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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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醉橋方才那話脫口而出。(。。#道出之後,心中便似卸下了副千鈞之擔,全身都鬆快了起來。只是見明瑜睜大了眼睛望著自己,一副驚駭的模樣,卻見不到半分欣喜,心中一下便跳出了個念頭:“她會不會拒了我?”這念頭一出,他後背猛地起了陣熱意,血都似湧
進了
腔之中,心跳得厲害,猝然轉身便大步往望山樓去。
方才出了那一番事後,失了顏面的蘇家與另幾個公子已經不見人了,剩下的也無心酒桌,三五個一群有靠窗閒談,也有踱到外賞月觀湖的。見他回來了,便紛紛也跟了進去敘話。
謝醉橋直到此時,全身血還似湧
未歇。定了下神,與跟了進來的諸人閒話了片刻,便聽僕人來報,道那邊筵席已散,各家小姐們已是往門口去。眾人便也紛紛起身散了。
“堂哥你先過去,我有事。”謝翼麟忽然站了起來,道了一句,急匆匆便往外而去。
謝醉橋方才回來之時,見他便獨個坐那裡,有些發怔的樣子。曉得他過來時是攜了賀禮的,神神秘秘也不說是什麼,他自然更不會多問。此時見他這樣,便十有是為送賀禮去了。曉得自己這堂弟雖年少孟了些,只明瑜身畔一直都是有人跟隨的,想來他也沒膽做些出格之舉,略微猶豫了下,便也不攔,隨他去了,自己先往大門外去等著家中那兩個妹妹出來。
謝銘柔姐妹與眾女孩被明瑜一路送出,快到二門之時,忽見對面來了個丫頭,對著自己道:“謝姑娘,你家哥哥在前面亭子口等你,道有話有說。”謝銘柔看去,果然見幾十步外的那亭子口邊影影綽綽有一人,瞧著便是自家哥哥的樣子,便走了過去道:“要散了。哥哥你還在這裡叫我做什麼?”謝翼麟急忙一把拉過她,從身後遞出樣東西,討好道:“妹子,幫哥哥一個忙,代我把這東西送去給世妹,就說是我敬她的生辰賀禮。”謝銘柔有些驚訝,借了亭子口掛著的燈籠光看了一眼,見是個包裹得很是緻的扁平匣子,便取笑道:“好個偏心的哥哥!往年我這個親妹妹過生
,也沒見你這般費心。如今阮家世妹過生
,你竟還巴巴地
了這麼個東西叫我給你轉送!我偏不送。”說著便作勢
走。慌得謝翼麟忙一把扯住了不住作揖道:“好妹子,就幫哥哥這一回。往後你要我做什麼,我必定都應允!”謝銘柔這才停了腳,伸手接了過來,掂量了下,見有些沉,便問道:“送的什麼?”謝翼麟起先不願說,見她催問,只得道:“不過一面鏡子。妹妹快莫多問,快些送去便是。再磨嘰就錯過了她了!”謝銘柔噗一聲笑了起來道:“你倒會想。這鏡子倒是天天要見到的。只阮姐姐看不看得上你的這鏡子,我便不敢保證了!我幫你轉便是,欠我個人情,往後可不許賴!”謝翼麟大喜,不住作揖。謝銘柔這才往回去,趕上了明瑜,便把她拉到了一邊,把那匣子遞了過去,低聲笑道:“我那個呆哥哥託我送你的生
賀禮。姐姐莫嫌
笨,也是他這個做世兄的一番心意。”因了與謝家
,似他這般逢了生辰之
送個賀禮,也不算私下授受。明瑜接了過來,轉給身後的丫頭,笑著道了聲謝。此時阮洪天夫婦曉得女兒壽筵散了,便也一道出來。江氏與明瑜送眾女孩們,阮洪天叫男客走好,意園門口只聞車馬絡繹不絕的粼粼之聲。
