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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雲破日來花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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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小石騎虎難下,狠狠地看了棺材一眼,冷笑道:“好!我磕!”說著他曲膝下跪,磕了一個頭,倏地站起,正要開棺,想不到車上一對孝子,已先主動地打開了棺蓋。

四下的人一齊偎了上來!

棺內臥著一具僵硬的屍身,壽衣壽帽,二目緊閉,面黑紫,左面頰上有一顆櫻桃大小的紅痣;再往下看,死者竟少了一條腿!

駝背老人冷笑道:“先生你可看清楚了?”桑小石氣得臉鐵青,重重跺了一下腳,轉身就走。

那個小童火眼丘明,伸手要去摸死人的那隻斷腿,被老者用力把他的手拉了出來。

火眼丘明翻了一下眼,正要說話,四外已有人大罵起來:“媽的,活現眼,還不滾!還有臉模人家,摸一下給你要一萬!”有人奚落地笑道:“真是自找著丟臉,這個頭算磕對了!”火眼丘明本有些懷疑,他覺得那條斷腿有些不對頭,可是聽四下這麼一罵,他也就心涼了。

這時,兩個孝子已把棺材蓋好。駝背老人對大家抱了一下拳,苦笑道:“這真是無妄之災,讓大家見笑了!想不到這裡竟是一個沒有王法的地方,我們走了!”那些看熱鬧的大聲道:“怎麼沒王法?我們這就給你報官去,告他們一個無理取鬧!”駝背老人卻又作好人,連連擺手道:“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夫可惹不起他們有錢人!”這時,車上一個孝子嬌聲道:“爺爺,快走吧!”駝背老人立刻戴好斗笠,向四下作了一個揖,馬車就軲軲轆轆地走了。

人群跟著散開了。可是這件事情,卻一傳十、十傳百地在白沙集傳了開來。

毒君桑小石悶悶不樂地坐在室內,與火眼丘明默默地對望,他嘆了一聲,雙手一攤道:“為了什麼?這都為了些什麼?半年的心血,一下子完了!齊雙英送信去了,人家還要來領人呢!這麼一來可怎麼好?”火眼丘明擠了一下他的小紅眼道:“瓢把子,你先別急!”桑小石氣得用力地踹了一下椅子,恨聲道:“還別急!這個臉可怎麼丟得起?”火眼丘明皺著眉道:“不知怎麼,我現在還是有點懷疑那口棺材!”桑小石冷笑了一聲,道:“死人都看了,還懷疑什麼?”火眼丘明搖了搖頭,道:“那個老頭兒,不知怎麼,我總覺得有點眼,他說話的聲音,像是故意撇腔!”桑小石怔了一下,道:“莫非他是那個雪老頭化裝的?不至於吧!那一雙孝子呢?”火眼丘明皺眉道:“兩個孝子,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我也沒看清。棺材裡的那個人,一條腿好像是在棺材板下面,不像是真斷!”桑小石張大了眼睛,說道:“真的?你怎麼不早說!”火眼丘明嘆道:“我正要用手去摸,就被那個老傢伙把我的手給拉出來了,那些看熱鬧的還直罵人!”毒君桑小石呼地站起來,皺眉道:“你還記得那個死人叫什麼名字不?”火眼丘明點了點頭道:“桑…鐺…”桑小石忽地一跺腳道:“我們被騙了!”火眼丘明一怔道:“怎麼見得?”桑小石氣得全身直抖道:“這還用說?桑鐺不就是‘上當’的同音麼?”火眼丘明“噢”了一聲,道:“還有個名叫什麼‘貨改’…啊!‘活該’!”毒君桑小石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腳,面鐵青地道:“好個促狹的老兒,我桑小石豈能與你甘休!”火眼丘明這時口中仍自不停地念道:“桑鐺,貨改!上當!活該!”桑小石厲聲道:“還念什麼?咱們立刻追上去!快叫店家備馬!”火眼丘明重重嘆息了一聲,撒腿就跑。他找來了店家,即刻算帳起行,並留下話給三頭蜈蚣齊雙英,囑他返回後立刻也去察訪。

然後,他二人騎著馬,連夜追了下去。可是似乎已經太遲了!

落的時候,那輛雙轅二馬的靈車,經過一天的奔馳之後,在一片松樹林子裡停了下來。

那個駝背的老人,勒住馬,慢慢地跳下車來,摘下帽子,直起了,哈哈笑道:“過癮!這一天好跑啊!”然後他跳下了車,招呼道:“快把棺材打開,別把他悶壞了”孝子之一是個啞巴,這時躍下車來,口中咿咿呀呀說個不已,不停地手舞足蹈,樣子像是快樂極了。

另一個孝子是一位亭亭玉立的黃花大閨女,她臉上雖帶著幾分喜悅的微笑,可是那一雙彎彎的秀眉,自始至終都沒有展開過,有些鬱鬱不樂。

這時她下了車,嬌嘆了一聲道:“你先別跳,我看邊大哥的傷不輕呢!”老頭兒脫下了上衣,那駝背,原來是在衣服上裝了些棉花而已。

他急促地說道:“先把他抬出來,讓我看看再說!”少女和那個啞童,一起動手抬下棺材,打開了棺蓋。只見棺內的死人,仍然地睡著,前額上有微微沁出的汗珠。

老人伸手拉住他那隻斷腿,向外一提,整個的一條腿立刻出現了。

原來那斷腿,竟是將一半入棺底內,難怪看起來像是“煞有介事”似的!

