路剪徑,就該把本事學好,怎麼睜著眼往鞭梢兒上碰?”剩下的十三騎驚了心,那高大藍袍大漢瞪著眼道;“老頭兒,你是…”瘦老兒道:“你問我呀,看不出來麼,我是個趕車的。”那高大藍袍大漢冷笑一聲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光兒眼裡不進一粒砂子…”瘦老頭兒咧嘴一笑道:“這道上的話你背的倒的,別問了,說出來龍嚇得你掉下馬來,回去問問這些穿黑衣的賊頭兒吧,我跟他是老朋友了,他知道。”那高大藍袍大漢遲疑了一下,突然取出一隻哨子,放在嘴裡“吱”地一聲發出尖尖的異響來。
瘦老頭兒“喲”地一聲道:“怎麼搬救兵了,好吧,我老人家就等著看看你能搬得什麼蝦兵蟹將來。”說話間那座山那一邊又轉過來十幾個黑點,算算共是十二個,當然,那又是十二個人,十二騎。
一十二騎帶著一陣風馳到,六個黑衣壯漢,六個藍袍大漢,為首的是個瘦高陰森的藍袍漢子。
他見跟前情景,便變冷笑說道:“我還當怎麼回事兒呢,敢情是碰上硬點子了。”瘦老頭兒兩眼一翻道:“我還當搬來了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呢,敢情仍是幾隻丁點兒大的蝦呀。”瘦高藍袍漢子霍然轉註,冰冷問道:“閣下既然了這麼一手,應該不是沒頭沒臉的人物。請報個名兒,我們也好回去覆命。”瘦老頭兒微一搖頭道:“不忙,讓我先清楚你們是哪個窩裡的?”瘦高藍袍漢子道:“我們是八大王麾下的弟兄。”瘦老頭兒一怔“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張獻忠的賊子賊孫哪…”瘦高藍袍漢子冰冷說道:“閣下說話…”瘦老頭兒道:“怎麼?不好聽是不是,乾的是賊還怕人叫賊麼,對你們這班禍害,我老人家嘴裡就沒好聽的,我老人家沒馬上開了你們的腦袋,就算是天大的便宜…”哼哼一笑道:“曾幾何時師南月竟跟張獻忠軋在一起了,這才叫物以類聚,臭味兒相投呢!”瘦高藍袍漢子臉一變遭:“閣下知道盜王師…”瘦老頭兒道:“我怎麼不知道,我老人家跟他是多少年的老對頭了,只不過是一個在南,一個在北,我老人家一直懶得理他罷了。”瘦高藍袍漢子兩眼猛地一睜,驚呼說道:“閣下莫非是‘窮神’蒙…”蒙不名咧嘴一笑道:“沒想到這兒還有個長了眼的。”那些黑衣壯漢一個個扭轉馬頭,摔在地上的兩個也忍痛爬起來登上了馬鞍,先跑了。
瘦高藍袍漢子拉著坐騎退了兩步,一揮手,帶著那些藍袍漢子跟著跑了。
只聽車裡傳出祖天香那甜美話聲:“蒙老,師南月在這兒麼?”蒙不名道:“他的黑衫鬥士在這兒,恐怕他離這兒也不會遠。”祖天香道:“沒想到他竟投向了張獻忠。”蒙不名道:“沒什麼稀罕的,沒聽我剛才說麼,物以類聚,賊還能不找賊麼?”祖天香道:“聽說張獻忠的實力並不如李自成手下可也有好幾千徒眾,如今再加上一個師南月,那更是如虎添翼,咱們要不要避一避?”蒙不名道:“要能避我剛才就避了,一匹牲口拖著一輛車,四個人,怎麼也不及那一人一騎的馬快…”祖天香遭:“那麼咱們棄車。”蒙不名道:“棄了車更慢,那也是找罪受,妞兒,你不知道,只要被師南月盯上的,很少能避得過的,用不著擔心,一切有我呢,我絕不讓他碰你們一指頭就是。”祖天香道:“那麼現在咱們…”蒙不名道:“往前走吧,什麼時候讓他截住,什麼時候再說。”抖韁揮鞭,趕動馬車往前馳去。
“對了。”祖天香遭:“咱們何不找個涼快地兒歇下來,借重我慧妹妹的絕學,避過這場麻煩。”蒙不名道:“好是好,只是這麼一來就等於我‘窮神’衝他盜王低了頭。”祖天香遭:“蒙老.大丈夫能屈能伸,好漢不吃眼前虧,當您不也曾整得他焦頭爛額,丟盔棄甲的麼。”蒙不名笑了:“我不是個爭強好勝的人,可是我絕不能衝個乾沒本生意的低頭,好吧,妞兒,我聽你的了,前面就有片樹林子,咱們把車趕到那兒去。”他揮起一鞭,加速趕車馳去。
樹林就在近百丈外,沒多大工夫便已馳到近前。
可是剛進廿丈內蒙不名便覺出不對,忙道:“妞兒,只怕咱們是遲了一步。”話聲方落,樹林子裡水般一下馳出四五十騎來,為首一匹烏騅,潑墨也似的,黑髮亮,神駿異常,鞍上高坐的正是“盜王”師南月。