明瑜與母親一道站在門裡,目送客人離去。遠遠看見謝家的馬車從大門口緩緩而過,接著便是謝醉橋騎在馬上的側影,衣袂袍角隨風而起,快閃身而過時,突見他回頭瞧了過來,恰便正是自己的方向,心中微微一跳,下意識地便往江氏身後挪了下。片刻覺江氏回身,已是牽了自己的手,笑道:“晚上可高興?”明瑜再看去,見大門口已是空空蕩蕩,那謝醉橋早不見了。腦中便又想起之前湖畔草徑上他對自己說的那話,便稱炸雷也不為過了。此時再想起,也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幾分驚訝,幾分動,又幾分愁煩,絞結在一處,
中慢慢便似被死死堵住了一般。
江氏問話,見女兒不答,眼睛望著門口有些怔忪的樣子,抬眼瞧去,又見那裡空蕩蕩的,不過幾個手提鮮紅燈籠照客未返的僕人而已,便又重複了一句。明瑜這才驚醒過來,挽住了她胳膊,一邊往裡面去,一邊笑道:“極好。各家姐妹們都有賀禮,相談甚歡。連謝家的翼麟世兄也託他妹子轉了樣賀禮。多謝母親為我費心了。”江氏一愣,轉而笑了起來:“難為翼麟還這般有心。”謝醉橋方才策馬隨了兩個妹妹的馬車之後,從意園大門口過,側頭望過去時,一眼便瞥見了明瑜的身影。只再一晃眼間,見她身形微微一動,已是挪到了她身畔的母親身後,被遮住了大半個身子。一怔,想再看,已是過門而去了。
此夜之前,他本就未料能這般在湖畔與她偶遇,更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對她許出那般的重諾。雖脫口而出,卻實在是千鈞之語。方才回來之時,只顧平定渾身的燥熱難安,此刻待情緒漸漸穩了下來後,心中忽然有些忐忑起來。細細回想在湖畔,她聽到自己的承諾時,神情間竟絲毫不見喜
。那時便當她只是未及反應被嚇住了。只方才自己過門,回頭再看她之時,她卻似被針刺般地藏到了她母親的身後,這又是為何?
他更願意想成是她的羞澀使然。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當時的他卻絲毫覺不到她有羞澀之韻。反倒…更像是對自己注目的下意識躲避。
謝醉橋心中便似被敲了下鼓,夜風面吹來,之前的所有興奮和
動此刻都已是消褪了個盡。
他雖對她思慕已久,只從前幾年的時間裡,二人也就不過因了機緣巧合見過那麼幾次而已,他哪裡知曉她的心意到底如何?她若是已有心中之人,自然覺得自己可憎。便是沒有,自己今夜突然這般當她面開口,且那話又直接了當,她會不會被嚇住,以為自己不過是登徒子?
他看了眼自己身畔昂首面帶笑意的堂弟。平
總覺他年少孟
,此時一想,自己方才那舉動,又何止是孟
所能形容?便稱輕狂也不為過了。
謝醉橋越想,心中越是難安,恨不得立刻便策馬而返,找到她再細細剖白一番。卻也明白只怕是再難有這般的機會了。
“堂哥,你猜我送世妹的是什麼?”謝翼麟方才聽謝銘柔說那禮已是轉了過去,明瑜還道了謝。送禮成功,心中極其快活,此時便恨不得有人來分享,見一邊的堂兄一路之上只神凝重默然不語,忍不住自己便先開口了。
“哦,是什麼?”謝醉橋回頭,看他一眼。
“是面菱花鏡。”謝翼麟道“你可別小看這鏡子。是我千挑萬選得來的,還特意拿去叫工匠在鏡後鑲了一片美玉,不正合她芳名?所謂蘭閨睕睕,寶鏡團團,鸞窺自舞,照花開。她拿去
照鏡,豈不是時時能想到我?”謝醉橋一怔,萬沒想到自己這個平
枝大葉的堂弟竟會有如此細的心思,壓下心中的低落,笑道:“想法不錯。”謝翼麟見連他也讚了句好,得意道:“我是瞧見我屋裡的靈犀每
