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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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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劍平忽然瞭解到這個吳老夫人的深浚與卓然不凡,由衷的對她生出了折服!聞君一夕話,勝讀十年書!

尹劍平說道:“你老人家這一番話,對我觸實在太大了!”

“那是必然的。”她冷森森地笑著:“世有伯樂而沒有千里馬,人的才智,如果不為另一個所賞和發掘,那與平凡也就相去不多,就像是一塊未經雕磨過的玉,看上去充其量也只是一塊石頭吧了!”說到這裡,她似乎覺得很高興,咧開了乾癟的兩片嘴,發出了奇怪的笑聲。在她張開嘴的時候,尹劍平才忽然發覺到她嘴裡的牙齒,敢情十有九都已脫落,就僅存的幾個,看上去也都似乎動搖。忽然,他對這個老婦人,潛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尊敬與同情!他已覺出她的“薄西山”不有些黯然神傷!

吳老夫人道:“這十幾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運思著用以攻破水紅芍的奇異招式。唉!

那真是一件極艱難極不易持久的工作。”尹劍平凝神靜聽,沒有接口。

“情形是這樣的,”她注視著尹劍平道:“你也許還不知道吧,我除了於醫術以外,還當得上是一個出的畫匠。”尹劍平沒有打斷她的話,生怕擾亂了她的思緒。現在,他已經知道,這個吳老夫人有極為的潛智,每一句話都有很深切的涵意,確能發人深省。

“並且我的記憶力也較一般人要強得多,”她說:“凡是經過我記住的事情,我確信今生今世也不會忘記的,就利用我的這一項特長,我記住了水紅芍所施展過的每一手劍招,每一式拳腳,並且把這些招式繪於圖面上,我用了整整三天時間,把她歷次出手的招式一共描繪下一百二十八手。”尹劍平驚訝地道:“竟有這麼多?”

“你哪裡知道,”吳老夫人冷笑道:“這些招式並不僅是她當初用來對付我夫婦兩個的招法,還包括她用來對付別人的,一經我當初留意過目之後,就存在了記憶之中。”尹劍平不為她的這種記憶力,深為折服。

吳老夫人接著說道:“這些招法,幾乎每一招都稱得上詭異絕倫,最初五年,我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研究著這些招法,只是進展極慢,對我來說,簡直就像是在研究著一卷天書一般的困難。”微微一頓,她轉向尹劍平道:“你可知道是為什麼?”尹劍平道:“這,大概是伯母本身功力未達到這個境界。”

“不錯!”吳老夫人道:“功力與智力,均未能達到這個境界。”她嘆息了一聲,緩緩接下去道:“我年歲已大,自信在今生今世,也不能達到水紅芍那般湛的功力,只有在智力方面,或可取勝於她。”吳老夫人頻頻冷笑著,手中鳩杖在地上拄了一下:“這一方面來說,我確信我已經做到了。”尹劍平道:“伯母所說的是‘智謀’還是‘智力’?”

“智力!”吳老夫人道:“其實這些智力的結晶,已大大地彌補了我的功力不足,我確信一旦加以運用,即可對水紅芍構成致命的威脅。”尹劍平道:“伯母為什麼這麼自信?”

“問得好!”吳老夫人冷笑一聲,接下去道:“如果在一年以前,我尚還不能有此自信,但是今天,我卻敢誇下這個海口。可是,你要記住我話中那‘加以運用’那四個字,就能體會出其中還有困難存在了!”尹劍平點頭道:“伯母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吳老夫人道:“你明白什麼?”尹劍平道:“伯母這些年苦心思慮,所研究出來的奇招異式,就像是滾落玉盤的一盤珍珠,其中每一顆都是智靈的結晶,光華燦爛,但是卻缺少了一用以貫穿的緻鏈子。”

“不…錯!”吳老夫人幾乎驚訝了:“你…你怎麼知道?”尹劍平嘆息道:“你老人家這麼一說,後輩自然也就可想而知,只是我卻有點懷疑,怕母你所得自水紅芍處的招式,只能說是水紅芍所擅的一部分,並不能代表她的全部。”

