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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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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裕民喜歡把接頭地點安排在舞廳裡。氣氛亂,沒人能聽清隔座的說什麼。加之許多特務閒暇時愛在這裡消磨時光,反而安全。

丁裕民和趙平一人帶了一個舞伴,其實是紅隊的女隊員,身手了得的神槍手,一方面望風掩護,一方面也是丁裕民的保鏢。

“關於幾個積極分子的材料組織上研究了。”舞池裡跳起了快步舞,音樂聲很大,加上舞者興奮的笑鬧聲,更嘈雜了,丁裕民才低聲說起了正事。

“林、周、孫可以接納了。其他幾個還是再看一下。就是那個秦子萱,你對他了解多少。”

“他的家庭背景是比較複雜,但是他很積極的要求進步。歷史上也很清白,沒有和任何反動勢力有來往的記錄。”

“這些都不是問題,你知道他生活上怎麼樣?”

“生活?”

“現在和他住在一起的是誰你知道嗎?”

“這…我不太清楚。”

“他和一個也是前清官僚的子弟住在一起,據組織上調查的情況,他們的關係很不正常。”趙平一時楞住了。子萱一直沒有和他提與人同居的事。但丁裕民一說,他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個在反動軍警的鐵蹄下營救過他的美少年來。

原來他們…見趙平沉默不語,丁裕民卻說:“他來自沒落的封建家庭,身上帶些腐朽階級的思想和生活方式也很正常,我們就是要改造他們嗎,把他們改造成為真正的革命者。”兩年以前,全面負責中共地下黨安全工作的顧順章被捕,旋及叛變。由於顧順章負責中央全部領導人的保衛工作,他的叛變實際就把整個中共中央放到了特務機關的桌面上。

但顧叛變的消息被入到特務機關高層的地下黨即時送出,中央迅速反應,將大部分領導轉移,保住了黨的領導核心。

但總書記向忠發還是被捕了,當即叛變,然而兩天後還是被特務機關槍斃。隨之而來的大搜捕沉重的打擊了整個地下黨組織,其嚴重程度僅次於1927年大革命失敗。

而這之後的兩年裡,情況一直沒有好轉。因為特務組織把顧順章當成了一部共產黨地下活動的活百科全書。

悉所有地下工作的聯絡方式、保密制度、組織原則,還直接認識許多人。所以黨組織的安全狀況一直在惡化之中。為此,中央把工作重點放在了重建被破壞的組織機構,和收新的組織成員補充損失的人員上。

丁裕民便是主要落實這方面工作的領導。而丁裕民現在特別需要的是能夠入國民黨高層的新鮮力量。由於顧順章的原因,原來安進國民黨高層的地下黨員有的被捕,有的轉移了。

現在也不可能把老黨員再安進去,因為這些人顧順章多半認識。所以必須要有一些新人進去。而進入這些地方必須要通過嚴格的審查,沒有良好的社會背景很難被錄用。

但是幾年來革命形式,使許多原先趨向進步的來自有產階層的知識分子沉浸於一種幻滅的情緒中。在他們中間收新黨員變得十分困難,這也就使丁裕民特別重視秦子萱的出現。

據對秦子萱的多方調查的情況來看,丁裕民認為他基本上是個典型的追求進步的青年知識分子,只是,調查中發現他私生活上的一個問題,讓丁裕民有些猶豫了。

對於從事地下工作的同志的私生活問題,最近成為黨內爭論的焦點。由於工作的特殊質,有一部分同志過著與其他同志反差極大的奢侈生活,他們住在華麗的住所裡,穿著昂貴的服裝,出入餐館、賭場、院,與氓、舞女往。

為了籠絡各方面的人,他們手面闊綽的大把花錢。還有一些同志以經商為公開身份,但是職業革命家並不一定具有商業天才,為了支撐住這些檯面,組織上不得不拿出資金填補進去。

有人指出:在大部分同志進行著艱苦卓絕的鬥爭的情況下,特別是蘇區反圍剿軍費都很緊張的情況下,是否有必要把本就極其有限的黨的經費如此揮霍掉?

但在以前的這些爭論中,主持秘密工作的領導同志都以更好的隱蔽,更好的開展工作為由,堅持要秘密戰線上的同志繼續以更接近腐朽階級生活方式的面貌出現,以便保護自己開展工作。

甚至對於一些同志個人品行上的問題都忽視了。然而顧順章叛變,使生活作風問題再次凸顯出來,顧在生活上就一貫奢侈糜爛,他包養一個舞女出身的姘婦,還經常出入夜總會和鴉片煙館。

許多悉他的人都認為他更象一個花花公子。同時被捕後也立即叛變的黨的總書記向忠發也是個生活作風一貫不被黨內同志認可的人。他很少過問黨的組織和計劃,對方針政策沒有自己的見解,更喜歡把時間消磨在舞廳和院。

在危機時期,黨中央首先安排了他轉移,他卻揹著組織又回到原駐地,尋找和他長期姘居的一個舞女,從而才導致了他的被捕,被捕後,在他的‮婦情‬都還沒有招供時,他就叛變招供了。

但是丁裕民是個現實主義者,講究的是工作效果,對於人,他也並不報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特別是多年接近高層領導的經驗,使他更不相信存在沒有七情六慾的聖人了。

他只是把人當做自己棋盤上的棋子,按他們的特利用他們,他們的優點、缺點在他眼裡都是可以被利用的。

他仔細分析了秦子萱的情況後,發現他的品行上並沒有使人不放心的地方,至於他特殊的愛好,在顧順章事件前甚至可以忽略不計,但目前最好是讓他結束這種生活,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這時趙平抬起頭來說:“如果不出我的所料,那個人,我應該認識,當年是他們倆在珍珠橋救的我。”

