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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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憐見,是老天憐她一片痴心,不忍讓她年復一年的苦苦尋覓。下去吧?
“你爹他這些年可好?”
“大概算好吧,只要他別老闆著一張棺材臉,活像天快塌下來的樣子就成了。”
“你爹心裡的苦不是你能想像的。”她當初聽到他們是兄妹的時候,也差點瘋了啊。這些年他一直以為他們亂了人倫,這份不能為外人知的苦必定如萬蟻噁心,夜夜啃蝕著他。
可憐的珩哥。
鄭不懈點頭附和。
“他總跟我說,人最怕被仇恨矇蔽了心智,做下後悔莫及的恨事,所以他才給我取名叫不悔,意思是叫我凡事都要能夠容人諒人,才不會教自己終生後悔。現下我也知道我為什麼姓鄭了,因為師父本姓鄭嘛。原來他就是以為自己鑄下了彌天大錯,所以才會拼了命的行俠仗義,見到哪裡有難就往哪裡去。娘,你都不知道,有好幾次爹險壁就一命嗚呼見閻王去了。要不是巴叔公醫術高明,他今天哪有命在?”她是沒有親眼見到邢世珩受傷拼命的樣子,但她信他是豁出命的要彌補他莫須有的罪愆啊。心頭一熱,怎麼也坐不住了。
“不悔,你爹現在在哪裡?你快帶我去見他。”她等不及要和估相會了。
“我昨天接到爹的飛鴿侍書,他說邊關告怠,有一個叫宗家保的大人被圍困在麗水關。他說他是—個大大的好官。所以他趕去救他了。”他也正準備動身去助師父一臂之力。
“是爹!”她一驚。
數年前她曾回家一趟,親家保那時已經官拜兵部尚書。爹被派去守麗水關?
哎呀!娘姓宗,那這個親大人就是他的外公嘍?
“事不宜遲,娘,我們快出發,去接應爹和外公。”***麗水關。
外族大軍圍困雨水關已經整整一個月有餘,幸有愛民如子的宗家保在此鎮守,才能以極微少的軍力力抗驍勇善戰的遊牧民族。可是困守圍城之中,軍民的糧食已經即將用罄,教他傷進了腦筋啊。顛頂無用的朝廷還在為要立哪個皇上寵妃韻兒子為儲君,而針鋒相對政黨鬥爭,本沒有想到麗水關—失守,舉國崖崖可危,國減了,太子是誰又如何?
“宗大人,這麼晚了還沒睡?”敞開的房門是為了任何時候都能讓通報軍情的土卒進入,戴著面具的黑衣男子踏著矯健的步伐,造訪宗家保。
“壯士請坐。”宗家保見到黑衣男子,登時神為之一振。
黑衣男子是在三天前到了麗水關的,當時麗水關正面臨外族大軍的強行壓境,敵特廓克爾帶著巨木硬要擅開城門。在千鈞一髮之際,黑衣男子突然現身,搶過城頭兵士的弓箭,挽強弩一箭中廓克爾的軍旗;眾兵士見軍旗慣倒,士氣一墮,廓克爾只好恨恨收兵,因此暫時解除了麗水關的危機。
但是這名拯救麗水關的英雄卻戴著面具不肯相見,宗家保在軍陣之中接觸到許多三教九之士,曾經耳聞扛湖上有一位行義不人知的俠客,看來就是眼前這位男子了。
“壯土也還沒睡啊。”宗家保含笑招呼黑衣男子入座,倒了兩杯茶,兩人對坐而飲。宗家保雖然沒有親見黑衣男子的真面目,但是他的俠情壯舉早巳今他一心傾倒,引為忘年之。
“宗大人在憂心廓克爾會捲土重來?”
“唉!”宗家保一聲長嘆。
“承你大力相助,廓克爾的大軍才沒有一舉攻進麗水關,但是朝廷一直沒有糧食運來,我只怕再沒幾天,全城的人都要餓死了。”
“朝廷如此腐敗,宗大人為何不辭官歸隱呢?宗大人年歲己高,理應該回到故鄉議兒孫承歡膝下,頤養天年。”黑衣男子真心相勸。他很瞭解這些年來當今皇上昏昧,得百姓民不聊生,才會導致外族覬覦中原樂土。
宗家保笑了,笑中帶著淡淡的遺憾。
黑衣男子看出了他的笑別有深意,問道:“宗大人為何心下不歡?”他的語氣中有一絲很難察覺的關心。
這樣的處境,這樣的夜,讓宗家保很想將放在心上多年的心事,向這個連面目都不曾坦承相對的江湖奇男子一吐為快。
“壯士有所不知,我有個女兒離家已經十數年了。”他沉浸在輕輕的憂傷之中,投注意到黑衣男子微微一震。國難當前,家破人亡的悲劇不斷在邊境出現,相較之下,芷君的不幸只是滄海一粟,微不足道。
“她是個苦命的孩子,當年她愛上了一個年輕人,卻因為一個陰錯陽差的誤會,那個年輕人把他們兩人的孩子抱走了,從此音訊全無。我那痴心的女兒天涯海角的去找他,至今已經十八年了,聽說前幾年她曾回家一趟,唉,也不知道她找到了他們父子沒有?”忽然想到,黑衣男子在江湖上闖蕩,何不向他探聽消息呢?
“壯士,你曾聽過邢世珩這個人嗎?”
“邢世珩?”黑衣男子的聲音飄飄忽忽,好像不太專心。接下來的話更是答非所問,像是在自言自語:“令千金去找‘他’?不!這怎麼可以?他們…他們不是…她找他做什麼?”