蒙不名一皺眉,立即把馬車停住,道:“妞兒你們別出聲,一切讓我來應付。”師南月一馬馳近五六丈內,一抱拳,帶笑說道:“蒙老兒別來無恙。”蒙不名站起來含笑拱手:“託福,託福,強盜頭兒,你現在得意了,讓我這老朋友是既羨煞,又妒煞。”師南月哼哼一笑,道:“老朋友既別羨煞,也別妒煞,你若有意,八大王身邊可以多添一把椅子,咱們來個並轡攜手,逐鹿中原。”蒙不名微一搖頭道:“我懶散慣了,無意爭名逐利…”師南月道:“蒙老兒,你錯了,幾時學得這麼俗,大丈夫生當於世,理應橫刀縱馬,逐鹿中原,為自己創一份基業,為後世留下不朽名聲,這怎麼能叫爭名逐利。”蒙不名搖頭說道:“是與不是都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我想趕回長白矇頭睡大覺去。”師南月道:“人各有志,無法相強,蒙老兒既無意這個,我不便堅邀,只是…”目光掃了馬車一下,道:“你蒙老兒得什麼一車好東西滿載而歸,總得讓老朋友開開眼界。”蒙不名道:“姓師的,你可別動我的腦筋,我天生的窮,也出了名的窮,沒什麼油水…”師南月咧嘴一笑道:“蒙老兒說這話顯得小氣,別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幹這一行的規矩?”蒙不名道:“你想跟我來個見面分一半?”師南月哼哼一笑道:“蒙老兒畢竟是個明白人,傳了幾百年的老規矩了,總不能在我手上把它廢了,你說是不是。”蒙不名道:“姓師的:“你要是氣我傷了你的賊子賊孫,乾脆就明說…”師南月搖頭說道:“不,不,不,蒙老兒你誤會了,師南月是這麼小氣的人麼,當你坑得我不淺,你看我提沒提?他們傷在人手下,那是他們學藝不,傷在你‘窮神’手下,那也是他們的光彩,我點也沒往心裡放。”蒙不名道:“這麼說你真是衝這一輛東西來的?”師南月道:“這是事實,我不能不承認。”蒙不名搖搖頭道:“辛苦了這麼多子,看來有一半是為別人辛苦了,四五十個對一個,也由不得我不點頭,好漢不吃眼前虧,可是我話要說在前頭,你只能拿一半,多一分我豁出去拿命跟你拼,我吃定了虧,你也未必能討得好去。”師南月忙道:“放心,放心,姓師的向來是一言九鼎,而且這也是祖師爺傳下來的規矩,我豈敢不遵。”一揮手,道:“孩子們,上去給我搬。”那裡十幾騎應聲要動,這裡蒙不名抬抬手:“慢來,慢來,我還有話說。”師南月遭:“蒙老兒,你還有什麼話說?”蒙不名道:“你也不先問問是什麼,就要分一半兒麼?”師南月道:“不管是什麼東西,我都要分一半兒。”蒙不名道:“要是一車一碰就炸的火藥呢?”師南月呆了一呆道:“這個…蒙老兒,你不會一車烈藥拉回長白去的吧。”蒙不名聳聳肩道:“這可難說啊,你知道,開山是少不了炸藥的。”師南且且光一凝,道:“蒙老兒,你車裡裝的究竟是什麼?”蒙不名忽然咧嘴一笑道:“三個如花似玉幹嬌百媚的大姑娘,你信不?”師南月一怔,仰天大笑,道:“蒙老兒倒會投我所好啊,你什麼時候也動了凡心了?”蒙不名笑笑說道:“我住的地方,天寒地凍,渺無人煙,真到冷的時候,連鳥都看不到一隻,那份枯寂是可想而知,所以我咬了牙,狠了心,不惜以斗量珠,一口氣了三個人間絕,算你運氣,你碰見我算是碰對了。”師南月臉上帶笑,兩眼之中卻出狐疑:“真的麼,蒙老兒?”蒙不名一擺手道:“不信你可以自己過來看看。”師南月策馬要動,但忽又收韁停止,狡然一笑道:“車裡既是美人兒,何不先讓她們說句話讓我聽聽。”蒙不名搖搖頭道:“到那冰天雪地之間陪伴我這個入了土半截,既老又醜的糟老頭子,她三個心裡正不是味兒呢,又怎麼會聽我的。”師南月笑笑說道:“蒙老兄,你可別在姓師的面前耍花槍。”蒙不名道:“那怎麼會,你人多,我人少,我又怎麼敢哪,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麼,我姓蒙的是個忠厚老實不過的人,什麼時候坑過人,什麼時候讓人上過當?”師南月嘿嘿連笑道:“不錯,一點也不錯,天底下再也挑不出第二個像你蒙老兒這麼忠厚老實的人來,任何人我可以信不過我獨不能信不過蒙老兒你,三個美人兒如何分一半兒法,這樣吧,你蒙老兒辛苦多,勞心勞力又破財,我不能讓你過於吃虧,這樣吧三個美人兒我只要一個,你隨便點一個讓她下車來吧。”蒙不名翻了他一眼道:“姓師的,虧你還是個深知憐香惜玉的人呢,讓人家小腳姑娘自己下來,怎麼說你也得過來扶上一把呀,難道你不急著一親芳澤麼?”師南月臉上帶笑,兩眼狐疑之卻更濃了,道:“蒙老兒,你要明白,姓師的一身所學,並不比你低。”蒙不名一笑說道:“敢情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肚皮,你不放心我,是不?這樣兒吧,我下車站遠點兒。”他一躍下車,邁步走出了兩三丈遠,一抬手,道:“姓師的,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師南月哼哼連笑,道:“孩子們,給我過去攙一個美人去。”那身後的四五十騎遲疑著沒一個敢貿然上前。
蒙不名道:“姓師的,美人兒是你的,讓別人親芳澤.那多那個,我看還是你自己過去吧。”師南月臉連變,猶豫不決,忽然他揚眉抬手,道:“孩子們,拿弓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