“喔。那麼他的政治傾向…”

“要我看他對政治幾乎是一無所知,本談不上傾向。”

“好吧,組織上要求你做秦子萱的工作,希望他和腐朽沒落生活方式決裂,早成為一個真正的革命者。”子萱又坐在船艙裡,又是從上海回緗隆鎮的船。今天趙平和他做了深入的談,把組織上對他的要求提了出來。簡單講就是一句話:要加入組織,就要結束和月兒的關係。

聽道這個消息後,子萱不知道自己倒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沒有憤怒。他不怨恨,不怨恨別人對他生活橫加干涉。畢竟是自己要加入別人的圈子裡,所以人家才有要求。

如果自己願意繼續那種被放逐到無人問津的小天地裡的生活,並沒有人來打攪他。那小天地是美麗的,但那是一種到了盡頭的美麗。因為為了這美麗,他放棄了其他一切的奮鬥目標,在一個閉僻靜的小鎮裡,做著平凡的工作。

對於許多人來說,這樣也就可以一生了,而且心滿意足。可是對於子萱卻不行。他不甘,他無法擺脫自己那生來做大事的輕狂,無法忘記對國家民族的種種計劃設想。

無法忍受一眼看穿自己今後的歲月的平淡生命。他不知道自己在悽然的無奈中是否有一絲茫然的輕鬆。

他胡思亂想著危險、刺,得到的,失去的。可是他知道,這一切都並不重要,他盡力集中神在這些瑣事上面,只是在儘量逃避著不去想…他…那個自己要失去的人。

其實作出這個決定,唯一要失去的只有他,可是他又怎麼敢去想…失去他呢?他們面對面的坐著。子萱覺得心被掏空了一般。他忘了自己是怎麼開的口,忘了自己都是怎麼說的。他只知道自己把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活生生的割去了,自己的生命已不再完整。

他不去思量月兒會說什麼,他甚至希望月兒什麼也不要說,就這樣對面相守直到天荒地老。他希望月兒對他的憤怒淹沒所有的語言。如果他對自己的愛不能到永遠,那麼就讓他對自己的恨直到永遠吧。

可是他知道這一切都不可能。月兒會開口,那麼一切都無法挽回,語言會使他們越離越遠,他將從他生命的全部,變成一部分,所佔的比例越來越小,越來越輕,最終目成為一塊無足輕重的瘢痕。

“哦。”月兒終於開口了。很輕很淡漠。似乎並不很在意。停了一下接著說:“這樣也好。你是應該做些事了。我只能拖累你。”

“月兒,你別…”子萱急著想辯解。月兒打斷了他,繼續不緊不慢的說著:“這真的是應該的。你帶我離開北平的時候,我太幼稚,所以有些事情看不到。以為和你在一起,就是生命的全部。

現在我成了,對社會了解多了。這才知道,我們這樣就沒有辦法為社會做些事了。可每個人都該為社會做些什麼…甚至我。不然你帶我離開家做什麼?”月兒頓住了,好象在想什麼,又好象在觀察子萱有沒有明白他的話,直視著子萱的臉好一陣子。

正當子萱覺得自己是不是該接過話頭時,月兒突然有些羞澀的一笑,又開口道:“其實,我一直沒讓你知道…我天生就是杞人憂天的格。什麼事都往壞的地方想。從跟你走的那一天起,我就經常想:如果有一天我們要分手,怎麼辦?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可能是想多了吧,其實真到現在,也就…”突然月兒一手捂住臉,另一隻手使勁地扭住手腕。子萱看見那淚水從指縫間了出來。子萱一把把月兒摟進懷裡,扒開他的手去吻他滿臉的淚水,不覺間自己的淚也到了一起,渾沌模糊。

這時月兒別過臉去,還讓淚水自顧自的著,卻苦苦的笑了笑,輕輕地說:“我…沒有想道…自己還是這麼難過…這麼在乎。”子萱又把月兒的頭攬過來使勁吻著。他覺得自己是在以此逃避與月兒對話,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他也認為自己無權說什麼,自己連向月兒道歉的資格都沒有,自己許諾給他一個未來,不但沒有兌現,還一個人逃開了,把他孤零零的扔在這個人地兩生的地方。

一時間,他似乎認識到自己準備去拯救這個國家的雄心壯志只是又一次的自欺欺人,連自己最心愛的人都拯救不了,還談什麼同胞、民族。

“你不要覺得對不起我…這些子,我們過的…真的還不錯。你對我好,真的,你對我真的很好。我…都會記得的。”月兒柔聲的安撫著子萱。子萱更加覺得無地自容。他覺得自己所有所謂男人自信和自尊在嬌弱的月兒如此冷靜的寬容面前碎裂了一地,但自己卻對它鄙之如塵泥。

他鄙視自己,也希望月兒鄙視自己,這樣月兒就可以忘了他。但他看見了月兒眼裡的堅定,他明白月兒已經決心用一輩子去記住,記住他,記住這一段子,並不許任何人來褻瀆…包括他也不準。

而在他看來,這…就是對他最重的懲罰。子萱一直埋在月兒身體裡沒有拔出來,瀉了也沒有,就那麼等著它再來。直到兩人都再也不能了。兩個盡情取悅對方的男人,似乎希望把最後一滴血都給對方擠出來。他要他,他也要他。他要給他,他也要給他。他們沒有明天了,所以不能再等。

這一刻他們後悔了,想把一切的決定都推翻,但更真實的是他們已經沒有工夫去後悔,去重新考慮,只有不能遏制的相互索取,到最後相互索取都不能了,只能緊緊相擁著,以為這樣明天就不會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