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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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嗎?”甘十九妹揶榆地微微笑道:“即使我不還手,我看你且是不能,因為你的心過於善良,雖然你外表看上去不失為一個大丈夫,但是你的內心裡卻過於懦弱!”吳慶不怦然一驚!
這幾句話,顯然他並不覺得陌生,因為在過去,他早已不止一次地由母親嘴裡聽過,此番話出於甘十九妹之口,怎不令他暗吃一驚呢?
甘十九妹那雙黑白分明、蘊含著無比智力的瞳子繼續盯視著他的臉,冷冷地道:“至於你形容我的心毒如蛇蠍,這句話可就見仁見智,各有不同,也許在某一方面,我所表現的遠比你更仁慈,只是有一點,我要告訴你,那就是我所行的是我所當行的,一經做過之後,我永不後悔!”吳慶看著她,冷笑了一聲,這一瞬他腦子裡紊集著太多的凌亂,過分的悲傷,幾乎使他整個的思慮都為之麻木,腦子裡除了眼前所見,簡直是一片空白!
他搖著頭道:“我誰也不恨…只恨我自己…恨我自己!”一面說著,他狠狠地把五手指進頭髮裡,用力地抓著,整個身軀佝僂下來:“你走吧…你們都走!都離開這裡。”甘十九妹道:“我們當然要走,只是你也不例外。”吳慶忽地一怔道:“我?”
“不錯!”甘十九妹點點頭道:“你跟我們一塊走。”
“我?”吳慶喃喃道:“為什麼?”甘十九妹道:“為要找到那個依劍平。”
“找…”吳慶莫名其妙地道:“找他為什麼要我也跟著?”
“當然要你…”甘十九妹道:“因為你們母子有恩於他,據我初步對他的瞭解,這個人是一個很講義氣的人,他如知道你落在我們手裡,必然會設法營救你,那時可就落在我的掌握之中!”吳慶呆了一下,嘆息道:“你果然足智多謀…我既然落在你的手裡,也只得聽憑你的隨意擺佈了。”甘十九妹點點頭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只要你明白這個道理,我也絕不難為你,只要捉到了依劍平,我立刻就放了你。”吳慶悵惘地看著一大的大火,頻頻苦笑道:“也只有這樣了!”說完面向焚成餘燼的草堂屈膝下跪,默唸著母親的音容,恭敬地磕了三個頭,遂即含淚站起。
甘十九妹點頭道:“倒看不出你還是個孝子,其實你母親已病入膏育,即使沒有這一場火,她也捱不了多久,只可惜她畢生所研習的奇異武學,竟然隨同她的身子一併付之一炬,未免…”嘴裡說著,她情不自地想到了繪於草堂四壁的那些奇功異招,以及自己初入被困時的凌厲殺機,更由不住對那些巧奪天工的奇異功譜,心存無限嚮往與遺憾!設若這些奇異的功力圖譜,能夠落在自己手上,假以時,定成不世奇技,那時將不知更是一番何等氣勢!想到這裡,素自恃,冷靜用事的她亦不悵惘遺恨不已。忽然觸及那個依劍平,若照已死的吳老夫人口吻所說,分明他已得到了老夫人的真傳,莫非這些傳授包括壁間的那些奇異功譜不成?甘十九妹一經涉思及此,更不為之一驚,越加地對逃離的尹劍平放心不下。
眼前火勢已由極盛而微,這片小小的孤島上,除了眼前之房舍以外,別無可燃之物,是以一待房舍焚燒將盡,火勢也就自然快要熄火。
一旁的阮行看到這裡,又上前向甘十九妹抱拳道:“姑娘起駕!”甘十九妹這才忽然警覺,卻把目光移向吳慶,冷冷笑道:“吳兄請!”吳慶無可奈何地嘆一聲,遂即轉身向停泊在岸邊的那艘大船走去。他有意快行幾步,不料足方邁動,只覺得一股冷森森的劍氣直由背後透衣襲來,由是遂即將腳步放慢,那股劍氣遂即又收了回去。
一行三人乃向船邊踱去,待臨近船前,阮行先舉步登向艙面,回過身來監視著吳慶上船。吳慶只管低頭前行,一副逆來順受模樣。哪裡知道,他早有見地,事先已想妥了退路,只見他一隻腳方向舟邊一踏,卻是暗聚真力,猛地雙掌同出,直向艙前阮行身上猛擊出去。
當然,吳慶絕不能忘記身後的大敵甘十九妹,是以,雙掌乍一推出,整個身子凌空一個疾滾,“噗通”一聲大響,已翻落湖水之中。
這一著卻是運思得極為巧妙,竟連身後大敵甘十九妹也被瞞過。
只聽她一聲清叱,玉手翻處,白光疾閃如電,緊緊擦著吳慶的衣邊斬落下去,雖是險到極點,卻並未能傷著他皮絲毫。甘十九妹只一劍落空,嬌軀跟著縱起,直向水面上落去,足尖在水面上輕輕一點,曲身探掌,只聽見“呼啦”一聲,扯下了吳慶一片衣衫,卻並未能阻攔住吳慶入水的勢子,反倒濺了她一身水漬,緊跟著她挪動身軀,海鳥掠空般地落了船頭,起落之間,快若電光石火。
