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萊特小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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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個子猶豫了一下說“他是我們21世紀房地產公司的。”
“看來是我沒說明白。”香茗說“我問他是——什麼人?!”最後三個字帶有不容分說的沉重,像手指扣在了扳機上。小個子咬了咬嘴:“他是…是我們老總的司機。”
“原來是徐大老闆的司機。”香茗說“那麼,你又是幹什麼的呢?”小個子滿臉堆笑:“我叫侯林立,也是徐總的手下,直接負責萊特小鎮這個項目的開發…”
“那就煩勞你告訴徐總一聲,他的司機襲警,所以我把他帶走了,想領人就親自到市局來一趟。”林香茗對侯林立說“我叫林香茗。”然後他走到躺在地上痛苦呻著的潘大海身邊,抓住他的後脖領子,把這個看起來無比壯實的傢伙,像拎小雞一樣拎起,然後衝劉思緲點了點頭,劉思緲把槍口在王軍的太陽上輕輕一劃,意思是“走”但就在這一剎那,王軍突然把頭一低,胳膊肘在劉思緲的小腹上狠狠一撞,疼得思緲“啊”地叫了一聲,向後趔趄了幾步,險些坐倒在地。王軍撒腿就跑,他早就瞄準了前面那個牆角,只要拐過那個牆角,子彈也拿他沒有辦法,然後他就可以迅速地融化在深濃的夜裡…但是,他聽到了一聲冷笑。究竟是誰在冷笑,他冷笑什麼?!去他媽的,反正我距離那個牆角,只剩一步了!現在,半步!只剩半步了!林香茗,很隨意地,將腳邊一塊石頭向上勾起。石子在半空,星似的飛起一腳——“啪”!子彈出膛一般!銀白的石子劃過一道直線,又準又狠地擊打在王軍左腿膕窩的委中上,王軍“哎喲”一聲,跪倒在了地上,劉思緲飛身上前,右手在他肩膀上,看似無力地一按,王軍像殺豬一樣大叫起來——他的肩膀已經被卸了。銬上,帶走,經過林香茗身邊時,劉思緲只說了一個詞:“兩次。”郭小芬和蕾蓉都有點莫名其妙,只有林香茗明白什麼意思,思緲是說,在槍管頂在太陽上的時候,王軍有兩次試圖逃脫。如果不是揹負極其嚴重的罪行,他一定不會先是教唆襲警,然後又在槍口下行此亡命徒的瘋狂舉動——他一定有問題。先是黑的一個點,漸漸地,黑的點不斷地擴大擴大擴大擴大,全食一般,逐漸近,突然裂解成烏鴉似的一群,密密麻麻地盤旋著,彷彿在尋覓腐屍。當發現躺著的他已經奄奄一息,喪失任何反抗能力時,就撲到他的身上,用它們尖利的嘴開始了瘋狂的咬噬。
,一寸一寸地被撕下,活剮一般。沒有血,只有疼。劇烈的疼痛。他醒了,拼命睜開膠住似的眼睛,呆呆地瞪著天花板。雪白的天花板,在他看來卻是灰的,這種情況,已經有好幾個月了。意識是混亂的,思維不能進行,只有痛楚,才那麼真實,且不得解脫。動了一動,動不了。不讓我死,留我一口氣,讓我活著,因為要吃鮮,要喝鮮血…“呼延…呼延!”一個聲音不停地叫他,並輕輕搖著他的肩膀。有人要救我!要幫我脫離苦海!呼延雲用盡全力,終於翻了一個身,卻差點摔落在了沙發下面,如果不是旁邊的林香茗扶了他一把,非把他摔壞了不可。
“你…”香茗憂傷地看著他,半天才說“少喝點酒吧。”呼延雲像鳥一樣,眯起眼睛看著香茗,從來不認識他似的:“我…我這是在哪裡啊?”