老人隨手又脫下了他的壽帽,用衣服重重地在他臉上擦下了一層黃蠟,然後用手一揭,死者臉上的那粒痣隨手而落。

這時那個姑娘…雪用梅,彎下了身子,用雙手在邊瘦桐身上用力地按摩著;啞巴司明則動手把紙人紙馬拿下車來,拋的拋,撕的撕。

大約半盞茶的時間,邊瘦桐才長吁了一聲,睜開了眸子,他的目光在雪氏父女身上轉了一下,頗為地點了點頭,道:“多謝你父女搭救之恩,邊瘦桐沒齒不忘!”雪老頭嘆了一聲,說道:“邊少俠不要這麼客氣,我父女若非你上次搭救,今焉能還有命在?”雪用梅也噙著淚道:“大哥!過去都是我不好,你可別惱我!”邊瘦桐微微一笑道:“過去也是我不對,姑娘何必還說這些?”他目光向外望了望,說道:“雪老也許尚不知道,桑雨便是桑小石的化名。唉!我竟受了他的騙了!”雪老頭不由一驚“啊”了一聲道:“原來是他!”他輕輕地把邊瘦桐抱出棺材,置於地上,道:“待我看看你是中了什麼毒?”邊瘦桐苦笑道:“哪是什麼毒?乃是他所豢養的一條‘本命惡蠱’,雪老你恐怕也是徒勞無功!”雪老頭不由大吃一驚,面一變,他疾速地揭開了邊瘦桐的上衣,出前心部位。

只見那地方,有一紫紅的圓點,彷彿是一銅錢大的紅痣一般。雪老面灰白,嘆息道:“你果然是中了蠱了!”他苦笑了一下,又道:“我手下雖有幾種去蠱的藥,可是功效不大,只怕無能為力。”用梅急道:“不管如何,先為他服下一些試試看吧!”雪老頭一面點頭,一面自車上取下了藥箱,自內取出一個瓦罐,倒出幾粒丸藥,喂他服下,又道:“如果你肚內的蠱蟲,真是他以本命豢養,這些藥力是無濟於事的,那可就傷腦筋了!”用梅氣得秀眉一挑,道:“這姓桑的,心也太狠了!邊大哥與他究竟有何仇恨,怎麼不事先防備一下呢?”邊瘦桐冷冷一笑,道:“這事情說來話長,我和桑小石兩人之間,並無仇恨,他這麼做,不過是受人之託而已!”雪老頭輕聲一嘆,道:“這事情你慢慢再告訴我們也不遲,現在我們必須先趕路,恐怕他們還會追下來的!”邊瘦桐默默地點了點頭,這時啞童司明已把那車子又恢復了本來的樣子。

雪老頭幫著他,把那棺材抬到一邊林內,用些松枝遮蓋起來,隨後又攙著邊瘦桐上了馬車!

這輛馬車,在暮裡兜滿了晚風,向另一條岔道疾馳而去。

在車上,邊瘦桐因雪老父女救命之恩,遂把自己和紅衣獅門一段仇恨慢慢敘述了一遍,直把雪氏父女聽得目瞪口呆。

九頭金獅車飛亮在武林之中的威望,早已傳聞天下,雪老頭聞名已久,想不到竟會死在眼前這個少年手中,真令人驚歎不已!

聽完他這段經過之後,雪老頭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豎了一下大拇指道:“好!邊瘦桐,老夫算是真正佩服你了,紅線金丸絕技,我早已聞名,只可惜你現在不能施展,否則你也一手,叫我們父女開開眼!”他朗笑了一聲,像是興奮已極地道:“能為你這種奇俠異人賣命,也是值得!小兄弟,你眼前雖是中了蠱,不能動,可是由於你內功充沛,那蠱蟲只能潛伏,卻不敢移動。這一點想必那桑小石也看出來了,所以他才不敢叫它動!”雪老頭一口氣說了這些,又接道:“你只要耐心地等著,以後總有辦法;至於你後生活,你也不要急,有小女和書童司明照顧你,我想也沒有什麼不方便!”說到此,他哈哈一笑,撫著雙掌道:“從今天起,老夫要打起神,不管他紅衣獅門中的人也好,毒君桑小石也好,青須客也好,反正我們要聯合起來,同仇敵愾,和他們周旋到底!”說完了這些話,他用力一抖韁繩,兩匹馬如同脫弦之矢一般,飛快地向前馳去。車身上下顛伏,就像是波起伏中的小舟!

紅線金丸邊瘦桐,身中了毒君桑小石“本命惡蠱”之後,雖然身負罕世的奇技,卻不能施展出半分。

看起來,他就像是一個患了中風症的癱瘓病人一樣,除了能靈活地運用那一雙眸子,以及有限度地抬動他的雙手之外,甚至連翻轉一下自己的身子,也難以做到!

現在,當紅紅的太陽從東方跳出來,透過竹簾,映在他英俊的面頰上時,他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樣,在戶外接它了。

他只能用那雙深湛的眸子,默默地看著它,彷彿是在向他的老朋友說:“我病了!”那是一種悲憤、寂寞,近乎於窒息的一種情緒,使得他內心熱血沸騰。