湖水清可見底,眼看著吳慶的身子,直似一條大魚般潛行於湖水之底,直向下箭矢般地飛快消逝而去。甘十九妹眼看著吳慶去勢如矢的身子,事出意外,不一時呆若木雞。
阮行急忙叫嚷著,吩咐起錨,還想要追下去。
“來不及了!”甘十九妹苦笑道:“我居然也會走了眼,這個混小子竟然會有這般俊的一身水功,大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阮行呆道:“這都是姑娘過於仁心,其實剛才要是一劍把他殺死,也就不虞他逃脫!”甘十九妹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武林中人最重信義,我既然答應了他母親饒他一死,自不能背此信諾,如果真有心取他命,方才那一劍即不會上來即走偏鋒。否則焉能會有他的命在?”她微微嘆息了一聲,又道:“看來這個吳慶雖不似那個依劍平那麼可怕,卻也不可輕視…你可知道,這又是什麼原因?”阮行一怔道:“卑職不知。”甘十九妹輕輕哼了一聲,說道:“那是因為他生就一張忠厚木訥的臉,其實他絕非是你我想象中的那種笨人,而且,我覺得甚是失策!”阮行道:“失策?姑娘莫非有懼於他?”甘十九妹漠漠地點了一下頭。
阮行吃驚地問道:“什麼?憑他?憑他還能…”甘十九妹冷冷一笑道:“那是因為在基本上,他已經穩站於不敗之地,他雖然絕非是我的對手,但是我為了遵守對死者的諾言,卻永遠不得傷害於他…”阮行點頭道:“姑娘所說甚是,這一點姑娘顯然是疏忽了,不過再給他十年二十年的功力,只怕他也難以是姑娘的對手,姑娘限於諾言,不便殺他命,卻可以將他永世囚,不令復出,他也就一籌莫展,再也不得不利於姑娘了!”甘十九妹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麼,方才我與那位吳老夫人對答時之一切,你可曾看見?”
“卑職看見了。”
“那就好!”甘十九妹冷冷道:“你可知我當時何以會受制於吳老夫人,進出不得?”阮行搖搖頭,奇道:“姑娘不說,卑職也不敢問,當時卑職在外眼見姑娘進退維谷,面蒼白,顯然在極度痛苦之中,這又是為了什麼?”甘十九妹輕輕一嘆道:“當時情形確是如此,天下怪事,無奇不有,唉!我之不死,也算是命不該絕。人外有人,直到今天為止,我才體會到這句話的真諦,果然不假。”阮行一個勁兒地眨動著一雙白果眼睛:“姑娘是說那個吳老夫人?”甘十九妹冷笑道:“吳老夫人說的不錯,假使她不是身罹重疾,我絕非是她的對手。”阮行回想著先時與吳老夫人動手情景,不猶有餘悸地道:“那個老婆婆所施展的招法,確是古怪得很,真是我生平僅見!”
“我也是一樣,”甘十九妹道:“你可知為什麼?”阮行搖頭道:“卑職愚蠢!”
“是那些奇怪的圖畫,”甘十九妹訥訥地道:“繪畫在草堂四壁的那些奇異圖畫。”一剎時,她已經想通了這其間的關竅,更由不住起自內心打了一個寒噤。
“那些奇異的武功招法,就是得力於草堂內那些奇異的圖畫!”甘十九妹忽然想明白了這層道理:“這個吳老夫人確是一個武林中罕見的奇人,她竟然能夠造就出這麼多怪絕天下的奇異招式,不能不令人對她心存畏懼!”阮行道:“可是她已經死了!”
“不錯!”甘十九妹陷於沉思之中:“但是她兒子還活著。”阮行呆了一下,道:“姑娘是說那個逃走的吳慶?難道他學會了那些招法?”
“當然沒有,”甘十九妹冷冷地道:“如果他已經學會了那些招法,今你我何能取勝?我倒是不擔心他而是擔心那個依劍平!”
“依劍平?”阮行神一愕道:“他莫非已經得到了那個吳老夫人的傳授?”
“我心裡正是這麼想,”甘十九妹瞳子裡閃著憂慮:“他是一個聰明絕頂,靈甚高的人,果真要是得到老夫人的傳授,後勢將對我丹鳳軒構成威脅,這才是我所深以為憂的事情!”阮行訥訥地道:“姑娘說的太可怕了,這件事我看還不至於,依劍平來去匆匆,未見得就會學了多少,再者,吳老夫人與他素昧生平,也未必會把一生心血所得,這麼容易地就傳授給他一個外人。”
“你說的不錯!”甘十九妹微微點頭道:“這個吳老夫人雖然與我第一次見面,我卻能斷定她是一個工於心機、十分深沉明的人,她當然不會一上來就對那個依劍平存信心,只是最後依劍平必然會得到她的賞識,唉!如果我判斷不錯,這個依劍平必然已得到了吳老夫人的垂青…至於依劍平是否已學得了那些草圖…,可就難以想象了!”阮行道:“難道那些圖畫所顯示的功力,真是這麼厲害?”
“可怕極了!”甘十九妹回想著踏入草堂的那一刻:“那是一種武林絕無僅有的功力,是一種屬於心靈縱,超越想象之外的至高功力!”一剎間,她那張美麗的臉,變成了雪白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