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紙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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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有人發笑,並將桑桑的母親從屋裡叫出來:“看你家桑桑在幹什麼呢。”桑桑的母親走到河邊上,不知是因為桑桑的樣子很好笑,還是因為桑桑大聲嚷嚷著的鄉謠很好笑,就繃不住臉笑了:“小猴子兒凍死你!”桑桑轉身對著母親,用肥皂將自己擦得渾身是沫,依然不住聲地大叫著。
桑桑的母親過來要拉桑桑,桑桑就趁機往後一仰,跌進了河裡。
桑桑覺得自己總算洗得很乾淨了,才爬上岸。現在,桑桑的母親見到的桑桑,是一個渾身被清洌的河水洗得通紅、沒有一星汙垢的桑桑。
桑桑穿好衣服,說:“我要去取我的白褂子。”說著就走了。
桑桑的衣服被擱下了,還沒有做好,桑桑就坐在人家門檻上等,人家只好先把手裡的活停下來做他的白褂子。桑桑直到把白褂子等到手才回家。那時天都黑了,村裡人家都已亮燈了。回到家,桑桑的腦袋被正在吃飯的母親用筷子敲了一下:“這孩子,像等不及了。”第二天,桑桑上學路過辦公室門口時,首先是正在往池塘邊倒藥渣的溫幼菊發現了桑桑,驚訝地:“喔喲,桑桑,你要想幹嗎?”那時,各班老師都正準備往自己的教室走。見了平素整泥猴一樣甚至常不洗臉的桑桑,今居然打扮成這樣,都圍過來看。六年級的語文老師朱恆問:“桑桑,是有相親的要來嗎?”桑桑說:“去你的。”他自己也覺到,他的小白褂子實在太白了,趕緊往自己的教室走。
桑桑進了教室,又遭到同學們一陣鬨笑。不知是誰有節奏地喊了一聲“小白褂”隨即全體響應:“小白褂!小白褂!
…
”眼見著桑桑要變惱了,他們才停止叫喚。
上課前一刻鐘,正當教室裡亂得聽不見人語時,蔣一輪領著紙月出現在門口。教室裡頓時安靜下來,大家都在打量紙月:紙月上身穿著袖口大大的紫紅*褂子,下身穿著褲管微微短了一點的藍布褲子,揹著一隻墨綠*的繡了一朵紅蓮花的書包,正怯生生地看著大家。
“她叫紙月,是你們的新同學。”蔣一輪說。
“紙月?她叫紙月。”孩子們互相咀嚼著這一名字。
從此,紙月就成了桑桑的同學。一直到六年級第二學期初紙月突然離開草房子為止。
紙月坐下後,看了一眼桑桑,那時桑桑正趴在窗臺上看他的鴿群。
紙月到油麻地小學讀書,引起了一些孩子的疑惑:她為什麼要跑這麼遠來上學呢?但過了幾天下大家也就不再去疑惑了,彷彿紙月本來就是他們的一個同學。而紙月呢,畏畏縮縮地生疏了幾天之後,也與大家慢慢起來,她先是與女生們說了話,後與男生們說了話,一切都正常起來。唯一有點奇怪的是:她還沒有與她第一個見到的桑桑說過話,而桑桑呢,也從沒有要與她主動說話的意思。不過,這也沒有什麼。總之,紙月覺得在油麻地小學讀書,愉快的。她那張顯得有點蒼白的臉上,總是微微地泛著紅潤。
不久,大家還知道了這一點:紙月原來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女孩子,她的筆字大概要算是油麻地小學的學生中間寫得最好的一個了,蔣一輪老師恨不能要對紙月大字簿上的每一個字都畫上紅*的圓圈。桑喬的筆字,是油麻地小學的老師中間寫得最好的一個。他翻看了蔣一輪拿過來的紙月的大字簿,說:“這孩子的字寫得很秀潤,不驕不躁,是有來頭的。”就讓蔣一輪將紙月叫來,問她:“你的字是誰教的?”紙月說:“沒有人教。”紙月走後,桑喬就大惑不解,對蔣一輪說:“這不大可能。”那天,桑喬站在正在寫大字的紙月身後,一直看她將一張紙寫完,然後從心底裡認定:“這孩子的坐樣、握筆與運筆,絕對是有規矩與講究的。不能是天生的。”後來,桑喬又從蔣一輪那裡得知:這個小紙月還會背許多古詩詞,現在語文課本上選的那些古詩詞,她是早就會了的,並且還很會朗誦。蔣一輪還將紙月寫的作文拿給桑喬看了,桑喬直覺得那作文雖然還是一番童趣,但在字面底下,卻有一般其它孩子本不可能有的靈氣與書卷氣。所有這一切,讓桑喬覺得十分納悶。他詢問過板倉小學的老師,板倉小學的老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桑喬心裡倒是暗暗高興:油麻地小學收了這麼一個不錯的女孩子。
但紙月卻沒有一點點傲氣。她居然絲毫也不覺得她比其它孩子有什麼高出的地方,一副平平常常的樣子。她讓油麻地小學的老師們居然覺得,她大概一輩子,都會是一個文弱、恬靜、清純而柔和的女孩兒。