“你在市局的休息室裡。”香茗說“昨天晚上把那幾個襲警的傢伙帶回來,我看你已經醉得一塌糊塗,因為要連夜突審,不便把你送回家,就讓你在這裡的沙發上忍了一晚上。現在怎麼樣,你覺好一點了嗎?”呼延雲木然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香茗嘆了口氣:“你接著休息吧,我還要繼續去審訊王軍。桌子上那杯茶,是我剛剛沏的,你喝。”然後走出了休息室。在樓道里,他靠在牆上,嘎吱嘎吱地著眼眶和太陽,整整一夜沒睡,他實在是太疲憊了。連夜審訊,基本可以認定的一點是,潘大海的襲警行動純粹是受王軍指使。
“他給我一大把錢,讓我將你們往死裡打,出了什麼事情有他擔待,所以我才敢…”潘大海在預審室裡是這麼說的,身子抖得像篩糠一般,臉上的血汙雖然洗淨了,但鼻骨骨折的緣故,說話聲音像從塌方的井裡發出的。而王軍,從進預審室那一刻開始,就“表現不俗”初次接受審訊的人,無論是否作案,多少會產生神經系統上的緊張,生理上表現為臉發白、腿部打顫、說話結巴、出虛汗等等,但是王軍顯得非常鎮定,坐在椅子上,部直,兩手很自然地搭放在腿上,神情中充滿了倨傲和不屑,與在萊特小鎮時的殊死反抗,判若兩人。
“知道為什麼把你帶過來嗎?”
“不知道。”
“你有沒有指使潘大海襲警?”
“我指使潘大海抓賊,我不知道來的是警察。”審訊員把筆往桌子上“啪”地一拍:“王軍,你放老實點!潘大海已經代了,你明知道是警察還指使保安隊往死裡打,說出了事有你擔待。這是怎麼回事?”王軍看了看手錶,冷笑一聲,從這一刻起,任審訊員怎麼審問,他始終是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林鳳衝建議,可以在審問中,突然入陳丹案件的內容,打破王軍的心理防線。但被林香茗否定了,目前王軍僅僅是涉嫌人,而不是罪犯,因此在審訊上必須把握住火候和分寸,不可之過急。否則輕易暴底牌,讓王軍發現警方並沒有掌握他犯罪的任何直接證據,那對下一步刑偵工作將是非常不利的。
“更何況我們必須冷靜。”香茗深沉地說“儘管這個混蛋唆使人想把我們的腦袋砸爛,但是我們不能因此就認為,任何試圖把警察腦袋砸爛的傢伙,都在陳丹的口上割了一刀。”
“但是時間拖得越長,對我們越不利。”林鳳衝有些焦躁。任何審訊都不是無休止進行的,剛開始主動權掌握在警方手裡,但是幾個回合下來,涉嫌人就會適應壓力,反而將主動權把握在自己的手裡。更何況從某種程度上說,襲警事件的起因,還是警方趁著夜進入萊特小鎮“暗訪”如果王軍一口咬定是抓賊導致的誤會,那麼警方反而有點理虧。當然可以拿出潘大海的供詞,質證王軍純粹是故意襲警,但是假如王軍死不認賬,只憑潘大海的一面之辭,還真拿他一點辦法沒有。
“時間不會拖太長了。”林香茗說“王軍不是一直在看錶嗎?他在等待,等待幕後人物來救他…”香茗在樓道里踱來踱去,思索著什麼。冷不丁一看錶,發現已經九點整了,按照計劃,新組建的專案組要開會分析案情,給每個人佈置具體工作,他連忙向會議室走去。剛到門口,突然聽見響雷似的一聲吼:“不行!”他吃了一驚,往裡面看去,只見李三多和許瑞龍兩個坐在椅子上,對面站著一臉鐵青的杜建平。劉思緲、郭小芬和蕾蓉三個人不知所措地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杜建平憤怒地說“我昨天上午已經在會議上表態,案件到現在都沒有偵破,我負主要責任!撤職、查辦,我都認!哪怕回派出所當片兒警,我也不給他林香茗當什麼狗副手!”
“這是命令!”許瑞龍聲俱厲地說“你服從也得服從,不服從也得服從!”杜建平氣得滿臉的麻子都漲了起來,湍中的石頭一樣顫抖著,他哆哆嗦嗦地把手伸到了頭頂上,眼看就要摜警帽了。摜警帽在公安系統是不得了的事情,一摜之下,等於是自動退出警隊,連片兒警都做不成了。
“杜處,請等一等!”身後傳來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是林香茗。他走到杜建平面前,站定,凝視著他那雙氣得像鬥牛一樣發紅的眼睛,慢慢地說:“杜處,案子至今破不了,責任並不在您,越是大案,偵破的時間越長,工作越需要細密,即便我帶的專案組將來把案子破了,也是您先前的巨大努力鋪好了路。”他停了一停,接著說:“而且昨天您雖然提出辭職,但許局長和李書記認為這個案子必須有一位經驗豐富的警官坐鎮,但是又不便朝令夕改,所以才讓我當專案組組長,您表面上給我當副手,實際上整個專案組的指揮權還是在您手中,不信您可以問問二位領導。”香茗這一番話,雖然半真半假,但入情入理,不僅給足了杜建平面子,於許瑞龍和李三多也是妥為周照,蕾蓉不由得暗暗嘆息,難怪他年紀輕輕就平步青雲,確實在做人上很有一套。杜建平的手慢慢放了下來,真讓他摜警帽,他也捨不得,當下虎著臉一言不發。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局長秘書周瑾晨匆匆走進了會議室,低下頭跟許瑞龍耳語了幾句,許瑞龍驚訝地瞪圓了眼睛,然後皺緊眉頭對林香茗說:“香茗,高秘書來了,要把王軍帶走,你看怎麼辦?”
