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古洞覓藏珍昔塵俱絕斷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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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紫霜本來很專心的研讀，被於志那麼一嘯，不由得放下樂譜笑道:“他就愛這樣學鬼叫，一點也不懂得樂理，待我吹一首好的給他聽聽，看他還叫得起來不？”立即把樂譜放在膝，慢條廝理地，一節一拍吹了起來。

紅姑聽瀑布上面的嘯聲，心知於志已經無礙，此時見王紫霜說要吹蕭，也傍在她的肩後，目視那本樂譜，見開頭一章是“和鳴之樂”聽那蕭音低迥曲節，如鶴鳴九天，如鸞歌高樹，確使人心曠神怡，但這蕭音裡面，卻又雜有於志的嘯聲，絲毫不地在和著，而且嘯聲越來越高，最後竟把蕭音完全遮蓋過去，雖然近在咫尺，竟會聽不到蕭聲。

王紫霜小嘴一噘道:“這人真討厭！”隨手翻過次頁“鶴鳴之章”笑道:“再試一試看！”櫻往簫上一合，那簫聲就如彈丸跳躍，越起越高，越來越急，驟然一降，又如千仞飛瀑，凌空飛，紅姑坐在旁邊，低覺得心裡劇跳不已，急忙收攝心神，依照於志傳授的口訣，盤膝枯坐，閉關自守；忽然耳邊又響起一絲輕嘯，漸漸那嘯聲越來越宏，竟如一張網兜，不多時間，又把蕭聲遮沒。

王紫霜可有點光火了，嗔道:“他簡直和人家搗蛋嘛！”再翻一頁，卻是虎嘯之章”不會心一笑道:“我看看到底是誰狠？”立即依照上面的音階、節拍，吹奏起來。

紅姑先聽她吹奏“鶴鳴之章”的時候，自己已有點受不起，看來“虎嘯之章”更加厲害，慌忙運起禪功，忘卻人我，但仍被那蕭音吹得她心靈飄忽，意蕩神馳。王紫霜興在頭上，竟忘了她這位連義姐，正用自己的內功真元和蕭聲苦苦相持，得不好，就是真元盡失，，劫數難逃了。但是，在這雄猛震魄的簫聲，吹奏了一陣，忽然在瀑布的上空傳來幾聲兒啼，那啼聲既悽且切，王紫霜竟被那幾聲兒啼，搞得吹不成章，停下來氣鼓鼓道:“真是作死！”立即一連翻幾頁，到了“雷鼓之章”笑道:“這可行了！”紅姑不神情一變。

那知她剛要吹奏玉簫，卻見於志由瀑布上空飛墜下來，接連幾個起落，已奔到二女跟前。

王紫霜一見，立即嗔道:“作死！我還要吹哩！”於志笑道:“你已連敗三仗了，再吹我也不怕，其實，你也該好好練習一下才敵得過慕容烈那孽徙的蕩魄魔音，不過，紅姐可受不起！”王紫霜驚呼一聲道:“我倒忘記了！”忙回頭朝紅姑道:“姐姐！你走遠一點，省得簫音震壞了你！”紅姑苦笑道:“現在還不要緊，前三段樂章，我還能抵禦得過，後來的敢情是不行了，但往那裡躲去？”於志朝瀑布那邊一指道:“那可不是？”紅姑驟然省起瀑布後面既然叫做絕音，於志先時的嘯聲還傳不出來，外面的簫聲當然也傳不進去，連忙說聲“好”就要朝瀑布走去。

於志忙說一聲:“紅姐且慢！”你還不能走進那瀑布，待我幫你，不然，準有苦頭好吃？”王紫霜罵道:“我要你把功夫傳授給紅姐，你傳授了什麼來了？連一個死瀑布也不能進去，當心我撕你！”於志被她嘮叨一陣，只得苦笑道:“你那知道用瑜迦法門施教的難處，因為瑜迦利於速成，所以他的結果僅能供受教人得到施教人五成功力，我習藝的時間短，縱然悉心施教，紅姐所得不過三成，這瀑布的力量豈同小可？它那水源高有千丈，就是一兩水滴了下來，也變作三十九斤的重量，進入瀑布的時候，周身最少要受到五斤的水滴，也就是受了三千一百二十五斤的重量…”王紫霜一聲嬌叱道:“誰和你算這些？”紅姑聽說進入那瀑布，要受到三千多斤的壓力，自己確是受不了，忙道:“那麼，你怎能帶我進去？”於志笑道:“我帶你進去就是了！”二女聯想到被他抱著那種情景，都臉紅紅地同時“啐”他一聲。