裡進進出出總是不忘照下鏡子,這才突然想到了這主意的。”靈犀是他房裡的大丫頭,他亦十六多,謝醉橋曉得那丫頭是與他通房的。想來愛俏,進出難免多看了幾眼鏡子,落入他眼,倒是叫他想出了這點子。
他對她心存愛慕,意求親。這個堂弟也是對她有心。且從方才席上他酒潑蘇家公子之舉,可見他對她亦是極其用心。雖則她家與自己叔父家門第不齊,只論門第,自己與她家更是懸殊。他兩家關係
好,兩個太太又是遠親。若翼麟真一心要娶她為
,用盡方法,也不是完全不可行之事…
想到這個,謝醉橋忽然又發急了起來。方才那患得患失的心思一下也被驅散了去。
如今暫且不管她到底對自己如何做想,須得快些回京稟了父親,讓他應下早上門提親才是正事。想來自家若是提親,她家絕不會不應。待她成了自己的
,那時再慢慢向她表訴心意也不遲。若萬一被翼麟佔先,到時只怕就真成鏡中月水中花了。
明瑜回了榮蔭堂自己的閨閣裡,看了今夜收到的諸多禮物,女孩們大多是首飾香包,倒是那謝翼麟的有些別緻,是面仙女玉兔八瓣菱花鏡。龜形紐上嵌美玉,簪刻了仙女桂樹,下有玉兔杵臼蟾蜍池水,看起來很是美。
鳶笑道:“謝公子平
看起來
了些,這禮送得倒是細心。姑娘可要架起來?我去把舊的那面換了。”明瑜道:“我用慣從前的那面了。這個先替我收起來。”
鳶笑應了一聲,把鏡子和些別的物件都拿了,轉到後閣的箱櫃裡儲放起來。
這夜明瑜上榻歇息了。照她往習慣,都是靠在
頭看會子書,待倦意來了便熄燈躺下。只今晚置在膝上的那書,卻是遲遲不得翻頁,腦子裡想的仍都是晚間那謝醉橋對自己說的那一句話。
他竟會對自己懷了這般鄭重的心意!
這樣一個世家男兒,坦蕩磊落,俠骨柔情,自該當是世間女子所能盼的那個一生良人了。她蒙他愛慕,本該歡欣,只是她卻知道,自己是絕不會,也受不起他的這一番情意的。門第之差、他與裴泰之的關係、他前世裡的英年早逝,這些她縱然可以無視,但榮蔭堂,她卻不能不顧。
前一次的正德御駕江南,阮家中規中矩,並無前世那般出格之處,但是三皇子,那個未來皇帝對她說的那一番話和他當時看著她的目光,叫她每每想起,背後便如芒刺在身,心中更會忐忑不安。
她或許可以憑一己之力扭轉近旁之事,但再四年後的君王更替,又豈是她能左右的?這幾年那三皇子與阮家雖再無往來,只是明瑜卻總覺他定不會就這般徹底忘卻了江南榮蔭堂。更何況到了明年,正德就會再下江南。那時候再會發生何事,她真的無法預料。謝醉橋極好,只這一世,她從未想過這般早早便嫁人。定要到阮家真正無虞之後,她才會想終身之事。否則便是終老不嫁,她也不會生悔。
那般遠的事情不提,就想近的。如今謝醉橋意向阮家提親,他父親十之七八會不允。他若歇了最好,他若不歇,事情鬧大,到時她和她的父母會被置於何地?旁人不過是嘲笑她阮家費盡心思想要攀附京中世家而已。她決不願阮家如此蒙羞。即便他能勸服他父親來提親,自己若是這般早早嫁人離了孃家。從今南北之遙,阮家那未卜的命運往後會如何?萬一有難,她是絕不敢奢望能靠夫家救她孃家於水火。若真無力迴天,她寧願自己與家人共死,也不願獨自存活。
從她十歲起睜開眼睛的那一天起,她就從未想過要靠男子的情分來固守阮家。情之一物,虛無縹緲。謝醉橋今一時為情所動,只她若真嫁了他,誰知明
又會如何?
自相識數年至今,他待自己有情有恩,她自要回報,卻絕不會用身相許來報。
明瑜長長透了口氣,紛亂了一晚上的心這才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