對於桑桑,很難說紙月就沒有對他說過話,只不過是她沒有用嘴說,而是用眼睛說罷了。比如說桑桑在課桌上再架課桌,又架課桌,最後還加了一張小凳,然後玩雜技一樣顫顫抖抖地爬到最頂端,到高牆的中掏麻雀時,紙月見了,就仰著臉,兩手抱著拳放在下巴下,眼睛睜得大大的,滿是緊張與擔憂,這時,桑桑假如看到了這雙眼睛,就會聽出:“桑桑,你下來吧,下來吧。”再比如說桑桑順手從地裡拔了胡蘿蔔,在袖子上擦了幾下,就“咯吱咯吱”地吃起來時,紙月見了,就會令人覺察不到地皺一下眉頭,嘴微微地張著看了一眼桑桑,這時,桑桑假如看到了這雙眼睛,就會聽出:“桑桑,不洗的蘿蔔也是吃得的嗎?”再比如說桑桑把時間玩光了,來不及去摳算術題了,打算將鄰桌的作業本抓過來抄一通時,紙月看見了,就會把眼珠轉到眼角上來看桑桑,這時,假如桑桑看到了這雙眼睛,就會聽出:“桑桑,這樣的事也是做得的嗎?”又比如說桑桑與人玩籃球,在被對方一個小孩狠咬了一口,胳膊上都出鮮血來了,也沒有將手中的球鬆掉,還堅持將它投到籃筐裡時,紙月看見了,就會用細白的牙齒咬住薄薄的血*似有似無的嘴,彎曲的雙眉下,眼睛在陽光下跳著亮點。這時,假如桑桑看到了這雙眼睛,就會聽出:“桑桑,你真了不起!”這些子,吃飯沒有吃相,走路沒有走樣,難得安靜的桑桑,似乎多了幾分柔和。桑桑的母親很納悶,終於在見到桑桑吃飯不再吃得湯湯水水,直到將碗裡最後一顆米粒也撥進嘴裡才去看他的鴿子時,向桑桑的父親嘆道:“我們家桑桑,怎麼變得文雅起來了?”這時,正將飯吃得湯湯水水的妹妹柳柳,向母親大聲說:“哥哥不再搶我的餅吃了。”三初冬的一天下午,北風越刮越大,到了快放學時,天氣迅捷陰*沉下來,桑桑家的那些在外覓食的鴿子受了驚嚇,立即離開野地,飛上亂雲飛渡的天空,然後象被大風吹得亂飄的枯葉一般,飄飄忽忽地飛回草房子。白楊在大風裡鳴響,旗杆上的麻繩一下子一下子猛烈地鞭打著旗杆,發出“叭叭”聲響。孩子們興奮而略帶恐怖地坐在教室裡,早已聽不下課去,只在心裡想著:怎麼回家去呢?桑喬走出辦公室,嗆了幾口北風,繫好領釦,看了看眼看就要壓到頭上的天空,便跑到各個教室說:“現在就放學!”不一會,各個教室的門都打開了,孩子們只管將書本與文具胡亂地進書包,叫喊著,或互相呼喚著同路者的名字,紛紛往校園外面跑,彷彿馬上就有一場劫難。
紙月收拾好自己的書包時,教室裡就幾乎只剩她一個人了。她朝門外看了看,一臉的惶恐與不安。因為,她馬上想到了:未等到她回到家中,半路上就會有暴風雨的。那時,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她可怎麼辦呢?
桑桑的母親正在混亂的孩子群中朝這邊走著,見著站在風中打哆嗦的桑桑問:“紙月呢?”桑桑:“在教室裡。”桑桑的母親急忙走到了教室門口:“紙月。”紙月見了桑桑的母親,學著外婆的叫法,叫了一聲:“師孃。”
“你今天不要回家了。”
“外婆在等我呢。”
“我已託人帶信給你外婆了。跟我回家去。天馬上就要下雨了。”紙月說:“我還是回家吧。”桑桑的母親說:“你會被雨澆在半路上的。”說罷,就過來拉住紙月冰涼的手“走吧,外婆那邊肯定會知道的。”當紙月跟著桑桑的母親走出教室時,紙月不知為什麼低下了頭,眼睛裡汪了淚水。
一直在不遠處站著的桑桑,見母親領著紙月正往這邊走,趕緊回頭先回家了。
紙月來到桑桑家不久,天就下起雨來,一開頭就很猛烈。桑桑趴在窗臺上往外看時,只見四下裡白茫茫的一片,油麻地小學的草房子在雨幕裡都看不成形了,虛虛幻幻的。
柳柳聽說紙月要在她家過夜,異常興奮,拉住紙月的手就不肯再松下,反覆向母親說:“我跟紙月姐姐一張。”紙月的神情不一會就安定自如了。
在柳柳與紙月說話,紙月被柳柳拉著在屋裡不住地走動時,桑桑則在一旁,不住地給兩隻小鴿子餵食,忙著做晚飯的母親,在瀰漫於灶房裡的霧氣中說:“你是非要把這兩隻小鴿子撐死不可。”桑桑這才不喂鴿子。可是桑桑不知道做什麼好。他只好又趴到窗臺上去,望外面的天氣:天已晚了,黑乎乎的,那些草房子已幾乎看不見了。但桑桑通過簷口的雨滴聲,至少可以判斷出離他家最近的那兩幢草房子的位置。桑桑的耳朵裡,除了稠密的雨聲,偶爾會穿*進來柳柳與紙月的說笑聲。
隱隱約約地,從屋後的大河上,傳來打魚人因為天氣從而心情便略帶了些悲傷的歌聲。
紙月果然被桑桑的母親安排和柳柳一張。柳柳便脫了鞋,爬到上高興地蹦跳。母親就說:“柳柳別鬧。”但柳柳卻蹦得更高。
母親及時地在屋子中央燒了一個大火盆。屋外雖是涼風涼雨,但這草房子裡,卻是一派暖融融的。柳柳與紙月的臉頰被暖得紅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