於志笑道:“這還有什麼可羞的？空山無人，鳥兒也不會嘵舌，還不是和在房裡一樣？”王紫霜連啐兩口，舒臂就擰道:“不要臉！還要說哩！快把紅姐帶走，出來陪我練蕭！”於志嘻嘻一笑，扶著紅姑走往瀑布前面，攔一抱，像蜾嬴抱繭，把紅姑姑緊前，說一聲:“閉氣，閉眼！”雙腳用力一蹬，已平進。

紅姑只到幾粒水珠濺得臉上十分疼痛，接著就腳踏實地，粉頰上又被於志緊緊地嗅著，睜眼笑道:“你趕快走吧！不然，妹妹不知道還要說你什麼哩！”於志笑了一笑把白霓劍給她佩帶，自己再往外廂，和愛侶共研簫韻去了。

紅姑待於志走後，把這座絕音一看，原來除了門前面兩三丈，被瀑布的水珠，飛濺溼之外，裡面竟是十分乾燥，清涼；外面雖是嚴冬，而內並無若何不適的受，這高十餘丈，寬廣三四十丈，四壁如削，地面平坦，不像其他山岩石有鐘石筍阻礙，外的光線由瀑布透進，所以前面一段也不見得黑暗，後段雖比較黝黑但，凝神審視，仍依稀看到一塊很大很厚的山石，緊靠著壁，除此之外，另有幾塊小山石羅列在前面。

裡面這些大大小小的山石，看來都很光滑，似乎都經了一番整理，而這人既然能夠走進這瀑布構成的水簾子，他的功力自非小可，但這時卻空無一人，敢情主人已經物化，紅姑思忖了一陣，傾聽外除了雷鳴般的飛瀑，確是隔絕了一切音響，自己覺得靜寂無聊，不自地取出白霓劍來揮舞一陣，待把個郎所授，全練了一遍，仍不見他進來，自己無法衝出水簾，心裡悶得發慌，只好往後踱去。

漸漸，她走近了那塊大的山石，見上面平滑如鏡，不由得往上一滾，那知身軀一觸石面，立時遍體生涼，原先悶起來的那股煩燥之氣，登時化歸烏有，更樂得她舒開柔荑之掌，把那形如大榻的石塊，‮摩撫‬幾遍。

當她摸到石塊後面，忽然發現一個碗口大小的，這時，她恐怕裡面藏有什麼毒蟲，急忙縮手。

但她停了片刻，見並無異狀，膽子又大了起來，把白霓劍伸進裡撥，可是這雖小，卻深不可測，白霓劍太短，縱然伸盡玉臂，仍然探不到底，惹得發起狠來，給它一陣亂削。

這白霓劍比起綠虹劍雖然較遜，可也不是尋常寶劍可比，尤其它那數尺的芒尾，掃在山石上，直如切豆腐般容易，不消片刻，那碗口大的石，已被紅姑開大了幾倍。然而新的困難又來了那石屑石粉反而把下面堵起來。

紅姑呆了半晌，一不做二不休，竟把石角削下一塊，做成一個石瓢，把那石屑石粉，一瓢一瓢地舀了出來，到底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敢情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只見她舀了又削，削了又舀，反覆施為，竟開了一個上半身夠進去的小，這時，她更不猶疑，用絲帕把頭髮包緊，先伸玉臂，再攢身子，待得把手伸直，觸手處即是一團茸茸的東西，嚇得她又慌忙退出。

她的心卜卜跳了一陣，想到要是藏有毒物，自己早就要受害了，而且石屑石粉落下時，為什麼它還不竄出來？愈想愈覺自己的膽子太小，又鼓足勇氣，再度攢進，果然那茸茸的東西，仍在原處，這次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竟力透指尖，往前一探，忽手上一涼，似乎碰上了一種鐵器，驀地意會到敢情是先人藏有什麼寶物，勇氣驟增，捱緊觸到的東西，立即身退出。