“喲,拔秧起蘿蔔,出來大傢伙。”李三多笑嘻嘻地說“怎麼樣,用不用我出面讓那姓高的滾蛋?”林香茗搖搖頭:“哪裡用得著麻煩您。我去見一見高秘書。”高秘書坐在接待室裡,斜吊著眼睛,對那些來端茶倒水的服務人員連正眼都不看。那個叫侯林立的小個子就站在他身邊。香茗進來,謙和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一聽“林香茗”三個字,高秘書愣了一下,慢慢站了起來,雖然依舊端著架子,但言語間很客氣:“久仰久仰。”
“聽說您百忙之中專程趕過來,是要把王軍帶走?”香茗說。高秘書尷尬地嘿嘿一笑,說:“這個王軍是21世紀房地產公司徐總的司機。徐總和我的私一向非常好,聽說他和警方鬧了點誤會,就託付我來把人帶回去,嚴加管束。就是不知道老弟肯不肯給我這個面子?”
“言重了。”林香茗忽然微笑起來“您可以把王軍帶走了,並代我告訴徐總,改我一定登門致歉。”言罷一轉身,翩然而去。本來以為要大費周章,沒想到寥寥數語,就把問題解決了。高秘書望著林香茗的背影,發起呆來。
“昨天夜裡,就是他帶著人進到萊特小鎮24號別墅的。”侯林立低聲說“這是個非常厲害的角。”回到會議室,把情況向李三多和許瑞龍彙報完畢,一直負責審訊王軍的林鳳衝很詫異:“就這麼容易地把他放掉了?”香茗笑著說:“留著他也問不出什麼新鮮東西了。既然我們用這個魚餌已經把幕後的大魚釣出來了,為了防止斷線或脫鉤,不妨遛遛魚,看準時機再繃竿起魚吧。現在,我來談談專案組每位成員下一步的具體工作…”
“等一下。”杜建平打斷了林香茗的話“既然我承蒙林組長的大恩大德,被召回了專案組,是不是有權說兩句話?”大家都看著他,不知道他要說什麼。香茗點了點頭。
“好,那我就照直說了。鳳衝、蕾蓉和思緲都是局裡的英,郭小芬,那也是咱市局的老人了,這些人加入專案組,我什麼意見都沒有。”接著,杜建平的手一指牆角,嚴厲地說“我不知道平白無故的,幹嗎把這麼個醉鬼召進專案組裡來,請問林組長有什麼特別的用意?”牆角,呼延雲畏縮在一張很矮的木頭椅子上,閉著眼,身子微微顫抖著,像一隻發了瘟的雞。
“杜處,他是我的朋友呼延雲。”林香茗平靜地說“他有非常強的推理能力,所以我才請他來助一臂之力。”杜建平一愣之下,捂著肚皮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就他?就他這個樣子?推理能力?還非常強?哈哈哈哈哈!”剎那間,那個乞丐一樣頹唐潦倒的呼延雲,抬了一抬眼皮,將一道悲憤的目光投在杜建平那張笑得變了形的臉上。蕾蓉到無比的辛酸。
“杜處!”林香茗突然提高了聲音“他是我的朋友!”杜建平的笑聲嘎然止住,幹警察的,最重視朋友義、兄弟情。一向儒雅的林香茗,兩次強調呼延雲是他的朋友,不由得杜建平不收斂。林香茗說:“那麼好,現在我來對連環變態殺人案做一個初步的剖繪,我要提出一個很重要的觀點…”
“等一等。”杜建平覺得中一股鳥氣還沒有出夠,所以再次打斷了林香茗的話“我始終不明白,林組長憑什麼從一開始就把這件案子定為變態殺人案,而不是仇殺或者情殺呢?”林香茗苦笑了一下說:“目前並沒有發現幾個受害人之間存在著任何關聯,所以不太可能是出於同一動機的連續殺人。另外很重要的一點是,兇手在兩個犯罪現場都留下了火柴盒,這是典型的變態殺人兇手的特徵,通過裡面的火柴來提示警方,他還要…”