“壯士,你認識世珩嗎?”聽他話意,他好像知悉邢世珩的事,宗家保大為興奮。
“我…是…”黑衣男子期期艾艾:“我…我認識他…邢公子跟我說過,他們不能在一起,因為他們…他們是…”宗家保歡喜地拉住了黑衣男子的手,打斷了他結結巴巴的話語。
“太好了!壯士你快跟我說世珩現在人在哪裡,芷君要是知道了世珩的下落,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但是…他們…”宗家保的歡喜沒有道理啊,宗芷君更不應該離家出來尋他。
他快頭昏了,接下來宗家保的一番話更是一鞭將他打得七葷八素。
“你既然認識世珩,應該也知道他的事吧?他誤會了,他們不是兄妹,從來就不是。”不是?黑衣男子的頭更昏了,差點要大叫出聲。
他們不是兄妹?怎麼可能?
“芷君是我的養女,她不是我和我子生的女兒,”他將事情源源本本的和盤告訴黑衣男子。
“怎麼會?”一個又一個的焦雷打得他頭暈眼花,黑衣男子像是騰雲駕霧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的事實。
“事情就是這樣。”宗家保把始末都跟黑衣男子說了,兩眼殷殷的期盼黑衣男子能為他帶來好消息。
“壯士,你要是知道世珩的下落,能夠告訴老夫嗎?”黑衣男子輕嘆—聲,這一聲滿含著疑惑、驚喜和不敢置信,伸手將臉上的面具慢慢揭了下來。雲時宗家保的眼前出現了一張英俊的面孔,正當盛年的他因戴著面具久不見陽光的關係,肌膚顯得略微白皙;炯炯的眼神,微蹙而似無限心事的眉宇,英姿颯中卻又帶著淡淡的滄桑。他不是別人,正是…
“世珩!”雖然當年只有幾面之緣,可是邢世珩是那種教人—見難忘的男子。宗家保驚喜集,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居然是你!”
“宗大人,我不是故意要欺瞞你不與你相見,盼你見諒。”邢世珩拱手屈膝跪下。
“這是哪裡的話?快起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宗家保忙將他扶了起來,太過歡喜的他反而淚水盈眶。
“你這些年是到哪裡去了?我曾經派人四處去打探你的消息,可是一點音訊也沒有。”邢世珩幽幽嘆了一口氣:“一言難盡。”當年他知道他和宗芷君是兄妹後,曾經過了一段放形骸、自暴自棄的生活。他躲回黑風寨以狂醉來麻痺自己,結果後來黑風寨和青龍寨互鬥,黑風寨被一把火燒得光,他只好下山。走著走著,不知怎地他竟來到宗家,他心想只要偷偷看一眼宗芷君過得如何就好,他就偷偷離去,不讓任何人發現。誰知正巧碰上明如鏡派丫環要把孩子送走,他這才知道宗芷君為他生了個孩子。好吧,孩子既然要送走,不如就由他來撫養,於是他現身搶走了孩子。
帶走孩子之後,他也曾想過要把他淹死,因為這是—個不能對外人道的孽種啊。可是一見到孩子紅通通的臉蛋笑得這麼甜,他就下不了手。這畢竟是他的骨啊,孩子有什麼錯?錯的人是他,他怎麼能讓一個不懂世事的孩子來承擔他的罪孽?如果有天譴,就讓老天把所有的賞罰都加諸在他身上吧!
可是他不敢向孩子承認他就是他的親爹,所以他偽稱他是他的師父。有了孩子之後,他痛苦的心靈慢慢有了依託,可是接下來又該如何?他這樣一個天地不容的罪人,只有在剩餘的殘生中努力的行俠造善,才能稍稍彌補他前半生所犯下的種種罪愆,從此江湖上就出現了一個以面具示人的無名大俠。
十餘年過去了,他不敢再去尋宗芷君,他想她應該嫁人了吧?他是衷心希望她能夠得到一位像宗家保這樣心寬大的謙謙君子,做為她的丈夫的。前些子聽到邊疆告急,宗家保困守圍城,他想也不想就來了。因為他是宗芷君的親父,也是把守要地的大臣,於公於私,他都該將自己的心力投注在麗水關。為天下,為蒼生。
然而就在今夜,原本已經判了他終生牢獄的上天卻突然帶來了好消息,他和芷君不是兄妹,從來都不是啊。
天!他幾乎要跪下來謝上蒼。
這麼多年了,不悔都已經十八歲了,可他不怨怪上蒼的捉。能和芷君盛年重逢,他們至少還有大半輩子可以相聚廝守,他謝上天都來不及了呀。
餅去漫長的分離,代表他和芷君緣份淺薄,也是上天對他們兩人的試煉;而這一切,即將要結束了。
“世珩,你是個好孩子,芷君沒有錯愛你。”宗家保拍拍他的肩以示欣。邢世珩做的事他多少有耳聞,補天缺是世人崇仰愛戴的一代俠士。
邢世珩笑了,眼眶中泛起淚。
“我虧欠芷君太多太多,我會用我的下半生好好的補償她的。”遠處突然傳來—聲轟隆,兩人相視一眼,臉上微微變。發生什麼事了?
一個士兵懂懂張張的跑來報告:“啟察元帥,城裡突然發生大火,好像是有敵軍進城裡乾的,現在大夥兒都亂成一團,有人散佈謠言說廓克爾要攻進來了,大家嚇得都要逃出城去。”
“宗大人,我去看看。”邢世珩搶先奔出。麗水關一失守,敵軍就得以長驅直入,中原以後就要陷入狂鬃亂蹄的肆了。
“世珩,你要小心。”邢世珩回頭一笑,笑容飛揚。
“我會保重,在我還沒有帶不悔去見芷君之前,我不會這麼容易就死的。”語畢,矯健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宗家保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