“你說錯了。”吳老夫人臉上掛著冷笑:“一葉知秋,人也是一樣的,一個人,達到某一水平之後,所說的每一句話,必須合乎他現有的身分,這也就是聖賢豪傑所以異於一般人的地方。一個人的武功,更是如此,是以,只須用這個人所出手的招式,即可以斷定他功力的成就與水平!”頓了一下,她又道:“況且,我所蒐集她的這一百二十八手招法,更是她功力的菁英!

我曾經把這一百二十八手不同的招法,加以詳細研究比較過,結果證明這些招式全在一個水平面上,這更證明了我的看法完全正確,你一定要相信這一點。”尹劍平沒有吭聲。這一剎,他思索電轉,忽然覺出吳老夫人的話,很有道理,雖然其中還有某些地方有待商榷,但是老夫人的堅持,必定有她賴以堅持的道理。況乎她曾身體力行,更不容自己僅憑想象就加以懷疑。

吳老夫人冷笑一聲,道:“你可贊同我所說的?”

“理論上晚輩已經贊同。”

“事實上呢?”

“那卻要待事實來加以證明才行。”吳老夫人臉上現出了不悅,一雙銀灰的眉忽然挑起,可是,忽然間她臉又平和了下來。

“你是一個有見地,不隨波沉浮的人,這種個,倒與我很相象。”吳老夫人喃喃地道:“對求學抱有這種懷疑的態度是應該的,但是對於已經證實的真確,就切記再不要存心疑惑,這件事你不久即可證實。”說到這裡,她緩緩站起來,又道:“你跟我來。”尹劍平答應了一聲,跟隨在她身後。

吳慶面走過來,見狀道:“娘,上哪去?”吳老夫人點點頭道:“你也來。”說完,她拄著鳩杖踽踽繞向後舍,那裡有一間長方形的茅舍,門窗都緊緊關閉著。

吳慶奇怪地叫道:“這不是娘打坐的地方嗎?”吳老夫人已經推開了門,回過身來道:“你們都進來,慶兒把燈點著了。”尹劍平覺得房間光線異常的黑,尤其剛由明處進來,更覺得一片黝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第一盞燈點亮了,光華照處,首先著尹劍平眼睛的,是一張女子的大幅畫像。這幅畫像,立刻就引住尹劍平的目光,原因有二:第一,那畫中人,當得上“絕”二字,確是一個罕見的美女!

第二,就畫的本身來說,亦可當得上是緻傑作,雖是初初一見,即給人栩栩若生,先聲奪人的覺!

是以,尹劍平立刻就被這幅不尋常的畫兒引住了。

那一幅水墨丹青,是畫在一大疋白緞子上的,著燈光閃閃而有光澤。不止是尹劍平吃驚,就連吳慶也似乎怔住了。

“娘,這是您畫的?”

“當然是我畫的。”

“啊!”吳慶嘴裡讚美著,一面走過去道:“您什麼時候畫的?怎麼我都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吳老夫人打量著兒子,道:“這些年以來,娘所作的什麼事你又知道?”吳慶似乎早已為畫中人的綽約風姿引住了,只管把一雙眸子,不停地在那幅畫上轉著,臉上充滿著希冀與傾慕,幾乎達到了“忘我”之境!吳老夫人這時又陸續地點燃了兩盞燈,一時間全室大見光明。燈光不但照明瞭那幅美人丹青,更照見一些更奇怪的東西。就在整個牆壁上,畫滿了奇奇怪怪的圖畫。

這些圖畫並非是畫在畫布或者紙頁上,而是名符其實的壁畫,畫在牆壁上的。牆壁是事先經過粉刷的粉壁,一經著以彩筆,顯得十分透剔玲瓏而具有立體之!只是,令人費解的,卻是不知道到底畫的是些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