“他還要再殺幾個人,對不對?”杜建平大笑起來“林組長還真的拿那火柴盒當個寶貝了,您怎麼能肯定那是兇手刻意留給我們的‘線索’呢?您怎麼就知道那不是兇手順手一劃,然後吹滅了,裝進盒子裡逗您的呢?”林香茗愣住了。犯罪現場的火柴盒,從一開始就顯得不同尋常,按照他在匡蒂科聯邦調查局學院研修多年的經驗,馬上認定這是兇手有意遺留的“犯罪提示物”但是,他有經驗,別人沒有;他可以“馬上認定”別人卻需要一個推理來證明這一“認定”出於會議需要,證物袋已經放在了桌子上,杜建平從裡面取出火柴盒——是在陳丹案件現場發現的那個。打開,裡面有五火柴,其中三是沒有燃燒過的。剩下的兩,一從頭燒到尾,另外一只燒到一半:“林組長,您能馬上把兇手的‘刻意’證明給我看嗎?”會議室裡所有人都看著林香茗。
“刻意”——誰能證明“刻意”?!杜建平得意地笑了起來:“如果不能,那麼您關於整個案件是變態殺人案的推斷,也是靠不住的…”話音未落,一隻手,伸過來,把他手上的那隻火柴盒拿了過去。李三多愣住了,許瑞龍愣住了,林香茗愣住了,杜建平愣住了,蕾蓉愣住了,林鳳衝愣住了,劉思緲愣住了,郭小芬愣住了…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是呼延雲。醉鬼靠在桌沿上,手指顫抖著,半天才從火柴盒裡摸出一沒有燃燒過的火柴。然後——“嚓——譁!”火柴頭在黑磨邊上一擦,火苗像金黃的靈一樣躥起。他究竟要幹什麼?彷彿金魚的嘴巴,火苗一點點地向下,噬著火柴桿。呼延雲呆呆地看著火苗近自己的手指,像無家可歸的人在街頭烤火,用眼睛汲取著溫暖。直到火苗燒到指尖,他才猛然把火柴甩掉,可笑地抖著手,顯然是被燙疼了。火柴在空中翻著滾兒…剎那間,劉思緲反應過來,衝上前當一把推開呼延雲,憤怒地大喊:“你這個瘋子!你居然毀壞證物!”呼延雲後背“哐”地撞在牆上,痛苦地慢慢蹲了下去。火柴輕輕地落在地上,最後的光焰掙扎了一下,熄滅了。
“等一等!”郭小芬一聲驚呼。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郭小芬盯著地上那火柴的餘燼,整整10秒,抬起頭來,注視著呼延雲,滿眼都是震驚!緊接著,劉思緲也明白過來,她看了看呼延雲,又看了看蕾蓉和林香茗。
林香茗臉上綻開了欣的一笑。蕾蓉的笑容中,帶著酸楚。剩下的人依舊莫名其妙,杜建平然大怒:“這個傢伙居然毀壞證物,林組長,你推薦進來的人…”
“杜處,你還不明白嗎?”郭小芬用一種略帶譏諷的口吻“呼延雲已經證明了你想要的‘刻意’。”
“什麼?”杜建平瞪圓了眼睛“我怎麼不知道?”郭小芬指著火柴盒裡那從頭燒到尾的火柴:“如果兇手只是順手一劃,那麼他的手拿在哪裡?”
“啊!”李三多和許瑞龍也恍然大悟。無論火柴桿怎麼燃燒,絕對不會從頭燒到尾,總要留下一個地方是燒不到的——那就是手指捻著的底部。
“這樣的火柴,絕對是兇手刻意製作的,比如整體放在爐灶上,然後點燃爐灶;或者將兩火柴桿的底部用膠水粘在一起,直立起來點燃一頭,才能既從頭燒到尾,又保持火柴碳化後的整體。”郭小芬說“兇手正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們:他已經奪取了一條完整的生命。”說完,她看著呼延雲,心裡忽然浮起一個念頭,這個念頭猶如把一點燃的火柴扔在柴禾垛上,升騰起熊熊烈焰,並且越來越旺盛:“這個傢伙…我一定要和他比個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