再往手上一看，原來取出來那件東西，軟綿綿地長有四五尺，實有三寸開外，烏閃閃發出亮光；手上所握，正是那物的柄子，茸茸的東西，卻是那物的絲穗。紅姑一見這樣子，心知必定是一件兵刃，因為看不真切，立即走往前，仔細端詳一番，再照柄上的撳鈕“鏘！”一聲，那兵刃已自動彈出數寸，一片毫光，映得面目生寒。還待拔出來看個詳細，於志已一掠而入，瞥眼見她手上那件兵刃，訝道:“你在那裡得來這好的東西？”紅姑笑盈粉臉，笑道:“我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哩！你先幫我看看！”說時，把那兵刃連鞘遞過。

於志接過手來，只覺得輕飄飄地，毫無斤兩，已連稱幾個“好”字，及至拔出鞘來，那燦爛的銀光，幾乎追得不能開眼，因為這枝怪兵及其薄如紙，一面作劍形，另一面作鋸齒狀，而鋸齒狀那面毫光特盛，敢情嵌有不少金剛石。他沉了片刻，突然道:“如果我沒看錯，這兵刃該叫做‘璇光鋏’！”紅姑笑道:“什麼璇光鋏？這名字倒也新鮮！”於志笑道:“你說是新鮮，我說是古物哩！”紅姑笑道:“古物？可有個出處！”於志笑道:“怎說沒有？大凡作為劍形的兵刃，寬有三寸以上就不叫做劍，而叫做鋏，馮歡寄食於孟嘗君門下，沒有魚吃，就唱起‘長鋏歸來兮，食無魚！’他所彈的就是鋏…”紅姑笑起來道:“這姓馮的豈不是討魚吃的饞鬼？”於志也笑道:“饞是饞一點，但他那麼一彈鋏，居然生效，有人一傳給孟嘗君耳邊，孟嘗君知道這事，果然叫人在他的菜裡給魚他吃，後來他又連續彈出‘出無車’和‘無以為家’…”紅姑道:“孟嘗君後來給他沒有？”於志道:“誰說不給？當時人還說他不知足哩！”紅姑太息道:“那時的人太好了，現在的人恐怕由你打破鼓，也得不到一點兒菜吃，休說彈鋏啦！”於志不縱聲大笑。

兩人笑了一陣子，紅姑又急於要知道她這柄鋏的來歷，問道:“你既知這種兵刃叫做鋏，那麼你必定知道它的來歷啦？”於志持鋏翻覆審視，忽然面喜容道:“一點也不錯，正是那柄璇光鋏！”接著指鋏柄上的鐘鼎文給她看。

紅姑湊趣看了半晌，笑道:“我看它就像蝌蚪貼在上面似的，半個字也認不出來，還是你說罷！”於志道:“你這柄鋏來頭大呢！它正是秋時代馮歡所彈的那柄長鋏，後來不知失落何方，到了漢朝才落到一位名叫王不留的劍客手裡，王不留挾了這璇光鋏輔佐淮陰侯，替劉邦打下了江山，那知劉邦得了江山之後，為了他萬世基業，信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蕭何，把那些立下勳業的武將大大誅戮一番，連到淮陰侯韓信也並不例外…”紅姑眼圈一紅，微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人不為私，天誅地滅，韓信敢情是做錯了？”於志道:“說起韓信也是該死，他兵權在握的時候，沒有聽他手下謀士的勸告而擁兵自立，待劉邦褫奪他的兵權，才懊悔起來著手謀叛，反而帶來誅滅九族的慘禍，現在各地姓韋的，就是那時留得殘命逃生的人，把韓字劈去半邊的結果，也是暗示懷念祖先的意思！”紅姑聽得啜泣起來，連說幾句:“可憐！”才道:“別人的傷心事，說他作甚？趕快說這柄鋏罷！”於志又道:“當韓信被禍之前，王不留早就知道他凶多吉少，曾經再四勸說，爭奈韓信勢成騎虎，罷不能，王不留只得獨自歸隱，老死林泉，這柄璇光鋏也不知所終！”紅姑破涕為笑道:“我終於把它找出來了！”於志笑道:“這是你的緣份，這枝璇光鋏兩面刃口都能削鐵如泥，刃口光滑這面利於斬削，鋸齒那面利於拖鋸，而且舞動起來，光耀目，使敵人不能開目，煞是厲害非凡，敢情它還另有特別的招式傳下，待我替你找找看！”說畢，把璇光鋏還紅姑，立即往四面查看。

紅姑笑道:“我得璇光鋏，是在一個小裡，你盡往壁上看什麼東西？”於志道:“我猜那些招式，敢情刻在壁上。”紅姑笑道:“他繪成小冊子豈不是好？”於志搖頭道:“漢初的時候，還沒有人會造紙，而且紙張也留存不了太久，這裡沒有見到屍骸骨殖之類，諒是鋏主人藏鋏後，已經死去，後人雖然進來，也找不到什麼東西，只把骸骨埋起來也就算了。”紅姑笑道:“偏是你那麼多心眼，我就沒想到這些！”邊說著，邊跟在個郎身旁四處尋找。

忽聽於志說一聲:“有了！”又輕輕嘆道:“可惜沒帶紙墨來，怎樣摹得下？”紅姑忙道:“在那裡？”於志朝石壁上一指道:“果然刻在上面，是很多漢朝衣冠人物的圖形，只有三十六種招式…”紅姑用盡目力看去，卻因刻畫處太高，而且暗黑，看不到什麼東西，忙道:“你記下來教我，還不是一樣？”於志出神地看了片刻，才道:“我記是記下來了，但師尊藏書還缺少這一份，仍然要把它摹下來做拓本才好！”紅姑急道:“那你就快去！”於志漫應一聲道:“我們一齊往外間去罷！”仍然抱著她的纖，躍出水簾。

王紫霜仍然坐在水潭邊，悠然吹她的玉簫，見她倆出來，立即停口笑道:“我道你們捨不得出來了，裡面有什麼好看的？”卻瞥見紅姑手上那柄長鋏，又跳起來道:“你得了什麼好東西了？”紅姑忙將前事說了一遍，並把白霓劍還給了於志。

王紫霜聽完了紅姑縷述，忙道:“哥！你快回去拿紙墨來，我和紅姐在這裡等著你！”於志得她一語，急急飛奔回去。

二女在潭畔越說越高興，王紫霜還說適才較技，於志的功力竟能連續擊敗鈞天樂十一個樂章，直到最後一章…薤之章…才動容採取守勢。說後還道:“姐姐！你看他心腸多硬？不管什麼鸞翔鳳舞，地裂天崩，他都視若無睹，你說將來的子怎麼過下去？”紅姑失笑道:“你為什麼不使他軟下來？”王紫霜道:“我不懂用什麼方法？你得教我！”紅姑笑道:“怪不得他昨夜裡，餘興未盡，又來纏我，原來你還不懂得百鍊鋼可化為繞指柔的道理！”接著教她恨多方法。

王紫霜臉紅紅地聽著，心儀體會，笑說一聲:“原來卻有恁多的道理！”過了半晌，於志已端了一簍子東西回來，王紫霜打開一看，原來是些紙、墨、爛布團、刷子，瓦缽子之類，好笑道:“看你儘可開一家糊裱店了哩！”於志笑道:“也差不多了少！待我把那無價之寶拓下來再說！”攜著他這一簍道具，獨自走往絕音，過了一會出來，王，甄，兩人爭先問道:“拓得怎麼樣？”於志道:“好倒是好，苦頭也吃得不少！”王紫霜驚道:“難道又出了意外？”於志笑道:“沒有意外，因為裡沒有長梯，而且壁上十分光滑，既要糊紙拓圖，又要提氣貼壁，上上下下，一個人自然忙不過來了！”王紫霜輾然一笑道:“那還不活該？”於志不一怔。敢情王紫霜當在別人面前，給他這種風似的笑靨，還是第一次，難怪他受寵若驚，深情地呆望著。

紅姑暗自好笑，急道:“太陽快要下山了，還不快點取拈本出來看，要是不能用，還得再拓哩！”於志笑道:“我包能用，而且還打有兩份，待你練習時純了，我便將多餘的一份毀去，世上僅存一份就是無價之寶了！”邊說邊把一捆紙卷攤開。

王紫霜笑道:“別人不會往裡自己拓？”於志笑道:“我已把有關重要的六式毀去，誰還得到全部真傳？”看愛侶的臉似不以為然，忙道:“其實那六式是奉王不留前輩之命毀的，並不關我事！”此時紙卷已全部攤開，王紫霜已看到拓本上面，有毀去六式的字樣，也就點頭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